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yī)生告訴我，他是應(yīng)激性心肌炎，也叫心碎綜合征。通常是精神受到巨大刺激才會引發(fā)。我這時候才知道，云翊原來小時候就有心臟病史，雖然后來經(jīng)過治療痊愈了，但是心臟功能還是比較脆弱的?！?/br>
    “也是直到這時，我才慢慢知道整件事的真相，才意識到這件事對他的打擊有多大——雖然從表面上很難看出來。于是我就盡我所能地陪著他?！?/br>
    “后來，程洋和溫迪不知因為什么原因又離婚了。他竟然不要臉的想找云翊復(fù)合。那時云翊已經(jīng)把他一切聯(lián)系方式全部拉黑了。結(jié)果他竟然想到來找我，想通過我去找云翊。我在電話里罵了他一頓之后，也把他拉黑了?！?/br>
    “可是沒想到過了幾天，他不知從哪查到了云翊出差的行程，知道他會在那一天回巴黎，就跑到機場去等他。很不湊巧的是，那天云翊正好是坐我的飛機回去的，我下機后在通道里，正好看到程洋拉住云翊要說什么，我立刻就知道他想干什么了。所以，一怒之下，什么都顧不上，就把他給打了。后來的事你都知道了。”

    明瀾說到這里，沉默了一下。

    “最近兩年，我看著他慢慢從陰影里走出來，我能看出來他是真的一點點放下了。尤其是在遇到你之后。其實我一直很希望他能遇到一個真心對她好的人，但有時也會擔(dān)心，怕他再受一次傷?！?/br>
    明瀾嘆了口氣，“因為我知道，其實他并不是表面上看起來的那么堅不可摧。別看他平時總是云淡風(fēng)輕的樣子，他其實是習(xí)慣了什么都自己一個人承擔(dān)?！?/br>
    “我至今無法想象他一個人度過的那段時光——當(dāng)時他剛?cè)W洲沒多久，在那邊不要說親人，連一個朋友都沒有?？墒钱?dāng)他從醫(yī)院出來之后，他就沒有再跟任何人提過這事，工作、生活，還是一如往常的樣子?！?/br>
    “他就是這樣，總是把所有情緒都埋在心里，輕易不會拿出來給別人看。但他的內(nèi)心遠(yuǎn)比外表要柔軟得多?！?/br>
    明瀾的這個故事講了很久，見賀時嶼一直沒有出聲，便問他：“你怎么樣，還在聽嗎？……喂，賀時嶼？”

    在候機廳的落地窗邊，賀時嶼靜靜站立著，逆著光，像一尊沉默的雕塑。

    他感覺自己被一種排山倒海的情緒緊緊包裹，一時無法做出任何回應(yīng)。

    那種心尖最柔軟的地方被利刃狠狠扎穿的疼痛，幾乎要將他整個人生生撕裂。

    他想起那晚在山上，云翊提起這件事，只用了一句“對我不太好”輕描淡寫地一筆帶過，卻沒想到背后是一段近乎慘烈的傷痛。

    賀時嶼完全能想象得到，曾經(jīng)經(jīng)歷過那樣徹底的背叛——差點把命都搭上了，這種從滿目瘡痍的荒蕪戰(zhàn)場里走出來的人，一定是把傷痕累累的心層層包裹的。而在這種情況下，他還愿意相信他，接受他的靠近，在房間里等了他一晚上。

    可是我呢，我又做了些什么。

    我竟然會把他一個人丟在那里，一整夜。

    想到這里，賀時嶼心如刀割。胸口猛烈的疼痛和巨大的內(nèi)疚像潮水一般將他淹沒。

    他的眼前浮現(xiàn)出云翊的那雙眼睛，清幽又深邃，總是含著一抹若有若無的笑。

    他想起酒吧外的路燈下，兩人第一次見面時的場景。那時他的眼神清冷疏離，像是浮動著一層淡淡月光，眼里是進退有度的試探和曖昧。

    他有點想念那樣的他。

    然后，是航空基地里的重逢。隨著接觸增多，彼此了解加深，最初的偏見一點點褪去，逐漸看到他冰冷外表下真實柔軟的一面。他想起溫泉酒店的那個晚上，那人被夢魘驚擾，在自己懷里顫抖哭泣的樣子。

    他的心又止不住像被針扎一般刺痛起來。

    之后，是觀音山上被暴雨困住的那一夜。雨后的星空下，他的眼神溫柔繾綣，似是掉落了星星般清亮，又好像有火光在搖曳。那種動人心魄的力量，將他牢牢地吸了進去，再也無法自拔。

    他難以自控地，渴望再次見到那樣的他。

    最后，就是幾個小時前，在酒店大堂，他離開前深深看向自己的那一眼。那雙眼睛里寫滿了失望、懷疑、不信，以及……被信任的人欺騙后再次豎起滿身殘破的盔甲，將自己重新包裹的冷漠和決絕。

    賀時嶼按住胸口，他覺得連呼吸都變得困難。內(nèi)疚、悔恨、心痛、憤怒……各種強烈的情緒混雜在一起，幾乎要將他吞噬，讓他喘不過氣。

    很久之后他開口，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聲音都是沙啞的。

    “我要怎么……才能對他好點?！?/br>
    是疑問句，卻是陳述的語調(diào)，聽起來更像是在問自己。

    明瀾嘆了口氣，“這件事情，我真的沒法給你意見?！?/br>
    這時，機場廣播里傳來準(zhǔn)備登機的提醒。賀時嶼抹了下臉，深吸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輕松一點：“不用你幫，這是我自己的課題。我只能、也必須，獨自去找到答案?！?/br>
    他回頭看了眼開始排隊的登機口，“我該走了，alan，謝謝你跟我說這些。我會找到他的?！?/br>
    “不光是找到他啊賀時嶼！我可是壓上我的職業(yè)生涯跟你說的這些，我的飯碗能不能保住可全看你了?！?/br>
    “放心，會的?！?/br>
    賀時嶼知道他是想用玩笑緩和自己沉重的心情，但他此刻實在也沒更多心思去回應(yī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