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畝地收六百來斤（漢代斤兩）的蘿卜，賣了上百斤，估摸還有六千斤吧?！比矅@氣，“蘿卜要是能長大，十一畝地估計要收上萬斤的蘿卜?！?/br>
    “我付你兩千文錢，你把蘿卜和秧子都給我送過來。”隋玉沒有猶豫。

    三個男人連聲答應(yīng)，他們留下一筐蘿卜高高興興離開，還以為這十一畝蘿卜要爛手里呢。

    當(dāng)天傍晚，鏢師們打獵回來，有獵兔子的，有獵田鼠的，還有逮到野雞的，他們惋惜這邊的山貧，養(yǎng)不住野豬和獐子，不然能進山逮野豬。

    趙大嫂和趙二嫂提著獵物蹲在河邊收拾，隋玉收了錢，出來說：“大嫂，二嫂，這些毛和皮，你們弄干凈拿去給孩子做冬衣吧?！?/br>
    “那又占你的便宜了?！壁w大嫂說。

    “一家人，不說外道話?！彼逵癫挥嬢^這點東西，另一方面，她總不能讓自己的弟弟穿得暖和和的，看著侄子侄女凍得縮脖縮手。

    飯好，趙西平也回來了，他帶著一身寒氣從馬背上跳下來，身上穿的狼皮結(jié)一層寒霜。

    隋玉塞他一碗湯，問：“今天就出城巡邏了？”

    “嗯?！壁w西平坐灶前烤火，說：“給我再做一雙手套，之前的不暖和了?！?/br>
    “好，羊皮我拿去讓皮匠鞣制了，拿回來了給你做條褲子，裁下來的拼兩雙手套?！彼逵裼纸o他添碗湯。

    ……

    五天后，三安他們將蘿卜和蘿卜秧都挑了過來，甘大甘二和趙家倆兄弟在西廚北邊的空地也挖好了坑，運來了沙，六千多斤蘿卜都埋進沙坑，為防凍上，還在沙坑鋪上豆桿。

    這時隋玉也拿回了羊皮，她量好尺寸裁剪，再用錐子鉆洞，用繩子串起來后再縫布包邊。

    耗一天的功夫做好一條羊毛褲，厚實的羊毛在里面，柔軟的皮革朝外，丑是丑了點，擋風(fēng)保暖卻是一等一的。

    趙西平穿出去，出太陽后熱得想脫褲子。

    第146章 還債

    蘿卜有多的，又有會腌酸菜的人，隋玉買來三個大水缸，央著婆婆妯娌幫她腌三缸酸蘿卜。

    新買來的小蘿卜清甜，腌了不會發(fā)苦，正好適合明年夏天拌涼面。

    “都要下雪了，腌不成酸菜?！弊銎鹄媳拘?，趙母很是拿手，她堅定地說：“秋天腌酸菜最好，這時候不行，腌不出酸味先凍壞了?！?/br>
    “酸菜缸放倉房里，凍不壞?！彼逵駡?zhí)意要做，“再不行我放在客舍的鍋爐房，早晚都燒鍋，溫度上來了再關(guān)上門，肯定凍不壞?！?/br>
    趙母沒話說，只能遂了她的意。洗蘿卜的時候用熱水，但蘿卜拿出水就涼透，手摸在上面，不一會兒就凍得發(fā)紅發(fā)僵。

    “想吃你一點飯真艱難，白白折騰人?！壁w母惱火。

    隋玉也不氣，反正她得好處了。

    “你跟著看，明年你自己腌?！壁w母說，“你看著也不像個笨人，我給你拿多少回酸菜了？你就沒琢磨琢磨？”

    怎么沒琢磨，酸菜吃光了再丟些蘿卜和菜葉進去，不是把酸湯腌臭，就是把酸湯腌得沒酸味了，隋玉也是費了不少心思的。

    “我腌過，但你兒子嫌我腌的不好吃，沒你腌的夠味?！彼逵裾f。

    趙母有些不相信，懷疑道：“他敢說這話？他在你面前像個乖孫子?！?/br>
    隋玉差點沒被口水嗆死，一連聲咳嗽，臉都憋紅了。

    “我們買過不少家的酸菜，他的確是覺得不如你做的酸菜好吃?！彼逵窠忉專懊考业乃岵烁饔懈鞯奈?，他吃慣了你做的?！?/br>
    “還是該聽我的，來的時候該把那兩壇酸菜帶上的?！壁w母看向大兒媳，說：“你們還說老三不缺那口酸菜吃，你們聽聽，他就喜歡吃我做的?！?/br>
    趙大嫂面上稍窘，一個勁點頭說：“對對對，該聽你的，家里的酸菜帶不來，你多給三弟腌幾缸?！?/br>
    這下趙母沒有抱怨的，她每天閑了就喊上兩個兒媳婦洗蘿卜切蘿卜腌蘿卜，怕蘿卜凍壞，一天要檢查好幾遍，鍋爐房里一旦沒熱乎氣，她就使喚甘大甘二來燒火。

