六朝燕歌行 第二十四集 今當升云 第二章 子夜歌殘
書迷正在閱讀:原神 沉秋yin絲錄、被七個男人xx了一晚、老公喜歡我是一個yin妻、童莉雅的生日聚會(重口癡女明星)、誰上了老板的妻(全本)、綠帽系神豪 黑絲?;ê蚊缑?/a>、天馭世界、情天性海(同人續(xù)寫)、百年yin戲-神明的yin紋詛咒、我的愛妻導演
2021年7月1日 大明宮。蓬萊秘閣。 沉香亭前,劉貞亮已經(jīng)不成人形。他一只手被剔得只剩下森森白骨,頭皮也被剝下一半,耷拉在眼瞼下。 空氣彌漫著一股臊味,不止一人被嚇得尿了褲子。 程元振拿起劉貞亮另一只手,從指尖開始,一截一截捏碎,一邊捏,一邊仔細詢問。 最后他擦了擦手上的血跡,“回王爺,看來太皇太后并不知情,都是這該死的奴才自作主張?!?/br> 劉貞亮臉上血rou模糊,兩只眼睛浸在血泊中,死死盯著李輔國,嘴巴在掉落的臉皮下蠕動著,嘶聲道:“絳王當立!” “你是老糊涂了啊,這話是奴才該說的嗎?”李輔國無奈地擺了擺手,“拖下去,埋了吧?!?/br> “該死的狗賊!我做鬼也饒不了你!” “找條大路,明白嗎?”李輔國又叮囑了一句。 “小的明白!”程元振道:“讓這奴才就算死,也要被千人踩,萬人踏?!?/br> 劉貞亮尖聲道:“李靜忠!你不得好死!” “我的本名怕是沒多少人知道了,”李輔國喟然嘆息,“當年的老伙計,可是死一個少一個嘍。” 四下鴉雀無聲,所有人都垂首聽訓,不敢有一絲動靜。 劉貞亮還要再罵,被程元振捏碎下頜,順手撕下耳朵,塞進口中,又封了啞xue,像提條死狗般提了出去。 幾名內(nèi)侍上來換掉浸透鮮血的地毯,又拿了手巾,趴在地上將青石地板擦得一塵不染,然后鋪上一條嶄新的地毯,點上檀香。 李輔國目光從眾人身上一一掃過,忽然一頓,迸出一絲精光。 他招了招手,“那個娃娃,過來?!?/br> 羅令一顆心幾乎要跳出腔子。 沒錯,東家又把他給落下了。 羅令本來打定主意,無論如何也要抱緊東家的大腿,說什么也不放手。誰知東家走得那叫個利落,真就跟飛一樣,羅令只覺眼前一花,人就沒影了。 他不敢靠近精舍,又找不到路出去。這秘閣實在太大了,在屋里頭居然還得跋山涉水,他覺得自己這回要能活著出去,光是這間房子都夠吹半輩子的。汪臻那個破落戶,做夢都想不到天下還有這么大的房子。 屋里倒是不冷,就是餓得受不了。那只白毛神狗被那個漂亮公主拎走,再也沒有回來。羅令餓得眼花,躲在石頭縫里打了個盹。 迷迷糊糊中,被人揪著耳朵尖聲斥罵,“憊賴腌臜的賤胚子!跑到這兒躲懶呢!打折你的狗腿!” 羅令迷迷瞪瞪被揪到亭子前站好,才發(fā)現(xiàn)閣里忽然多了許多人,來來往往的都是太監(jiān)。他穿著內(nèi)侍的服色,在里頭毫不起眼。 羅令肚子咕咕直叫,等那個老太監(jiān)被人扎緊手臂,用尖刀一片片鏇去手上的皮rou,他才激靈一下清醒過來。 他不認得那個老太監(jiān)是誰,只聽著他好像是跟一個光頭合謀,要暗害自己東家,讓唐國那個傻瓜皇上背上罪名,然后等漢國打過來,就名正言順地廢了他,換成別人當皇帝。 羅令懵懵懂懂的,只勉強記下對話,想著等見到東家,好跟東家說。 