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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長命萬歲在線閱讀 - 長命萬歲 第128節(jié)

長命萬歲 第128節(jié)

    侍立在外面的侍婢屏氣入內(nèi)。

    林業(yè)綏看向婦人,聲音更加冷漠:“夫人眼睛不能視物,你去握著夫人的手再重寫一遍?!?/br>
    侍婢不敢違背男子所命,跪坐在婦人身側(cè),欲要去握她的手,但隨后臉頰就被打了。

    郗氏憤怒的揚手,再狠狠落下去,怒瞪一眼后,認命重寫。

    童官檢驗完,確認無誤,緩緩卷起來,塞入竹筒,需在城門關(guān)閉以前,送去館驛,如此就能保證先于郗雀枝到達。

    那個女郎剛歸家,等待她的即是親人的逼殺。

    無窮的絕望。

    郗氏也終于哭了起來,覺得是自己害死的郗雀枝。

    身體深陷憑幾的林業(yè)綏緩緩起身,眼眸半闔:“夫人既然不愿意享福,那以后你不會再見到我們兄弟姊妹,圓韞、真愨姊弟你也不會見到。”

    然后冷聲命令室內(nèi)的侍婢:“看好夫人,日后夫人的一舉一動都要來向我稟告?!?/br>
    郗氏止住哭聲,震驚的問出一句“你想要幽禁我”?

    然后又開始她深惡痛絕的號咷。

    林業(yè)綏看了一眼,語氣難以分明:“夫人日后若再做這些為家里引來禍端的事情,我也只能接受不孝之罪,讓你好好在家廟里敬受我們的香火?!?/br>
    在家廟受香火,便是變成牌位。

    郗氏的呼吸再次變得急促,竟..竟想要殺她這個母親!

    “我為何會生下你這種不孝之人!”

    “從明日起,夫人遷居家廟便殿,為先祖守靈。”

    翌日雞鳴時分。

    天尚未光明,幽靜的山中時時有鳥雀啾鳴。

    在天臺觀祖師殿中的一側(cè),擺著長方的矮足幾與錦席,幾上又堆壘著三四卷經(jīng)書、筆墨、寫經(jīng)紙,以及陶燈。

    燈火中,謝寶因正襟危坐在席上,臉頰被火光鍍上柔和,她手執(zhí)著出鋒最細的狼毫筆,在紙上謄寫《三官經(jīng)》。

    幾日來,日日如此。

    雞初鳴而起,一人默默抄寫。

    待到扶桑升朝輝,觀內(nèi)道人便會來到殿內(nèi)打坐唱念經(jīng)文,同處一殿,各自唱經(jīng)、寫經(jīng),互不干擾,已是她與道眾所達成的默契。

    經(jīng)聲食時而止后,信徒便會來此燒香。

    不多時,外面?zhèn)鱽硪魂嚱徽劼?,很快走進兩人。

    其中一名素袍男子先開口:“謝女..謝夫人?!?/br>
    謝寶因停下筆尖,抬頭去看,竟然是崔家二郎,她在驚愕之余,又出于禮數(shù)的對他淺淺一笑。

    崔安顧及著二人身份,時時警戒自己要保持著距離,不敢再進一步:“謝夫人怎么會在此?”

    為避免做出無禮之舉,謝寶因放下筆,撐案起來,稍整神色后,笑道:“天臺觀的仙鶴于三日前西去,我抄寫些經(jīng)文供奉與它,為兒女積福。崔二郎又怎會在此,三載多前便聽聞你已經(jīng)在終南山隱居?!?/br>
    不愿意再回到建鄴來。

    言至此處,崔安神色忽然變得黯然:“我前不久才回到建鄴,只因阿儀病逝,謝夫人也知我與這位阿妹從小一起長大,如今她離開,我豈能不歸,今日到天臺觀亦是來為她辦法會的。”

    崔儀死了。

    謝寶因略顯詫異,手掌也不由自主的握緊,她記得自己在與崔家議婚不成后,沒多久崔儀就出適到萬年縣的世家。

    崔安并非是看不淡生死之人,他家阿妹更不是,發(fā)覺女子面露哀傷,坦蕩一笑:“聽說是急疾,離開以前的那段歲月也過得十分開心,并無任何不舍,且還有心情取笑我處處都不能與她她比較,成婚不能比,生子不能比,就連去見西王母也不能比?!?/br>
    謝寶因低頭儼然一笑,確實是崔四娘的風姿。