    紛紛揚揚的雪落下來了，天氣越發(fā)冷，客商們一天到晚縮在屋里不出門，鏢師們偶爾還出去打獵。趙西平卻是想躲都不能躲，從早到晚騎著馬在城外跑，一個村挨著一個村巡視。

    為了他，隋玉每天會煮一鍋姜湯，還特意從胡商那里買來防寒健體的藥草，趙西平巡邏回來就能喝上兩碗發(fā)汗的湯，再泡泡腿腳，緩過勁了坐在灶前烤火。

    托他的福，客舍里住的客人覺得冷了也能來討一碗姜湯暖身，打獵的鏢師，出門前，回來后，必喝一碗辛辣guntang的蔥白野姜水。

    下雪的日子過得很快，天地間白茫茫一片，白天黑夜一個色，早上一覺睡醒，分不清早上抑或是晌午，吃飽了再打個盹，一不留神，又該吃晚飯了。

    一恍神，臘月進入尾聲，即將跨入新的一年。

    趙西平終于閑下來了，不用再出城巡邏，他終日待在城北的客舍，爹娘兄嫂有時候嫌天冷不愿意出門，他們住在城內(nèi)的千戶所，客舍里只有隋玉、隋良和他。

    這天傍晚，不等天黑，客舍這邊早早開飯。吃飽后，趙西平帶著隋玉隋良往回走，路上竟然撿到一只凍僵的灰毛兔子。

    “明年要發(fā)財。”隋玉接過兔子顛了顛，說：“斤兩不輕，是個好意頭?！?/br>
    “明天我們?nèi)ソY(jié)工錢?！壁w西平還惦記著這事。

    隋玉看向隋良，說：“良哥兒，明天你跟我們一起，你另外抱個錢匣，每個人多給五十文錢，這事你負(fù)責(zé)?！?/br>
    “這是為何？”趙西平不解，“之前你也沒提過，怎么突然要多給五十文錢？”

    “拖欠工錢不是什么好事，人家在背后不知道要談?wù)摱嗌伲愕耐哦喽嗌偕僖苡绊?。恰好后天就過年了，我想著多給五十文錢，也算是你的一個心意，半是歉意，半是賞錢，收到的人高興，其他人也挑不出錯?！彼逵窨聪蛩?，征詢道：“你覺得如何？其他千戶就是知道了也不會多想，畢竟你有合理的由頭?！?/br>
    趙西平壓根沒考慮過這些，眼界受限，也想不到這方面的事。

    “你比我更適合官場?！彼行┩锵?，說：“你若是個男子，必定比我強?！?/br>
    隋玉大笑，她還真沒那個本事，別說這輩子出身受限，就是上輩子，她也只是個普普通通的人，隨波逐流地上學(xué)，畢業(yè)了再按部就班參加工作。

    “聽你的?！壁w西平搭住她肩，另一手虛攏著隋良，說：“你倆是親姐弟，jiejie聰慧，弟弟也笨不了，多跟你姐學(xué)?！?/br>
    隋良點頭，信誓旦旦說：“我也在練箭了，以后再打仗，我也上戰(zhàn)場殺敵?！?/br>
    趙西平：……

    他看向隋玉，隋玉沒什么反應(yīng)，以后的事不好說，這個朝代又不能通過讀書科舉做官，隋良以后大概會走上她或是他的路，從商或是從軍。

    回到家，夜幕已落下。

    進門后，隋玉發(fā)現(xiàn)家里氣氛不對，她示意趙西平過去看看，她帶著隋良去灶房燒水，順帶剝兔皮。

    兔頭砍下來，隋玉正準(zhǔn)備喊貓官，這才想起來貓官住在客舍那邊。

    “明天給貓官帶去。”隋良接過兔頭，說：“我明天給它拿去。”

    “拿什么？”趙西平過來了。

    “怎么回事？”隋玉問。

    “小米的事，今天他們在家談起她的婚事，小米不愿意，吵起來了?！壁w西平接過剝兔皮的活兒，說：“陶釜里的水冒煙了，你們先打水洗臉?！?/br>
    話剛落，急促的腳步聲響起，緊接著，一個人闖了進來，屋里的三人朝她看過去。