這會兒眾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羅令到底是個小毛孩,膽子再大這會兒也禁不住腿軟,牙關“格格”發(fā)抖。 兩名黃衫內(nèi)侍架起他的手臂,將他拖到軟輿前。 李輔國笑瞇瞇道:“你是怎么來的???” 羅令顫聲道:“東……東家……” “不用說了?!崩钶o國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怪不得沒有嚇尿呢。過來吧,就在這兒待著?!?/br> 眾人立刻露出羨慕的眼神,看著這個面生的小太監(jiān)被安置到王爺身后,最光彩體面的位置。 程元振進來道:“劉貞亮那狗賊已經(jīng)帶下去了,就在丹鳳門內(nèi)挖個坑,把他填里頭,進出的時候,誰都能踩他一腳。” “事君不忠,就是這樣的下場。”李輔國道:“小魚,你說呢?” 魚弘志也被帶了進來,他臉色慘白,“王爺……說得是!” “六根不凈,輸個干凈。給你凈凈身,也好長長記性,免得你們魚家的人腦袋發(fā)昏,走岔了路子,提著豬頭拜錯了廟門?!?/br> 李輔國嗤笑了一聲,“魚朝恩那老東西,一直跟咱家裝傻。真以為搬出姓岳的,就能嚇住老夫?他要再不識趣,下回去的就不是曲江苑了,待在水里得了。反正曲江池夠大,足夠給他這條老魚精養(yǎng)老了。” “多……多謝王爺提點。奴才一定轉(zhuǎn)告魚公?!?/br> “告訴帛九,他一個小輩,咱家看在老爺子的面子上,不去理他。再敢搞東搞西,說不得要讓老爺子動動,親自來長安領人?!?/br> “小的明白?!?/br> “小仇?!?/br> 仇士良趕緊上前,“王爺?!?/br> “這回你是辛苦了。” “不敢。為王爺效力,是小的本分?!?/br> “在外面好好干。后頭的事,都交給小魚,你就別插手了?!?/br> 仇士良大松了一口氣,“奴才遵命?!?/br> 魚弘志臉色煞白,“王爺,小的不想……” 李輔國嘆了口氣,“這種事誰想呢?你不想,我也不想,對吧? 可事總得有人干。給他。” 程元振捧著一只托盤,放在魚弘志面前。盤上擺著一條白綾,一柄金劍。 外面忽然傳來一陣嘈雜的聲響。 霍仙鳴躬身道:“稟王爺,五坊小兒已到?!?/br> 李輔國叩了叩扶手,眾人立刻抬起軟輿,護擁著這位手握權柄,口含天憲的博陸郡王離開秘閣。 羅令也想跟上,卻被李輔國擺手示意,“既然是你東家讓你過來的,你便留在這兒,替你東家仔細看著,也好讓他放心?!?/br> 羅令立在原地,茫然不知所措。等他回過神來,原本墳墓般死寂的秘閣忽然變得熱鬧非凡。 秘閣頂部巨大的金盆已經(jīng)點燃,耀目的火光將閣中映得亮如白晝。無數(shù)少年架鷹牽犬,在山野湖沼間游弋。來自雕坊、鶻坊、鷂坊、鷹坊、狗坊的金雕、青鶻、白鷂、蒼鷹、黃犬,或飛或走,宛如春日的山原,一派生機勃勃。 精舍所在的山峰下,樂舞百工和梨園子弟們吹笛撫弦,擊鼓奏樂。幾條花舫駛?cè)牒校谭坏募t粉歌伎立在船頭引喉而歌,岸上,無數(shù)身著彩衣的舞伎踏歌起舞。 歌舞升平,長樂未央。 