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東橋彎下腰，確定萬林生在看著他之后，用氣音問：“不舒服嗎？”

    “你，怎么在這兒??？”

    張東橋的臉離得很近，抬手就能摸到，萬林生的手在被子上揉來揉去，鼻子開始發(fā)堵。

    “哪不舒服？”張東橋又問，“要去叫醫(yī)生嗎？”

    萬林生嗓子發(fā)緊，非常輕地咳了一下后說：“護士沒趕你走?。俊?/br>
    “沒有，她們是天使。”張東橋笑笑，稀稀落落的光線都聚到他彎起來的眼睛里，“我說我無家可歸。”

    我曾經的家就在這間病房里，他在哪我的家就在哪。

    他不屬于我，我就沒了安心之處。

    “能睡著嗎？”張東橋想伸手幫萬林生拽一下蹭歪了的領口，手伸出去又縮了回來，大拇指順著蜷在一起的四根手指來回捏了幾遍。

    “……能?！比f林生看著張東橋眼睛，“你睡哪?。俊?/br>
    “你……”張東橋慢慢蹲下來，胳膊趴在床邊，“我現(xiàn)在覺少，就過來看看，一會兒就回去了?！?/br>
    萬林生的臉離他那么近，不到一個手掌的距離，手腕動一下就能碰到。

    “回吧……”萬林生說，“我馬上就睡，你趕快回去睡會兒吧?！?/br>
    “嗯?！睆垨|橋叉開小拇指，虛虛地在萬林生側臉一掃而過，刮到了細小的汗毛。

    萬林生感覺到癢，縮著脖子在枕頭上蹭了一下。

    陳海聰咕噥了句什么，張東橋起身，低頭看著萬林生，隨后悄聲說了句：“睡吧。”

    現(xiàn)在是一天中最安靜的時刻，出了病房后，張東橋在走廊拐角坐了會兒，扭頭看了眼掛在天花板下的電子鐘，又用鞋在地面搓了幾下后，起身走出去。

    方悅跟他說了一些，他知道萬林生大概是睡不著的，知道自己在這兒他可能更睡不著。

    第二天一早，管床護士剛給萬林生打好點滴，一陣零亂的腳步聲就撲進病房。

    “我cao！”鄧泰清把一個精致的果籃扔到床邊的地上，“鬼剃頭?。俊?/br>
    另一位護士剛給旁邊床的大哥測完血壓，收好儀器往外走，經過時白了鄧泰清一眼。

    “林子這頭型怎么能說是鬼剃頭呢？”高榆拎了一大包零食，各種健康的不健康的，就像病床上躺的是個孩子一樣，“這圓頭圓腦的，頭型多好，我兒子將來要能長成這樣得燒高香?！?/br>
    “滾蛋！”萬林生說完，用左腳蹬著床板往上挪了點，看著陳海聰說，“怎么以前沒發(fā)現(xiàn)你嘴這么沒個把門的呢？”

    “又不敢跟你家里說，找護工我不放心?！标惡Ｂ敯讶f林生用的一塊小毛巾洗干凈疊好放在床頭，“今天讓他倆陪你待著，我回去洗個澡，再去店里看看，下午就過來?！?/br>
    “東橋呢？”鄧泰清從果籃里扣了個提子出來，觀察了一下，沒有rou眼可見的臟東西，塞到嘴里，左右看看，問萬林生，“也回去洗澡了？”

    “沒有?！比f林生說，“他……”

    “你這幾天不用特意往醫(yī)院跑?！备哂苷驹诖参碴惡Ｂ斦f，“小鄧子我倆就是值班來的，正好今天周六，況且我們還都有年假呢，忙你的去。”

    “對啊。”鄧泰清說，“我年假一天沒用，還有不少倒休呢。”

    “打工人快留著你倆的假吧?！标惡Ｂ斈煤檬謾C和鑰匙，“我走了，你們小心伺候著，少根頭發(fā)……啊，不對，沒頭發(fā)了，那你們就隨意發(fā)揮吧?！?/br>
    查完房之后，把折疊床放平，高榆和鄧泰清一起坐在上面。

    “你這……”高榆坐下又站起來，繞著萬林生左看右看，“怎么能摔這么慘??？”

    “海聰說你在樓梯上踩空了?！编囂┣宸鲋f林生腦袋把枕頭往脖子那兒塞了塞，“上樓時候走神了?。俊?/br>
    何止是走神，都飄出天際了。

    萬林生扯著嘴角笑了一下：“就，沒看準，太黑了。”

    幾個人東拉西扯，時間過得很快，鄧泰清剛說到曹小山天天戴個耳機在宿舍里聽廣播臺的知心jiejie，八卦收集了一籮筐，跟村口的老太太們比只是形式上的不同，曹小山就跨著大步進來了。

    “又他媽編排我！”曹小山拎著個保溫桶還有幾個餐盒，“我都聽見了！”

    看見萬林生，曹小山都快哭了，紅著眼圈連手里的東西都忘了放下：“這他媽誰啊？把我兄弟害成這樣！”

    “讓讓！”方悅在后邊跟著進來，用手里的盒子拍了兩下曹小山胳膊，“怎么這么多戲？”

    萬林生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你倆怎么還一塊來的?。肯氚押Ｂ斀o氣死?。俊?/br>
    “我可征得海聰同意了啊。”曹小山把東西放到餐板上，“在樓下看見方悅我就給他打電話了，問他我能不能幫方悅把東西拎上來，他說可以，但必須保持距離，然后我們就分開坐兩部電梯上來了?！?/br>
    “兩個人腦子都有??！”方悅把盒子打開，從里面拿出個落地折疊支架，三兩下放好后，又從包里掏出個平板夾在上面，拍拍手說，“好了，省得你無聊?！?/br>
    “對了！”方悅把平板掰到一個只有萬林生他們兩個能看到的位置，用指甲在屏幕上點了幾下，沖萬林生眨眨眼，小聲說，“林子，這個，用這個刷視頻，號我給你練成了，你肯定喜歡?！?/br>
    萬林生往側面歪過頭，閉上眼睛皺了下鼻子，彎著嘴角嘆口氣：“方悅女士，給我留點隱私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