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庚望二話不說，接過蓑衣就往身上披，隨即又跑去把最后一捆蒲子抱了進(jìn)來。

    “雨下的太大，”陳庚望站在屋檐下擦著身上的雨水，看著地面上越積越多的水不免擔(dān)心，“我去地里看看?！?/br>
    說完，把手中的帕子隨手遞給了身邊的婦人，戴上斗笠披上蓑衣就出了門去。

    宋慧娟見門關(guān)上，回過身把手中的帕子掛到了檐下的繩子上，進(jìn)了里屋去看孩子們。

    “娘，壞家伙膽兒真大！”小明安扒著搖籃對(duì)她娘說。

    要說這個(gè)小的真是膽兒大，誰家?guī)讉€(gè)月的小子聽見震天響的雷聲不被嚇得哭鬧幾聲，他是一點(diǎn)也不怕，還教抓著他jiejie的手直樂。

    “教娘看看有多大？”宋慧娟把人抱起來，解救了她的閨女，問起了她大兒，“今兒先生讓寫字了沒？”

    陳明守點(diǎn)頭，“兩張字，明兒上學(xué)交?！?/br>
    “趁著天還亮去堂屋寫吧，”宋慧娟看了眼天，摟著小豬似的直往懷里拱的壞家伙。

    “誒，”陳明守看了看灰蒙蒙的天，回去拿了本子端坐在堂屋的椅子上，一筆一劃的寫起字來。

    坐在里屋的宋慧娟摟著壞家正伙喂他，小明安躺在小床上滾來滾去，自有樂趣。

    天越黑雨勢(shì)越大，直到入了夜才稍稍放小，待到凌晨時(shí)又猛然聽到那雨落在屋頂上噼里啪啦的聲響。

    若是那麥垛子的屋頂常年沒修整過，這時(shí)屋內(nèi)就要漏了雨來，還得找些盆桶之類的接著，以防打濕了床鋪。

    待到天亮?xí)r，地上還落著雨，卻小了很多。

    地上的路很是泥濘，更下不了地，因此這一天大人不需上工，小孩還是要去上學(xué)的。

    宋慧娟找了身最小的蓑衣，可陳明守穿上還是大，下擺拖在地上走不動(dòng)。

    “要不今兒不去了？”宋慧娟看著被套著的陳明守。

    宋慧娟說這話在常人家里是無可厚非的，平日里若是下了大雨或是雪，多數(shù)是不讓孩子們跑出去上學(xué)的，但陳庚望是不允許的。

    “這么點(diǎn)雨就不去了，以后能成什么事？”

    聞言，正抓著褲腿往上卷的陳明守立刻站起了身，“我去。”

    說罷，自己板板正正的跨上了書包，對(duì)站在門邊一直憐愛的看著他的他娘說，“您在家等著我。”

    宋慧娟點(diǎn)了頭，她明白自己是不能阻攔他走出去的，她大兒如此，坐在案桌前正扒飯吃的小明安如此，甚至連她懷里的這個(gè)壞家伙以后也是如此。

    此刻她只能抱著壞家伙看著她那今年還不足八歲的大兒兩手托著比他還高的蓑衣一步一步往前走，腳下的泥濺在身上也毫不知。

    坐在灶屋門邊的陳庚望看著不成勢(shì)的雨落在地面上，那坐在屋內(nèi)的婦人終于收了心，低著頭一根一根的紡起了線。

    他想，這婦人總還是分得清的，兒女的路是要他們自己走出來的，平白cao心只是拖累。

    忙著紡線的宋慧娟并沒有外表看起來那么平靜，手上的工夫比著平日慢了很多，連小明安也看了出來，“娘，你慢了?！?/br>
    小姑娘挨著她坐，手上拿著幾根線像她娘炫耀，似乎她終于比她娘快了，為此很高興。

    坐在高椅上的陳庚望聞言看了眼剛從屋外收過眼的婦人，她還曉得應(yīng)和兩句，“明安有長進(jìn)了，再過幾天就是巧手了?！?/br>
    她這樣說話，可還是止不住的往外看，畢竟屋外的雨越下越大，好似要把陳家溝就此淹了一般。

    雖說夏秋的雨總是來得又急又猛，但這兩天的雨既猛且大，還不見停。自打那年的大雨過后，連著好幾年都沒有再下過這么大的雨了。

    臨到中午快要下學(xué)時(shí)，還是不見雨小，陳庚望身旁的婦人還是坐不住了，終于站起了身來。

    第128章

    宋慧娟看了看地上的水,一落腳鞋便要濕透的，他那小小的人怕是要淹過腳了。

    陳庚望叫住了要踏出門的婦人，“哪兒去？”

