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年代平凡生活 第106節(jié)
陳庚望還在原地又等上一會兒,那碗里的血有個小半碗,才端著碗走進了灶屋,走到灶臺邊遞給了那婦人,“放著吧?!?/br> 說罷,接過她手里的瓢,繼續(xù)往盆舀起了水,等瞧著差不多了就趁熱端出去,把已經(jīng)徹底死透了的雞放進去,這才算是開始褪毛。 陳庚望那邊忙著,宋慧娟也不得閑,把壞家伙放到搖籃里,騰出了手準備配菜,三個土豆,一把粉條,再和上一團面做貼餅子吃,兩頓也是夠的。 不等陳庚望最后再清洗一遍,門外來了人高聲喊“庚望!” 是隊上的人,宋慧娟坐在灶屋內(nèi)沒露面,聽到陳庚望應(yīng)聲,便等著人走后起了身去接手,正好她剛和好面騰出手來。 “再洗一遍就差不多了,”陳庚望把盆遞給門邊的婦人,邊洗著手邊說道,“晌午許是要回來晚點,你們先吃,不要等我?!?/br> 宋慧娟只有點頭,看著交代好的人關(guān)了大門,又繼續(xù)把雞洗了個干凈,拿著刀一下一下的剁成孩子們能夾起的小塊,連土豆也要切小一些。 冷水下鍋,先把雞rou焯出血水,再趁著熱油下鍋,翻炒一遍入了味兒,最后才是添水開始燉。 雞rou雖然用地鍋做得快,但宋慧娟要煮的爛一些,時候自然要長一些。 這些忙完,灶里添上柴,小火慢慢地燉便也不需人時時刻刻看著,宋慧娟看了看日頭,時候差不多要下學了。 果然,不出十分鐘,門外就響起了熟悉的腳步聲,跑得很快,“娘,明安,我回來了!” “噓——”小明安豎著手指頭跑出來,“壞家伙睡著了。” 陳明守立刻點頭,連帶著一起放輕了腳步聲,躡手躡腳進到屋內(nèi)看了眼還躺在搖籃里呼呼大睡的壞家伙,來不及放下書包就迫不及待的要和他娘分享自己的好心情。 “娘,葉先生收了!”陳明守出了屋,也不抑制自己的激動了,“葉先生還說荷花開得好,還教了一首古詩,寫荷花的?!?/br> 這會兒宋慧娟手里洗著壞家伙換下的尿布還沒應(yīng)他,小明安一聽就跑了過來,問道,“啥詩?” 陳明守立刻拿出了架勢,“畢竟西湖六月中,風光不與四時同,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br> “哥,你背的太快了,”小明安一遍沒記住,又扯著他,“你再背一遍,背慢點!” “好,”陳明守的注意力又被他meimei轉(zhuǎn)移走了,蹲下身子撿了根順手的木棍寫了下來,一字一句教他的“學生”。 宋慧娟聽得身后他們兄妹鬧騰的聲音,一點也不嫌煩,心里反倒是甜滋滋的,不免感嘆如果日子能一直這么過下去就好了,人在感受到幸福的時候總會如此貪心,但老天怎會如此讓人如愿? 等到飯點,一家之主還未歸來,宋慧娟還是讓孩子們等了一會兒,好容易做了頓豐盛的飯菜,沒道理不等他回來。即使他走前已經(jīng)那樣留了話,她也是會等著他的,他不是不知道,宋慧娟同樣也知道他知道自己的心思。 等了小半個鐘頭,宋慧娟看著兩個趴著的孩子,還是掀開了鍋蓋盛了些飯菜,安頓好他們抱起了睡醒的壞家伙,“你們先吃,娘去外頭瞧瞧?!?/br> 正是中午,雖然已經(jīng)過了三伏,但高高掛著的日頭落到地面上還是熱的人要冒汗,宋慧娟抱著壞家伙往前走到樹下的陰涼處,這會兒小路空空,沒什么人出來討曬。 宋慧娟只顧著往路上看,沒注意到旁邊的莊稼地里有人喚她,“慧娟?咋這時候出來了?” “飯做好了,人還沒回哩,”宋慧娟轉(zhuǎn)過身,是春麗嫂子,“還沒做飯哩?” “做哩,摘一把芫荽調(diào)個味兒,”楊春麗從地頭里直起身子,晃了晃手里滿滿一把的芫荽,“你要不要?正好我摘的多?!?