耳亂五音,目迷五色。 飛鷹走犬,長歌竟夜。 陶然忘憂,此樂何極! 令人心醉神馳,不知今夕何夕。 “干爹,”郄志榮小聲道:“王爺?shù)降资鞘裁匆馑???/br> “別問!”仇士良鐵青著臉,從齒縫間吐出幾個字,“連想都別想!” 郄志榮立刻縮了回去,過了會兒又道:“李訓那狗賊怎么辦?” 仇士良不耐煩地說道:“哪里還顧得上他?先關牢里!” “都關起來?” “怎么這么多廢話!”仇士良怒道:“方才沒聽見王爺說的嗎?外面的事都交給我了!不趕緊想轍把城里的亂事平定了,想讓我也埋門洞里頭是吧?” 郄志榮趕緊噤聲。不敢再提帶回來的還有個光頭大和尚…… 仇士良方才倒是沒嚇尿,就是腿肚子有點兒轉(zhuǎn)筋。 別人不知道,他還能不知道?王爺?shù)牧郎衲磕苊鞅嬲鎮(zhèn)?,給劉貞亮用刑,哪里是要什么口供?王爺他老人家純粹就是來玩的。跟王爺玩,劉貞亮這老東西玩得起嗎?瞧瞧,人都給玩碎了。 王爺那句“在外面好好干”,讓仇士良愁得幾乎要揪頭發(fā),外面什么樣他不是不知道,從含元殿一眼看過去,清楚著呢。 招賊的里坊他都能數(shù)過來,一百零八個,一個不少。也就是舞陽程侯所在的宣平坊,皇圖天策府所在的永嘉坊安穩(wěn)些。別的坊那都跟燒滾的油鍋一樣,吱吱作響,青煙亂冒。眼看著彈壓不住,要出大亂子。 本來仇士良并沒有把這當個事兒,再亂還能亂到宮里頭?只要自己太平,管別人去死呢。 但亂成這樣,顯然惹得王爺不高興。這就是個事兒,而且是頂天的大事了。 想把這鍋熱油給弄涼了,談何容易?京兆府和金吾衛(wèi)的人都在牢里關著,要讓這伙反賊活著出去,對得起自己五個孩兒九個蛋嗎?仇士良恨不得把他們?nèi)o活埋了才解恨。 官府指望不上,能用的就是自己掌管的神策軍了,不是仇士良不信任自己手下這幫軍漢,實在是太知道那些鳥貨多cao蛋了。把他們放出去,等于長安城里突然多了好幾千的賊。那場面,王爺要不把自己皮扒了,拿鹽腌半年,再掛到城門樓上風干,自己的仇字倒著寫! 就算老天開眼,那幫混帳東西突然轉(zhuǎn)了性,忠心耿耿想要平定亂局——不是自己故意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他們也沒這個本事。 一百零八坊,成千上萬的賊人,一個坊放六七十個神策軍,回頭再讓賊人給剿了,那樂子可就大了。 咋辦? 仇士良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好像沒啥處理民政的經(jīng)驗。收拾皇上、大臣,自己手拿把攥,對付百姓,這活兒不熟啊??偛荒苋柼锪钭文撬拦戆??田令孜已經(jīng)被王爺打發(fā)上路了,想問他,這輩子是趕不上了,除非找人通靈。 要說通靈,徐仙師和他那位散仙至交鴻都客,倒是有這個神通,可自己真要混到去找田死鬼討主意,臉還要嗎? “明日是朝會,讓京城的百官都來上朝!”仇士良惡狠狠道:“中午就在含元殿用膳,備些泔水窩頭,不拿出主意來,就讓他們吃喝拉撒睡,全在殿里!” “這個……”郄志榮硬著頭皮勸道:“爹,三思啊。” “三思個屁三思!