    宋慧娟抬頭看了看天,“雨大了，我去接接明守,面先不著急，我回來再下?！?/br>
    面條已經(jīng)切好了，只等鍋里的水燒開就能下面煮了。

    “明安給你娘燒鍋,”陳庚望安排了小明安坐在灶下,快步走到門邊把懷里的壞家伙交給了她，又拿起了放在墻邊的蓑衣,“我去，你守著家?！?/br>
    看著他往身上披蓑衣,宋慧娟一手抱著壞家伙,一手拿起了斗笠遞給他,還是溫溫和和的囑咐，“路上慢些?！?/br>
    面前的男人毫無波動(dòng),只是輕應(yīng)了一聲,而后抬起腳就出了門,卻在轉(zhuǎn)過身時(shí)不動(dòng)聲色的展了眉。

    宋慧娟心里默默算著時(shí)間，可過了小半個(gè)鐘頭還是沒瞧見人,雨勢(shì)越來越大，她也越來越坐不住。

    她想去瞧瞧,往外多走上幾步,可懷里的壞家伙和身邊的小明安教她邁不出去一步。

    正當(dāng)她在院門口往外瞧時(shí),那兩父子的身影終于出現(xiàn)在小路上，越走越近,她才發(fā)現(xiàn)她大兒無礙，只是腳上的鞋子難免濕透，渾身濕透了的卻是前去接人的陳庚望。

    她心里驚訝疑惑，卻還是先放下了懷里的壞家伙，照顧起了這兩個(gè)大的。

    宋慧娟顧不得先吃飯，把鍋中燒著的熱水舀了出來，倒進(jìn)盆里端給男人，“先洗了頭，擦擦身子，別著涼了?！?/br>
    他還是能照顧自己的，那個(gè)小的沒什么大事，宋慧娟還是端了水去給他擦了擦身子，又找了條短褲替換。

    這時(shí)，她才問了她大兒，“咋回來的這么晚哩？”

    “葉先生住的屋子漏了雨，我們幫先生找了麥垛子墊了新頂子，”陳明守提前剛剛發(fā)生的事還是很驕傲，他和同學(xué)們幫著大人找到了能用的麥垛子，解決了困擾他們?nèi)~先生的大問題。

    這般說，宋慧娟心里就有了數(shù)，大抵是陳庚望幫著上了屋頂給鋪了層新麥垛。

    等他們爺倆收拾利落，宋慧娟才下了熱乎乎的湯面條教他們吃了好出出汗，就怕淋了雨發(fā)燒。

    等到這一覺醒，下了兩天的雨終于停了，原本宋慧娟還擔(dān)心她大兒要冒著大雨跑著去上學(xué)，這會(huì)兒便放下了心，把人叫起來背著書包跑去了學(xué)校。

    看著露了面的太陽，宋慧娟撿起了他們爺倆剛換下的濕衣裳坐到了水井邊上，洗好搭在繩上，又進(jìn)了屋去看壞家伙身下的尿布。

    兩天的雨，攢了小半盆的尿布，摟著人翻了身給他換下新尿布，這一抱就不肯松手了。

    宋慧娟摟著哄了會(huì)兒，又給喂了一遍奶，壞家伙還是不肯松，她便抱著去到了大床上，還沒開口叫人，一低頭先注意到了那有些泛紅的臉。

    她探了手去摸，燙人，這就要忙起來了。

    宋慧娟把壞家伙交給了小明安看著，不許他們兩個(gè)進(jìn)來，又倒了暖瓶里的熱水，坐到床邊濕了帕子，還先是喊了幾聲，人還是有意識(shí)的，燒紅了臉的男人睜開了眼問她，“發(fā)燒了？”

    “有點(diǎn)燒，”宋慧娟回過身拿著濕帕子擠掉水，疊成條狀搭在了他那額上，“外頭要是不急，就睡會(huì)兒罷?！?/br>
    “嗯，”生了病的男人有些打蔫，聽著守在床邊的婦人又取下帕子浸了水，感受到那粗中帶軟的指腹按在腦門上，心里竟?jié)u漸平靜下來，不知何時(shí)睡了去。

    等陳庚望再度醒來，屋內(nèi)已經(jīng)瞧不見了太陽，一層陰影把人罩在其中，只有窗前還有余暉，他靜靜躺著聽得外頭的聲音。

    “娘，爹也會(huì)發(fā)燒??？”

    “會(huì)哩，大人小孩都會(huì)?！?/br>
    “我知道了，爹肯定沒有聽話，他不是說出去玩不能嫌熱脫衣裳嗎？”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知道的不少哩。”

    “爹自己說的，他自己沒有說到做到?！?/br>
    “明安也懂道理了，回頭等你爹醒了好好給他講講?！?/br>
    “我都聽話了，爹不聽話也得教他喝藥，苦苦他。”

