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妃？

    趙三思一出聲, 殿內(nèi)眾人皆是一臉愕然, 相互對視一眼, 誰也不敢出聲，一個個都低頭，愈加靜聲屏氣。

    少頃, 紅蓋頭下才傳出一聲似嬌嗔的軟語, “皇上，您叫臣妾什么？”

    聽到顧夕照的聲音, 趙三思驀地回過神來, 這才注意到滿室搖曳的燭光和端著喜盤靜候在一側(cè)的女官和宮女，心中又騰地緊張激動起來，也壓根就想不起自己方才無意識地說了什么, 抿了抿發(fā)干的唇瓣，眨巴著眼道：“皇后？”

    顧夕照輕笑了一聲, “對，臣妾如今是皇上的皇后?！?/br>
    不是你皇兄的貴妃了。

    “皇后，朕的?！壁w三思呆呆地重復(fù)了一遍, 被激動和緊張沖昏了的神智也隨之回來了，又趕緊起身, 朝候在一旁的女官看了過去, “還愣著做什么？”

    她一開口, 女官趕緊率著宮人上前，笑著說了幾句祝福的吉祥話，而后從身后的宮女手里拿過喜盤, 正面朝向趙三思，福身行了半禮，手中的喜盤舉高到額前，“請皇上為皇后揭蓋頭，從此帝后同心，事事稱心?！?/br>
    趙三思看著那喜盤，覆了一層大紅色綢緞的喜盤上擺放著精致的一桿喜稱，她攥了攥有些發(fā)顫的手，穩(wěn)了情緒，才伸手拿過那桿喜稱，慢慢轉(zhuǎn)身看向顧夕照。

    紅蓋頭下的那張臉明明已經(jīng)刻骨銘心了，可她卻如同那些還沒見過新娘的新郎一樣忐忑不安，喜稱在半空停留了好一會，她才深吸了一口氣，把喜稱的一段鉤住了蓋頭一角，繼而稍稍用力一挑。

    忐忑間，趙三思哪里還記得禮官曾同她說過的，揭紅蓋頭時要揭三下的規(guī)矩，她一用力，紅蓋頭就整個滑了下來，一張她日思夜想惦記這的臉倏地就映入了眼簾。

    盛裝下，原本就出挑的五官更加好看，趙三思不由恍了神，她從哪刻像此刻這般嫌棄自己的才疏學(xué)淺，因?yàn)樗l(fā)現(xiàn)自己居然找不到一個合適的詞或是句子來形容自家皇后的好看。

    絞盡腦汁之后，她才想起一句不知從哪里看到的一句話來——眉將柳而爭綠，面共桃而競紅。

    她久久沒回過神來，顧夕照微微仰頭，朝她溫柔一笑，“臣妾好看嗎？可有讓皇上喜歡？”

    “好看，好看的。”趙三思眨了下眼，忙點(diǎn)頭應(yīng)道，一開口，臉?biāo)查g紅到了脖子根，“喜歡的，喜歡的不得了?！?/br>
    顧夕照垂眸笑了一下，約莫是氣氛所致，聽了小傻子這么多甜言蜜語的她，竟然在此刻生了害羞，“皇上喜歡就好?！?/br>
    一旁的女官瞧著帝后這般旁若無人的親昵，有些不知如何進(jìn)去插話，惶惶之中瞧著趙三思把喜稱重新放回了喜盤中，忙趕緊說幾句吉利話，起身之后又匆忙把身后宮人準(zhǔn)備的子孫餑餑端到了顧夕照身前，“請皇后娘娘食用?！?/br>
    喜盤上的玉碟中只放置了一個餑餑，旁邊還放置著一雙玉箸。顧夕照抬手拿起玉箸夾了那個餑餑，一旁的宮女立馬也端著托盤候在了一側(cè)。

    顧夕照在餑餑上輕咬了一口，嘴唇蠕動了幾下，在女官緊張的等候中，她輕咀嚼了兩下，她又垂頭，把剛咬下的餑餑吐在宮女手中托盤上的瓷碗中。

    在趙三思不解的瞪視下，女官輕輕舒了口氣，幸好這個皇后是個知禮數(shù)的，沒有真把這子孫餑餑吃了下去。

    這子孫餑餑顧名思義，端給新娘吃，就是祈禱能為夫家開枝散葉，多子多福。

    若在民間，這端上來的子孫餑餑就是生的，在新娘吃時，一旁的喜娘會笑著問新娘，“生不生？”