為老百姓辦事,還講什么體面?把王鐸給我叫來!今晚別睡了,點燈熬油也得給我拿個章程出來!干得好,王涯的相位就是他的。拿不出來,一并按亂黨處置!” 仇士良咬牙切齒,“殺他全家!” 打定主意之后,程宗揚沒有顧得上去看望飛燕,便戴了頂兜帽,策騎從角門出來,入目的情形使他大吃一驚。 “怎么回事?” 宣平坊并不是熱鬧所在,比起寸土寸金的平康諸坊,算是個清靜住處。然而此時,從自己家門口出來,一直到十字街心,原本冷清的街道被擠得滿滿當當,無數(shù)人扶老攜幼,拖家?guī)Э?,擠在屋檐下遮風避寒。 一個黑衣太監(jiān)帶著人沿街指點,哪里施粥,哪里生火,哪里劃出區(qū)域,命 人圍上草席,讓男女分開便溺,林林總總,巨細無遺。 坊正跟在中行說屁股后面,跟個狗尾巴一般,指哪兒打哪兒。除了本坊的坊卒,漢、宋兩國的護衛(wèi)也被使喚起來,在街頭維持秩序。 童貫道:“都是周圍各坊來避難的。” “不是吧?我回來的時候還沒這么多人???” “白天有伙賊人混進來想作亂,被中總管帶人拿住,砍了腦袋掛在坊外,嚴禁外人出入,外面人也不敢來。后來……侯爺回來時候帶的人多,周圍的百姓看見,都紛紛來投。中總管說,侯爺有好生之德,不能寒了百姓的心,下令盡數(shù)接納。先是騰出空宅安置,后來安置不下,只好留在街上。” 石超陪著謝無奕出來,說道:“為這中總管還跟前郡王高霞寓吵了一架。高家房舍多,中總管讓騰出幾間,高郡王不答應,說他謀奪自家產(chǎn)業(yè)。中總管那脾氣,郡王也不慣著。當場放了幾句狠話,可把高郡王嚇得不輕?!?/br> “干!” 看著街頭的人群,程宗揚頭皮一陣發(fā)麻,中行說打著自己的旗號收容百姓,固然是在作善事,可這隆冬天氣,萬一天降大雪,街上的人起碼得死一半! 本來還覺得有些騰挪的空間,突然間可就迫在眉睫了。這事無論如何也耽誤不得,還是早些平定為上。 “石超,你多幫幫忙,柴火熱水不能斷了。我去找衛(wèi)公想辦法,及早把人都送回去。” 石超拍著胸口道:“老大,盡管放心好了!” 南霽云牽著馬,避開街旁的百姓,段文楚和謝無奕也策騎跟上。 此時已經(jīng)入夜,雖然道旁燃著篝火,仍寒意侵體。遠處隱隱傳來嬰兒的啼哭聲,又被大人喝止。 程宗揚勒住馬,叫來中行說,低聲道:“這樣不行,你去請教坊的姑娘們幫個忙,就在街上搭幾個臺子,有什么唱什么,歌舞百戲都行,備上湯水點心,鬧個通宵!貲費按平常的兩倍給,先把今晚頂過去,就當是過節(jié)了。” 中行說一口答應下來,把養(yǎng)傷的獨孤郎拽上,一起去敲教坊司的門。 程宗揚不再遲疑,快馬加鞭往天策府馳去。 程宗揚心急如火,此時的安樂公主府上,卻暴發(fā)了一場爭吵。 “我要找姑姑!” 孫壽從鼻孔里嗤笑一聲,“你姑姑已經(jīng)死了?!?/br> “你騙人!” “不信?一會兒我就把她頭拿來讓你看?!?/br> “騙人精!” “什么騙人精?人家可是狐貍精。” 說著,面前那張妖嬈的面孔逐漸出現(xiàn)一絲絲細微的變化,尖尖的下巴變得圓潤,眼睛從嫵媚的桃花眼變成明麗的鳳目,紅唇變得飽滿柔潤,一股逼人的美艷噴薄而出。 