/br> 楊春麗一把塞了太多,宋慧娟只得婉拒,“幾根就成,他們仨都不樂意這個味兒,就我一個人吃,用不了多少,春天里我在地里撒了一把荊芥種子,現(xiàn)在還開著沒吃完哩,你好不好這個?” “這倒成,今年只顧著種芫荽了,把荊芥給忘了,來年你這兒收了種子給我一把,開春我也種上一把,”楊春麗說著就逗上了沖她直樂的壞家伙,“這小子真愛笑,這點好,隨你了。” “成,”宋慧娟聽得想笑,一低頭又見懷里的壞家伙口水直流,掏出帕子就得給他擦,“以后也是難管。” “哪家的小子不混,我家那兩個成天教人氣得跳腳,不是打就是鬧,也就你家明守聽話,”二人邊說邊走,宋慧娟的菜也常種在低頭,離得也不遠,她沒下腳,楊春麗自去掐了一把鮮葉子。 “小了愁,大了也愁,”楊春麗嘆氣,“不好好上學,成天亂跑,再過幾年連媳婦也找不來。” “他倆還早哩,”宋慧娟寬慰,“這個年紀不都是這樣嗎?我娘家大弟弟到今年二十五了,不還是光棍呢?也是教人愁得睡不著覺?!?/br> “你家大弟弟不用愁,”楊春麗自然也知道前幾天宋慧娟托媒人的事,“當過兵的人,踏實肯干,不愁找不到好姑娘。” 婦人間的閑話總是如此,離不了家長里短,繞不開丈夫兒女,逃不過做飯洗衣。 看著他們的娘出了門,腹中空空的兩個孩子看著眼前香噴噴的rou塊還是忍住了,他們是不愿自己先吃的,坐了一會兒沒等著人,便起身跟了上去。 一拉開門,走到小路上就聽得他們的娘在屋后的自留地上,人還沒跑過去,就瞧見小路的那頭出現(xiàn)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陳明守看見了是很興奮的,他大喊著跑向他娘,他要指給他娘看 ,“娘!娘!葉先生!” 緊隨其后的小明安也見過她大哥的先生一面,便也跟著喊叫起來,“娘,葉先生!” 小孩子的聲音是很響亮的,但或許是人離得遠些,對面的人似乎并沒有被打擾到,而近在咫尺的宋慧娟和楊春麗很快反應(yīng)過來,回過頭去看從大城市來的先生,尤其還是女先生,這在當下的農(nóng)村是很少見的。 但映入眼簾的不止有那令人想要一探究竟的綽麗身姿,那身影旁還有一個更熟悉的面孔逐漸顯露出來,脫離了樹木的遮擋,嘴角綻開著明朗的笑,很少見。 兩人相對,四目含笑,這是宋慧娟看到的場面,也是楊春麗看到的。 “那就是村里一直說的新來的女先生?”楊春麗沒有感知到身邊的變化,她還如同尋常一般說著閑話,“今兒輪到你家了?” 宋慧娟沒有否認,只是兩條胳膊又使了一份勁兒,把懷中的壞家伙摟得更緊了,面上還笑著說,“隊上也沒提前說一聲,這會兒怕是要失禮哩?!?/br> 就這么兩句話的工夫,兩個孩子也注意到了那露了臉的人是他們的老子,小明安早已跑了過去,“爹!” 她小姑娘這么一喊,倒攪擾了對面的人,宋慧娟沒有上前,只是站在原地看著對面的人,那本還帶著笑的人收起了他的好容顏,抬了頭朝她看過來,而那位背對著他們的葉先生也轉(zhuǎn)過了身來,終于露出了真面容,教她瞧了個清楚。 只一眼,宋慧娟就認出了被她兩個孩子夸成花兒一般的先生,這是幾年前在供銷社她曾有緣見過兩面的人,真是花兒一般的人,只是像什么花兒呢? 她不知道。 或者是她不知道該用什么的花兒來形容,在她這入目都是小麥玉米的莊稼般的一生中,哪里見過許多的花兒,有的只是田間地頭不知何時生長起來的野花野草。 第127章 “那是你女兒?”葉樺看了眼正朝他們跑過來的小女孩,微側(cè)頭問身旁的人,她早在重新回來的第一天就知道他的消息了,他已經(jīng)娶了妻生了子,甚至后面跟著跑過來的她的學生就是他兒子。 “是,”陳庚望回答的明了,他看著跑到他身邊的女兒問,“這么熱的天不在家老實待著出來做甚?” 陳明守也跑了過來,先緊著回答了他爹問的話,“娘說看看您回來沒?”轉(zhuǎn)而又向他的先生恭恭敬敬的問好,“葉先生?!?/br> 葉樺微笑著點頭,隨著陳明守的話抬了頭往對面看去,她還沒見過他的妻子。 對面站著兩個婦人,離得遠,年歲看不大出來,雖然衣裳的顏色也是一樣的深藍色,但有所不同的是其中一位婦人懷里似乎還抱著一個幾個月大的小孩子,而那應(yīng)該就是他的妻子了。 葉樺心里猜的沒錯,她知道他很多的消息,即使她剛回來沒多久。 還不滿一個月。 