    ……

    屋內(nèi)的陳庚望聽著他大閨女明目張膽的把自己公報(bào)私仇的小心思說給那婦人，她倒是樂得看熱鬧。

    不等他把人喊進(jìn)來，那蹦蹦跶跶的腳步聲就越來越近了。

    于是，陳庚望平緩了呼吸聲，靜待著小姑娘的招數(shù)。

    小明安扒著床沿仔細(xì)看了看她爹，還特意輕輕喊了兩聲“爹”。

    一見人毫無反應(yīng)，又蹦蹦跶跶的跑了出去，“娘，爹還沒醒哩，他不醒咋吃藥哩？”

    “你再喊喊，正好等你大哥回來就該吃飯了，”宋慧娟很配合鬼馬精靈的小姑娘逗逗樂。

    “誒，”小姑娘又巴巴的跑了進(jìn)去，非是爬上了床晃著胳膊好容易把人叫醒了，還特意搬出了她娘，“爹，娘說該吃藥了?！?/br>
    心知肚明的陳庚望配合著他們娘倆睜開了眼，問面前的人，“你給爹買藥了？”

    “??？”小明安被問住了，她哪里去給她爹買過藥??？轉(zhuǎn)頭一想家里指定還有治這個(gè)病的藥了，于是又跑出去問她娘。

    宋慧娟聽了小姑娘問的話倒有些迷糊了，難不成還沒退燒？雖然按著往年陳庚望這平日不發(fā)燒感冒，可一發(fā)燒感冒就得拖上四五天，于是也顧不哄她就撂下了柴火，“娘去看看，要是厲害了還真得吃藥哩。”

    如此這般，宋慧娟快步放了進(jìn)去，人一走到床邊就忙問，“還燒哩？”

    即使宋慧娟這樣問，手還是主動(dòng)探了上去，可她摸了一會(huì)兒，沒覺出燙來，又放到自己額上摸了下，還是沒覺出來，又要伸手去探時(shí)，一抬眼對(duì)上男人那等著她往下說的老神在在的模樣她心里就明白了。

    他這是早聽見小明安和自己說的話了，現(xiàn)在就故意等他們娘倆上鉤哩。

    于是，宋慧娟看也不看那倚著箱子的男人了，干脆利落的收回了手，拿起枕邊的帕子啪的一聲扔進(jìn)了盆里，可等了好一會(huì)兒的小明安還沒瞧出來，她已經(jīng)迫不及待了，“燒不燒了？”

    “不燒了，”宋慧娟端起床邊的盆就出了屋。

    沒有得逞的小明安還不信，非得伸著手自己再確認(rèn)一遍“我摸摸，我摸摸?！?/br>
    說著，小手就放了上去，學(xué)著她娘的模樣摸了摸她爹的腦袋，又摸了摸自己的。

    陳庚望眼看著那被騙過來的婦人有些惱怒，心里只想笑，可面上還是故作鎮(zhèn)靜，“咋樣？”

    “不燙手哩，”小明安撅著小嘴嘆得一口氣，抬起頭來見她爹眉眼彎彎的往外看，又鼓起了勁兒要和他講講道理，“以后出去可不能脫衣裳了，這回好得快，下一回再病就得吃藥了……”

    小姑娘拉著她爹好一通道理好講，直到飯桌上還不肯停下，非要拉著陳明守一起教訓(xùn)教訓(xùn)他們老子。

    陳明守還曉得點(diǎn)規(guī)矩，給他meimei解釋清楚了他老子發(fā)燒的緣由，小明安一知道她老子不是貪玩生的病，于是那小眼睛咕嚕咕嚕轉(zhuǎn)了轉(zhuǎn)，立刻調(diào)轉(zhuǎn)關(guān)頭夸起了他老子的樂于助人。

    宋慧娟看陳庚望的臉色還好，便抱著壞家伙自吃飯了，沒有出言阻攔，難得孩子們樂會(huì)兒。

    哪料到，后果到了晚間就來了。

    夜間安置好了孩子們，吹熄了燈，宋慧娟終于躺到了床上。

    睡意還不曾襲來，身上的被子已被掀了去，剩下的事順其自然。

    自打生下壞家伙，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滿了三個(gè)月，她不知崔大娘和他到底說了什么，竟教他忍到了今日。

    雖然他從來沒提過，但她心里也是有數(shù)的，只怕是不大好，不然他也不會(huì)時(shí)隔這么些日子只要這么了一回，更何況身上的動(dòng)作從未如此輕緩。

    事畢，喘著粗氣的男人同從前一般翻身而下，自然而然的把枕邊的婦人摟在了懷里，手中攏著她耳邊的一縷頭發(fā)。

    這頭發(fā)原是每日睡前宋慧娟都會(huì)提前編好，省得第二日早起再收拾麻煩，這會(huì)兒子倒全散了，落在了腦袋后面，她只閉了眼由著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