    新娘自然會回：“生?！?/br>
    然而，面對皇后娘娘，無人敢用真的生的子孫餑餑來給人吃，女官也不敢說這樣打趣的話。也唯有皇后這個新娘子能記得這些禮數(shù)，不當(dāng)真把這子孫餑餑吃了下去。

    等到宮女撤走了這子孫餑餑，女官這才起身，再次朝趙三思和顧夕照二人說些早生貴子的吉利話。

    吃過子孫餑餑之后，后面還有最后一道禮儀。此時，候在殿中的宮女大部分會退下，只有女官和另外兩個端著酒盞的人等候在殿內(nèi)。

    又是一番吉利話后，女官給兩個酒盞中各倒入小半杯酒，送到趙三思和顧夕照的手中，這回倒不會再提點(diǎn)兩人怎么用了，女官會退后三步，跪下恭聲告退，“?；噬吓c皇后娘娘永結(jié)同心，情深似海?！?/br>
    遲遲不見趙三思做聲，顧夕照只好無奈地出聲打發(fā)人，“下去領(lǐng)賞吧?！?/br>
    “謝皇上，謝皇后娘娘?！迸龠@才起身，帶著身后的兩個宮女退了出去。

    人都退下后，殿中頓時顯得空曠了不少。

    顧夕照一直繃著的神情也松了下來，偏頭看向一臉仍舊呆呆傻傻的趙三思，這下也不用顧忌，空著的那手直接去揉了揉她的臉，“皇上高興傻了？”

    趙三思搖了搖頭，頓了頓，又點(diǎn)頭，神情還端的一本正經(jīng)，“貴妃太好看了，不過我也高興……嗯，太高興了，我們成親了?！?/br>
    顧夕照抿著嘴去看她，看著趙三思那干巴巴的花瓣唇兒，主動用自己端著酒盞的手去挽她的那只，交握之后，才靠過去了一點(diǎn)，“喝了這交杯酒，咱們今兒的成親就算徹底禮成了。”

    趙三思紅著臉去看她，“交杯酒不算最后的禮成，還……還有洞房咧?！?/br>
    顧夕照沒忍住，“噗嗤”笑了出來，見趙三思的神色愈加羞赧，又止了笑，挑眉道：“因?yàn)檫€沒有洞房，所以皇上才依舊不承認(rèn)臣妾這個皇后嗎？”

    趙三思撅著嘴，“這個話我不愛聽?！?/br>
    顧夕照不慌不忙，“可皇上方才分明還是叫臣妾為貴妃?！?/br>
    趙三思眨了眨眼，愣愣地看著顧夕照，仔細(xì)回想了一下，又干巴巴地解釋：“我……我肯定是還沒習(xí)慣?！?/br>
    顧夕照十分大方，“那皇上可要快些習(xí)慣，不然再這么稱呼臣妾，臣妾生氣事小，讓旁人看了笑話就事大……”

    “皇后，皇后，皇后……”趙三思一連叫了好幾聲，喘了口氣才鄭重其事道：“讓皇后生氣的事才是大事?！?/br>
    這個話雖然十分昏君作派，但若當(dāng)情話聽，十分動聽了。

    顧夕照心中甚是開心，但又不想讓趙三思發(fā)現(xiàn)她是這般容易被甜言蜜語蠱惑的女子，面上仍舊端著，晃了晃手中的酒盞，“皇上準(zhǔn)備何時與臣妾喝這交杯酒？”

    趙三思立馬把酒盞湊到了自己唇邊，一口飲盡，顧夕照也跟著喝了。

    喝完交杯酒，完成了這個神圣的儀式，仿佛真有什么東西變了，兩人看著彼此，也不知一同想到了何時，突然就笑了起來。

    “皇后?！?/br>
    “嗯?！?/br>
    “皇后?！?/br>
    “嗯?！?/br>
    “皇后。”

    “嗯?！?/br>
    “我好開心呀?！?/br>
    “嗯？”

    “你現(xiàn)在是我的皇后了，我的?！?/br>
    “嗯。是你的皇后。”

    “皇后?！?/br>
    “嗯?！?/br>
    “你開不開心？”

    “嗯？”

    “當(dāng)我的皇后，你開不開心？”

    “開心?！?/br>
    “有多開心？”