安樂公主張大眼睛,“你……” 那張與太真公主有七八分相像的玉靨嫣然一笑,陰惻惻道:“我把你姑姑吃了,就變成了她的樣子?!?/br> 安樂幾乎要尖叫起來。 耳邊忽然傳來一聲冷喝,“收了!看見那張臉我就想吐!” 孫壽趕緊變成原樣,“是?!?/br> 安樂心里兀自怦怦直跳,“你……你們……” “你以為讓你當個婢女辱沒你了嗎?我們程家內(nèi)宅,便是浣衣奉巾的小婢,也非同凡俗。也就你跟滟奴一無所長,”呂雉嫌棄地說道:“十足的廢物。” 孫壽道:“不如趕出去好了。留在宅里,反而是累贅。” “不要……” 孫壽板起俏臉,“跪下來求我?!?/br> 安樂一臉的不情愿,最后還是跪下來,小聲道:“求求你……” 孫壽與成光交換了一個眼色,“傻里傻氣的,一點兒都沒有你姑姑乖巧?!?/br> “?。俊?/br> 成光道:“當日你那位姑姑求著要入內(nèi)宅,可是跪下來舔jiejie的腳?!?/br> 安樂期期艾艾道:“不……不會的……” “你當你姑姑多高貴呢?我們侯爺內(nèi)宅的奴婢,講究的是德容言工,容貌、談吐還在其次,要緊的是順從之德。你姑姑為了入內(nèi)宅,可是脫光了被我們驗過身子?!?/br> “為了證明她是原封貨,你姑姑還自己扒著陰門,讓我們檢查她的處女膜是不是完整。” “我最喜歡玩你姑姑的奶子了,又圓又大,正適合拿來暖腳。” “還有屁股,cao起來好舒服……” 孫壽與成光你一言我一語,將不諳世事的安樂說得花容失色,她眼中的世界就仿佛一個七彩的肥皂泡一樣,被風一吹便破滅無痕,露出令人戰(zhàn)栗的一面。 “我們侯爺內(nèi)宅的女子哪個不是國色?數(shù)下來,就你最小,身量未足,要奶子沒奶子,要屁股沒屁股的?!?/br> “長得也最丑。嘖嘖,還宗室第一美女呢,瞧這梅妝,邊緣都褪色了?!?/br> “怪不得侯爺沒有收用你,什么庸脂俗粉,老爺才看不上眼?!?/br> “別哭了,來,jiejie給你擦擦眼淚?!?/br> “服侍娘娘,是你的福氣,日子久了你就知道,我們漢國女子最是大方?!?/br> “內(nèi)宅就是狼窩,你運氣好,沒遇到蛇奴、罌奴那幾個。不然早被她們拿去當成玩物消遣了?!?/br> “只要你乖乖聽話,我們姊妹會罩著你的?!?/br> “笑一個!真乖?!?/br> “嘴角再翹起來一些。要甜一點,主子才喜歡……” 一直默不作聲的呂雉微微抬起下巴,冷眼旁觀著這一切。 安樂年紀尚小,又在宮中長大,不識人間疾苦。雖然性子有些驕縱,但也是被母兄備加寵愛的結(jié)果,如今突遭大難,早已經(jīng)六神無主,面對心腸歹毒的孫壽和成光,完全不知所措。在她們的唇槍舌劍之下,被打擊得體無完膚。 漏下初更,呂雉站起身,然后在安樂驚駭?shù)哪抗庀?,張開一對羽翼。 漆黑的羽毛宛如濃到化不開的夜色,在她身后舒展著緩緩伸開,接著羽翼一振,拔地而起,從敞開的窗口飛出,瞬間融入夜色。 “吁!”仇士良勒住馬匹,抬頭望著夜色下城堞森嚴的門樓。 自從草匪之亂后,朝廷罷天策府兵權,收歸內(nèi)臣。