    見面前之人展顏,崔安放心下來,而這次再也沒有崔儀在中間調(diào)和傳話,他只能被迫鼓起勇氣與女子攀談:“謝夫人看著有些清瘦?!?/br>
    曾經(jīng)名動建鄴的謝家女郎,如今眼里的光輝卻變得黯淡。

    謝寶因聞言則看向神像,釋然笑起來:“暮秋來了,總是要瘦一些的,崔二郎看著也瘦了?!?/br>
    自再見到女子的那一瞬間,崔安內(nèi)心的洶涌就不止不休,因為他清晰的知道,這次一別就真的永世難以相見,所以出言試探道:“倘若此生能夠重新選擇一次,謝夫人可會考慮去度過另一種與如今截然不同的人生?!?/br>
    謝寶因緩聲道:“八載前,崔二郎應當身在建鄴。”

    崔安頹喪頷首,那年五公主喪命青城山,天子命謝家女郎代嫁博陵林氏,此言是否在間接訴說著不得已的順從,他又想起四娘在尺牘中所言,恍然覺得天地悠悠,人終歸是要一死的,坦坦蕩蕩來,坦坦蕩蕩走,才不辜負今生看過的山水。

    他拂袖向身后,望著女子,不帶絲毫的私欲或占有,只有對一個人的欣賞之情:“當年我得知謝仆射要與崔氏議婚,并且選中我為郎婿,我當即便疾馳回到建鄴請見謝仆射,只為親口告訴他,我愿意入仕?!?/br>
    謝寶因怔在原地,當年阿父與崔氏議婚的條件是崔安必須入仕,而他又說愿意入仕..她只能沉默。

    崔安一鼓作氣的繼續(xù)道:“我也曾愛慕過夫人,倘若當初沒有五公主,沒有博陵林氏,沒有林從安,該是我與謝夫人舉案齊眉?!?/br>
    得知自己嫁去崔氏,或能一生安樂后,將死的謝寶因再也不能從容,迅速抬頭去望神像,以求寧靜。

    在眨眼之間,她好像看見神像笑了。

    原來神明也會捉弄人。

    【作者有話說】

    崔安、崔儀在第26、27章出場;第30章有提及,算是戲份多的。至于兩只仙鶴的在第三章,不看不影響。

    第107章 囚為禁臠

    “請崔二郎勿胡說!”

    晨起盥洗好, 欲來殿內(nèi)侍奉在女子身側(cè)的玉藻剛好得以清晰聽見崔安最后的一言,她當即疾行幾步,進入祖師殿后, 雙手張開, 護在女子面前,怒目切齒的低聲斥責。

    即使今日女郎姻親有變,但一日未被男子遣返回謝氏,在天下人眼中,女郎就仍還是博陵林氏的女君, 而且來往天臺觀的皆是豪門世家的夫人女郎,倘若剛才殿內(nèi)所發(fā)生的事被圖謀不軌之人利用, 名譽必會被誹謗詆毀,最后被士族鄙夷,也無人會再納女郎為正室。

    謝寶因眨了眨眼,從恍惚昏亂中漸漸清明過來, 無論后悔與否,今日的自己都已經(jīng)是他林從安的正室夫人。

    何況..清風已經(jīng)吹動絳幡,不能靜止。

    她低垂下眼睫, 視若無聞的走回抄經(jīng)處, 緩緩跪坐下去,卷起案上被攤開的極長的寫經(jīng)紙, 隱晦酬答:“崔二郎德行貞絕,既有名士風流, 隱居不愿為王臣, 何必再強迫自己涉世, 且君子之交淡若水, 小人之交甘若醴[1]。而崔二郎與我更適合君子之交?!?/br>
    崔安明白其中的意思, 他們二人之間的關(guān)系只能如水那樣淡的毫無雜質(zhì),淡的一眼就能看清,不會有愛欲嗔癡的交織,更不會糾纏到分不清愛與恨。

    在意志衰頹的一笑后,八載以來對此事執(zhí)著也終于渙然冰釋,他以君子之心朝女子莊敬揖禮做辭別。

    謝寶因和煦笑著,頷首致意。

    玉藻低頭過去,跪在席上收拾筆墨。

    剛走出殿,忽然有人奔走過來。

    謝寶因低頭一看,展顏笑開。

    林圓韞用張開還不足兩尺的手臂抱著她,仰起腦袋,開心雀躍的喊了聲“娘娘”,然后又恃愛而嬌的鬧著要抱。

    幾日未見長女的謝寶因淺笑彎腰,雙手穿過孩子兩腋,用力抱起后,圈在懷中,隨即她湊過去,親了親長女軟嫩的臉頰。

    而跟隨在后面出來的玉藻見到女子懷中的人,卻并沒有覺得驚喜,反對此充滿疑惑:“女郎為何獨自一人?”