    “跟皇上一樣的開心。”

    “那我好多好多開心，皇后也好多好多開心嗎？”

    “對，臣妾也好多好多開心……”

    顧夕照也不嫌棄趙三思的碎碎念，一個問題被她捏碎捏碎翻來覆去地問，仍舊耐著性子回答她。

    趙三思打開了話匣子，喋喋不休地說了很多，余光注意到顧夕照頭上的鳳冠，臉上的笑意淡了些，伸手去給顧夕照揉著后頸，“辛苦皇后了?！?/br>
    顧夕照捉住她的手，放在唇邊親了一下，“娶我，皇上才辛苦?！?/br>
    費(fèi)盡心機(jī)。

    趙三思被她的動作惹得手指蜷縮了一下，縮回手，又起身幫顧夕照把頭上的鳳冠取了，“我才不辛苦，這大婚的規(guī)矩太多了，煩人。”

    把鳳冠放下后，她又轉(zhuǎn)身從外間案上擺放的糕點(diǎn)拿了一些過來，“方才那餑餑是不是不好吃，我瞧你吃一口就吐了，還是今兒太辛苦了，皇后累的沒有胃口？”

    顧夕照拿過一塊糕點(diǎn)咬了一口，咽下去才伸手去戳趙三思的額心，“禮官難道沒有教過你這些禮儀，那子孫餑餑不能吃的?！?/br>
    “子孫餑餑？”趙三思琢磨了一下，想起是有這么一回事來，神色訕訕，“我倒忘了這個……那你肯定餓了，我讓小廚房給你熱些東西。”

    大婚的禮儀繁瑣又講究，在歲月沉淀下來的傳統(tǒng)在世人眼里十分神圣，在這樣富有儀式感的日子里，參與者和旁觀者都十分謹(jǐn)慎，生怕行錯差池沖撞了各路仙人。

    不管是在民間，還是在皇家，成親當(dāng)日，出嫁的新娘子只能晨起用些東西，中間只要懂些規(guī)矩的就不能隨便吃東西，為的是新娘子那日妝容禮服繁瑣，出恭不便，且怕染了穢氣，壞了吉時。

    大抵越是在乎的東西，便越易患得患失，還誠惶誠恐，即便是不拘小節(jié)的顧夕照，對于今日的每一個規(guī)矩都十分上心，也不敢違背。

    先前沉浸在大婚的歡喜中，倒也不覺得餓，眼下經(jīng)趙三思這般反復(fù)提醒，倒真覺得有些餓了，“皇上也不怕人笑話你的皇后是個貪吃的？”

    “民以食為天，皇后怎么就貪吃了?！壁w三思說著，就要往外去。

    顧夕照趕緊拉住了她，“洞房花燭夜，可是春宵一刻值千金，皇上當(dāng)真要浪費(fèi)這春宵??？還是……還是皇上害羞了，故意拖著時間？”

    趙三思先是一臉茫然，隨即紅著臉，“沒有，我才沒有……”

    顧夕照看著她緊張的模樣，只覺好玩，又拿了一塊糕點(diǎn)放進(jìn)了嘴里，咬了一半，又把另一半塞到了趙三思的嘴里，“瞧你緊張的模樣，我不過說句玩笑話罷了?！?/br>
    趙三思無意識地咀嚼著，糕點(diǎn)干糊，塞在嘴里，咕嚕了一圈才吞下去，“皇后一天沒怎么用東西，我就是擔(dān)心你餓著了。”

    顧夕照舔了舔嘴角沾的糕點(diǎn)屑，又伸出小拇指在趙三思的唇角揩了一下，“我知曉今日用不上東西，晨起時就用了些，途中，明昭公主還暗中給了我?guī)讐K軟糖，倒也不是餓得厲害，吃兩塊糕點(diǎn)，倒又覺得飽了。”

    趙三思也不知她說得是真是假，又給她倒了一杯水，“那還是讓小廚房給備著，萬一餓了也不用急。”

    顧夕照挑著柳葉眼去看她，“皇上可知今晚咱們要做些什么？”

    當(dāng)然是知曉的……可單是想想，就好羞恥。

    趙三思不敢去看顧夕照了，但還是如實(shí)道：“嗯?！?/br>
    顧夕照放下茶杯，牽著她的手往龍鳳床上去，“嗯，臣妾也知道?！?/br>
    作者有話要說：嚶嚶嚶，沒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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