天策府諸將就此賦閑,只在戰(zhàn)時奉詔出征,平常不允許調(diào)動一兵一卒。 皇圖天策府名將云集,戰(zhàn)策獨步天下,六朝武人無不以入天策府為榮,府中培養(yǎng)出的軍將遍布六朝,無人敢小覷天策府,不過對仇士良這種權宦來說,天策府就是個十足的清水衙門,一點兒油水都沒有。 隨行的內(nèi)侍上前叩門,仇士良整了整衣冠,待大門“吱呀”一聲打開,立刻堆起笑臉,“衛(wèi)公在府里么?” 天策府大堂內(nèi)坐著數(shù)人,李衛(wèi)公儒袍銀甲,對面坐著一位,卻是舞陽程侯,下邊坐著一名包著臉的士人,還有一名青衣,持笛悠悠吹著,倒是愜意得緊。 仇士良眼珠頓時一轉(zhuǎn)。他一個時辰前召來王鐸問策,結(jié)果這位出身世家的宰相夸夸其談,卻言不及義,口若懸河,胸中實無良策。滔滔不絕說了一個時辰,半個能用的主意都沒憋出來。 仇士良大怒之下,批手給了王鐸兩記耳光,把這位相貌出眾,滿腹經(jīng)綸的當朝宰相打得昏厥在地。 仇士良這會兒也想明白了,真不是王鐸無能,實在是這事真不是這樣干的。不用官府,還想把事給辦了。這不就跟指望著先當了太監(jiān),再生兒子一樣嗎?沒那個功能啊。 情急之下,仇士良再顧不得什么臉面,拿出殺手锏:派人去請徐仙長問計。 結(jié)果徐仙長稱子時引神,未曾露面,只從門縫里遞出一張兩指寬的小紙條,上面寫著六個字:事不諧,找衛(wèi)公。 仇士良攥著紙條直奔天策府,原想著抹下臉來,狠狠捧衛(wèi)公一番,拿出自家爐火純青的正宗馬屁工夫,把衛(wèi)公拍舒服了,但看到堂上的程侯,他眉頭一皺,計上心來。 遣將不如激將,求人不如脅迫!這可是個機會,捉到了衛(wèi)公的把柄! 仇士良一掃方才的低眉順眼,胸膛高了,氣也足了,一手扶著腰帶,一手甩著大袖,昂首闊步地踏入堂中,皮笑rou不笑地說道:“兩位在聊什么呢?這么開心啊?!?/br> 程宗揚笑道:“仇公,請坐?!?/br> “不坐了,不坐了。城中亂成這個樣子,咱家也坐不去?!背鹗苛缄庩幮α艘宦?,“咱家怕賊人驚擾了衛(wèi)公,過來問安。卻沒想到會遇見程侯,哈哈?!?/br> 仇士良尖厲的笑聲突兀響起,又戛然而止,森然道:“衛(wèi)公深夜私晤外邦使者,這是要做什么?。俊?/br> 私會外邦這種罪名,可大可小,往大里說,里通外國,欲圖不軌,罪名足以滅族。若是有心回護,一句人情往來,便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仇士良倒不是奔著給衛(wèi)公滅門來的,只不過他在宦場打滾多年,理政的本事沒有,傾軋的技能卻是點滿了,抓把柄、揪辮子這種手段早已融入血脈,幾乎成了本能,衛(wèi)公這邊漏出破綻,頓時見獵心喜,上來便扣個帽子。 程宗揚道:“不行嗎?” “程侯這話說的,”仇士良冷笑道:“眼下城中不靖,兩位深更半夜,燈下對晤,由不得咱家不多想啊?!?/br> “這你可想多了。” 程宗揚從袖中掏出一柄折扇,“啪”的打開,從容自若地扇了起來。 隆冬季節(jié),還扇風?鐵定有鬼!仇士良獰聲一笑,正待加點壓力。