    “有人追殺你？”趙西平問。

    趙小米噎住，她關(guān)上灶門，說：“我有事找我三嫂。”

    “那你還是找我吧，你的事她不敢做主?！壁w西平不會讓隋玉插手這事，免得他爹娘又埋怨她。

    趙小米恨恨地咬牙，她靠著門說：“我想好了，我不想回去，想嫁個住在敦煌郡的男人，我不求他有多大本事，只要勤快肯干就行?！闭f罷，她小心翼翼地打量著兄嫂，小聲嘀咕道：“我想做糧草生意，儲存糧草賣給住在客舍的客商?！?/br>
    隋玉覺得可行，趙小米只要有主意，一切都好說。

    趙西平?jīng)]表露意見，他問：“有看中的？”

    趙小米連忙搖頭，她紅著臉說：“還要托你幫我挑個可靠的人。”

    “過了年我跟爹娘說，這兩天你們先別吵了，好好過個年?！壁w西平應(yīng)下。

    趙小米高興得一躍而起，來時一臉喪氣，走時滿臉的歡喜。

    趙西平將兔皮掛墻外，兔rou腌上，他抓一把草灰搓手，跟著隋玉往屋里走。

    夫妻倆又談了幾句趙小米的事，就歇下了。

    ……

    隔天，隋玉和趙西平在早飯后牽出駱駝，四箱錢捆上駱駝背，夫妻倆帶著隋良踩著雪往城里去。

    軍屯里飄著炸rou蒸饃的香氣，趙西平不清楚那些人住在哪家，他先找來幾個百戶，由百戶帶著去敲門。

    “明天就是今年的最后一天了，你不是說趙千戶年底就來結(jié)工錢？人呢？”軍屯深處的一家小院，婦人滿面愁容，“他不是想賴賬吧？”

    “他看著不像那種人?！蹦腥说椭^坐在灶前，悶著頭說。

    “你去找他要，家里都要揭不開鍋了。”婦人說。

    男人坐著不動，像是沒聽見。

    婦人摔了手上的鏟子，罵罵咧咧說：“就沒見過這么不要臉的人……”

    “砰砰砰——”

    大門敲響，兩口子愣了一下，一時分不清是自家門響還是鄰居家門響。

    “王栓子，過來開門，趙千戶給你們送工錢來了?！?/br>
    愁眉苦臉的兩口子立馬喜盈盈地開門出去，王栓子住在他們隔壁，他們開門出去就見兩頭健壯的駱駝，駱駝甩下脖子，木箱里銅板嘩啦啦響。

    “這就是宋全喜?！必?fù)責(zé)敲門的百戶介紹。

    趙西平認(rèn)出來了，他拎一串銅子過去，說：“五十六天，一天四錢，這是二百二十四錢，你清點一下?！?/br>
    “不用清點，您又不會糊弄我們?！彼稳舶彦X串子遞給他媳婦，說：“千戶進來坐坐，灶上蒸著包子，趁熱吃兩個?！?/br>
    “吃了早飯過來的，不餓?！壁w西平往門內(nèi)看一眼，解釋說：“這兩天才把錢湊夠，耽誤你們過年了。”

    “沒有，沒有……”宋全喜面上很不自在，害怕之前的說話聲傳出來了。

    “伯伯，這五十文錢您收下。”隋良將數(shù)好的銅子遞給王栓子，又走過來給宋全喜一把，說：“辛苦你們?yōu)槲覀兩w房，還能諒解我們的困難，許我們賒欠工錢。恰逢年關(guān)，這五十文錢給弟弟meimei們買幾塊糖甜甜嘴?！?/br>
    “這、這……”宋全喜如攥一把燙手山芋，他捧著一把銅板，不知如何是好。

    “收下吧。”趙西平牽來駱駝，說：“你們忙，我們?nèi)ハ乱患伊恕！?/br>
    “給孩子的買糖錢?！彼逵窀诤竺嬲f一句。

    宋全喜的媳婦滿臉羞愧，她拎著錢串子跑進屋，抓起三個饅頭追出去，一股腦塞給隋玉，結(jié)巴地說：“吃、吃個饅頭，還、還是熱的?！?/br>
    隋玉接下了，不過沒吃，跟著去給下一家送錢。

    ……

    五十文錢雖不多，但收到錢的人無不是笑瞇瞇的，甚至是頗為驚喜。

    從早上送到中午，三十四個人的工錢都送到了，錢箱里的銅板沒了，卻又裝滿了包子饅頭，或是油炸的面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