十年的時間過去,他有了三個可愛的孩子,而她還是孤身一人,但她知道很多事情也已經(jīng)隨著時間過去了。 “快回去吧,我也沒什么事了,”葉樺看著對面朝她微笑的婦人對身旁的人說道。 “好,”陳庚望點了頭,彎下腰抱起了他的女兒,等他的大兒與他的先生告了退才抬了腳。 葉樺站在原地看著他和他的兒女一起走向了對面,那里有還在等他歸家的妻兒。 而此刻走到自留地的陳庚望卻沒有想到這個時間會教她撞個正著,雖然他并沒有什么壞心思,眼下至少她的神色還是正常的,正抱著壞家伙給他擦口水。 “庚望,這個點那葉先生咋走了?”楊春麗看得那女先生沒跟著過來反而往村口走,更何況正是飯點。 “今兒輪到許家二哥哩,”陳庚望還抱著肚子咕嚕嚕響的小姑娘,“餓了?” 小明安趴在他爹脖子上的小腦袋晃了兩下,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可憐巴巴的,“都餓癟了?!?/br> 她這樣一說,人就要散了。 “該回去吃飯了,”楊春麗笑著往家走,“還是小姑娘好,我咋就沒個閨女哩?” “不比小子好,”宋慧娟笑著說,也跟上了前面的步子。 陳庚望推開了門進到院子里剛放下懷里的人,身后的婦人就忙喊道,“先去洗洗手。” 在她的安排下,一家子又老老實實都洗了一遍手才終于坐到案桌前,連壞家伙也沒被放過,他大姐拿著帕子給他擦了好幾下。 吃飯時是安靜不下來的,小明安還在問,“爹,葉先生啥時候來咱家吃飯啊?” “還早哩?!?/br> “那葉先生喜不喜歡吃雞rou啊?娘做的可好吃了,到時候娘再做一回成不?” 陳明守揭穿了她,“是你想吃吧?葉先生才不會這樣哩?!?/br> “不是,不是,”小明安搖著腦袋否認,“娘做的最好吃了,教葉先生也嘗嘗,她肯定也喜歡?!?/br> …… 兩個孩子有來有往,案桌是熱鬧的,連壞家伙也伸著手想要嘗嘗味兒,宋慧娟顧不得自己吃,總要看著他省得他小手作亂。 做在門邊的陳庚望聽著兩個孩子無心的言論,眉頭微皺,目光卻還是落到了低頭哄著孩子的婦人身上。 她的反應(yīng)過于平淡,卻也是意料之中的,與她而言那是教她大兒讀書識字的先生,除此之外,別無其他。 雖然這頓飯比著平常吃得稍晚些,但也是不耽誤做活的,吃過飯宋慧娟看了孩子們睡了覺,也躺到小床上閉上了眼。 每日午間的這一覺,宋慧娟多是倚靠在了靠著窗邊的小床上,能透些風吹吹,也就不那么熱了。 至于陳庚望,似乎他是很不怕熱也不冷的,一人躺在大床上,有時連扇子也不搖。 樹上的蟬叫了一整個夏天,鳥兒低飛,天上的云朵由灰轉(zhuǎn)黑,摻雜著轟隆隆的聲音。 不多時,就聽得嘩嘩的雨聲,只聽動靜也知這一場雨不會小了。 宋慧娟睡得輕,一聽見動靜就坐了起來,一邊忙著關(guān)屋內(nèi)的兩扇窗,一邊□□上的人,“棚子下面曬的蒲子還沒收哩?!?/br> 聞言,床上躺著的陳庚望套上鞋立刻就跑了出去,不顧外頭的傾盆大雨去搶收攤在地面上晾曬的蒲子。 這堆蒲子是平日里在西地北沿的河溝里割下來的,洗凈曬好,只等著過幾日編好留作床下用。 時下,鄉(xiāng)下莊戶人家的床上是沒什么軟踏踏的墊子可用的,只有用曬干的蒲子編作一層軟墊子使用,不是什么稀罕物件,但總比那硬邦邦的光床板躺上會好很多。 那道光著膀子的身影來回穿梭在小院里,攤在地上晾曬的蒲子不少,怎么也得跑上幾趟。 而搶收是在莊戶人家中很常見的事,有時是搶收地里的糧食,有時是搶收家里晾曬的衣裳柴火,但凡天上滴了雨來,那地上光著腳來回跑的人能成堆,而這一切無非都是為了一口糧。 陳庚望忙著收地上曬的蒲子,宋慧娟也顧不得搭個蓑衣,那繩子上還有今兒剛洗的衣裳尿布沒收。 大人在屋外忙著搶收,屋里的孩子們也醒了過來,爬下床站在門邊探頭探腦。 宋慧娟跑進屋把衣裳放到床上,看著兩個孩子又怕他們生事只得囑咐道,“去里屋守著你弟弟去,雷大的很,別教打著了?!?/br> 說完,拿起門后的蓑衣就跑到了棚子下,遞給過去,“披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