旁邊的青衫文士放下笛子,抱怨道:“你眼里只有程侯,就沒有我謝無奕嗎?” 仇士良仔細一看,氣都不打一處來,你堂堂晉國使節(jié),裝什么風流呢?我還當你是樂工呢! 那名包著臉的文士尷尬地舉起手,“怪我,這事怪我?!?/br> “老段?”仇士良納悶道:“你咋在這兒呢?你官服呢?穿便裝搞毛呢?臉上怎么了?” “家中不幸遇賊,若非程侯授手,段某闔門性命難保。”段文楚悲聲訴道:“如今段某有家難歸,只能露宿街頭。百般無奈,唯有請侯爺幫忙,送在下來天策府。沒想到犯了仇公的忌諱,是我該死。” 段文楚一邊說,一邊拜倒謝罪。 “別別別!”仇士良趕緊攔住。 有鴻臚寺的人在,這事兒就是經(jīng)公了。何況還是兩國使節(jié)同行,私晤也談不上。得說衛(wèi)公半夜還在cao勞公事,果然是國之干臣。 “開玩笑呢,你還當真了。咱們誰跟誰啊,是吧?衛(wèi)公?侯爺?謝 公子?” 仇士良沒抓到把柄,果斷唾面自干,只當自己剛才放了個虛屁,厚著臉皮登堂入坐。 “那幫亂黨太混賬了!”仇士良到底心虛,不等眾人開口,便扯開話題,痛心疾首地說道:“犯上作亂不說,還侵擾百姓,簡直是死有余辜!” “可不是嗎!”程宗揚搖著折扇道:“連我宅中也被賊人搶了,為首的竟然還是個和尚,你說可恨不可恨?” 仇士良拍案道:“太壞了!指定是亂黨!” “本侯是外邦人,貴國的情形,本侯也弄不清楚。只能仰仗仇公公,給本侯討個公道了?!?/br> “放心吧,包在我身上!” 段文楚趕緊道:“還有我!” 仇士良大包大攬,“也包我身上!” “我呢?” 仇士良眨巴著眼睛,“怎么……謝公子,你也遇賊了?” 謝無奕坦然道:“我有個相好遇賊了?!?/br> 仇士良懵懂道:“謝公子的相好……” “平康坊的。” “哦……” 妓女?。∧阊菊嬗心樥f! “仇某身負皇恩,責無旁貸!”仇士良趕緊扯回話頭,“衛(wèi)公,我這不是求到你面前了嗎?城里可真不能再亂下去了,百姓們受苦哇。我在宮里看見,心里頭……就跟刀絞似的?!?/br> 仇士良扯起衣袖,在眼角按了按,做足了氣氛。 李藥師開口道:“平亂可以?!?/br> 仇士良大喜過望,他原想著還且得扯皮呢,武人就是痛快! 不過天策府真有這本事?他不會是陰養(yǎng)了三千死士,這會兒拿出來立功吧? 不該啊,天策府的錢糧自己心里有數(shù),能克扣的全克扣了。光是養(yǎng)名冊上的人都緊巴,哪兒有空餉可以吃的? 仇士良玩慣了陰謀,眨眼間轉(zhuǎn)了一百多個念頭,一邊拍著大腿道:“咱家就知道找衛(wèi)公是找對了!衛(wèi)公你看,城中的亂狀,得多久才能平定?” “一日即可?!?/br> 仇士良手一抖,差點兒把大腿拍斷。真能吹牛逼啊,天策府現(xiàn)在滿打滿算有三百號人嗎?好幾萬沒王法的賊人,一天就能搞定? “衛(wèi)公真是……”仇士良豎起雙手的大拇指,“咱家服了!咱家就等著看衛(wèi)公的捷報,哈哈哈哈?!?/br> 仇士良干笑幾聲,卻無人應和,自己也有些訕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