    渺山在建鄴城以東,相距十七里,一幼童如何能出現(xiàn)在這里。

    林圓韞兩只手環(huán)抱著阿母的脖頸,仿效著阿母的舉止親了回去,又依戀的用腦袋蹭蹭胸口:“耶耶來了?!?/br>
    將要兩歲的女郎只能開口說一些簡短的言語,所以此話是在表達耶耶帶她來這里的涵義。

    謝寶因心中猛然一跳,迅疾抬眼看去。

    身骨挺如松的男子就佇立在遠處,隔著爐鼎與她對面而相望,沒有散盡的霧氣與道人所點燃的香火,交纏在一起。

    雖然橫隔于兩人之間的都是這些虛無縹緲的事物,但彼此卻都沒有要再朝對方多行一步的意思。

    忽然有道長橫穿他們中間,進入祖師殿。

    不久后,崔安與他的奴僕便從殿內(nèi)先后出來。

    見女子還停留在這里,懷抱著一稚兒,他止住腳步,最后告別:“謝夫人珍重?!?/br>
    謝寶因被聲音吸引,不再與男子對望,而是側(cè)首看向崔安,不想冒然失禮的她朝其輕輕點頭:“保重?!?/br>
    崔安知足離開。

    漠然觀察著的林業(yè)綏眸光微閃,嗓音裹挾了山中的涼意:“在外應當如何?”

    認真在看大人交談的林圓韞聽到遠處冷淡的一聲,嘴唇兩邊也跟著低垂,然后失意從阿母懷里離開:“遵禮,守禮?!?/br>
    謝寶因聞言,將視線從遠處收回,俯身把力道慢慢減小,讓長女安然立足于地。

    因為士族子弟有別于皇家宗室、庶民,需從能走路起就慢慢訓導其禮儀,而后再授以家學,以便日后為家族,所以身為父母的他們一人溫柔,一人嚴厲。

    既不想放任,使其毫無教養(yǎng),成為無禮之人;也不想遏止其天性,失去快樂。

    眼下,便是如此。

    如今還在外,應當守禮,言行不可放蕩。

    把孩子放下以后,謝寶因從隨侍手中拿過卷好的經(jīng)紙,欲要轉(zhuǎn)身回到自己在觀中暫居的靜室里,將剩余的經(jīng)文抄寫完。

    林業(yè)綏看著女子要離去的方向,不置一言。

    那雙黑眸卻幽靜得可怕。

    崔安便是從那邊走的。

    而謝寶因剛行了一步,下裳便驀然被人扯住。

    她回頭看著長女。

    林圓韞吸著鼻子,眼淚已經(jīng)充盈滿眼眶,雖然會說的言辭不多,但是每一個字都傷心不已:“娘娘不要阿兕和耶耶。”

    謝寶因眉頭微微一蹙,不解長女為何會說出這樣的話,隨后輕聲哄道:“阿娘怎么會不要阿兕,只是阿娘還需去抄經(jīng),求神明福佑我們阿兕一生康健,待抄完便能帶著阿兕歸家,你先在這里與耶耶一起好不好?”

    林圓韞依舊不愿松手。

    計無所出的謝寶因只能同意,隨即牽著往靜室走去,柔聲命其不準喧嘩。

    在母女二人離開以后,被遺落在原地的林業(yè)綏收回悠長的目光,渾身帶著凜冽之氣,抬腳去了宮觀中道人用以修行居所的袇房。

    用陶釜在明火之上煮茶的上清看到男子前來,用漆斗舀了一勺熱湯在耳杯中:“林仆射來此接謝夫人歸家?”

    林業(yè)綏不置可否,雙手撐大腿在對面跽坐,執(zhí)耳杯飲了口,語氣冷厲:“那日你在尺牘中都寫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