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你到底是什么人?” 路中岳已抽了滿滿一缸的香煙,眼中布滿血絲,還在喝著黑咖啡,手表上的時針,走到了凌晨一點。他更愿意側身在陰影中,讓對方看不清他額頭上的青色胎記。 “跟你一樣的人?!?/br> 馬力坐在靠窗的位置,正對面可以看到靜安寺的尖頂。女服務生又送上果盤,不免抬頭多看了他幾眼。 三個月前,馬力成為爾雅教育集團的總經理助理。上任不滿一個月,就為集團拿到了數(shù)千萬的銀行貸款,很快掌握了高管的生殺大權,也常有人私下說——谷秋莎不過是看中了他的長相,說不定他晚上還要兼職做老板的面首。 這樣的人,自然是路中岳深惡痛絕的對象,在公司里他倆從不說話,每次看到馬力都讓他自慚形穢。 不過,路中岳并不知道,馬力跟他一樣都是南明高中畢業(yè)的,只不過比自己晚了七年——1995年,申明作為老師被殺的那一年。 十年來,路中岳都想要忘記那張臉,但每逢陰冷時節(jié)的清晨,就仿佛會看到申明的眼睛,晃在高中時代的寢室上鋪,喊他起床別誤了食堂吃早飯。 那時他們住在同一間寢室,最多的娛樂就是下四國大戰(zhàn),路中岳主攻,申明主守,勝率達到90%以上,是遠近聞名的黃金搭檔。路中岳的另一項愛好是斗蟋蟀。初秋,床底下擺滿了蟋蟀盆,吵得室友們睡不好覺。學校附近的野地里,申明幫他抓到過一只威武的梅花翅,打遍天下無敵手,蟋蟀入冬死了,他還哭得很傷心。路中岳的愛好很多,但就是讀書不行,每次考試都是申明幫他作弊,才讓他順利讀到高三畢業(yè)。 路中岳與申明是最要好的同學,這是誰都未曾想到過的事。自從他們第一次相遇到現(xiàn)在,差不多已二十年了。 2005年,深秋,申明早就成了一把骨灰,路中岳卻比被燒成骨灰還要難受,忐忑不安地打量眼前的年輕男人。 “半夜把我約出來,就為了說這句話?” “路先生,有件事恐怕谷小姐與谷校長都不知道吧?你在香港開的那家公司,表面上與集團的業(yè)務無關,其實是在轉移公司的財產?!?/br> “你是怎么知道的?” 路中岳的面色一變,下意識地摸了摸嘴唇,卻連半根胡子茬都沒有。 “谷小姐不懂財務與管理,谷校長也已經老了,我倒是為你感到僥幸,居然到現(xiàn)在都沒被發(fā)現(xiàn)?!?/br> “你要敲詐我嗎?”路中岳掐滅了煙頭,“多少錢?” 對于他的直截了當,馬力并不意外:“我說過我們是一樣的人,我們想要得到的東西也是一樣的——誰在乎這些蠅頭小利?” “我聽不懂。” “路先生,你恨你的妻子與岳父,不是嗎?” 看他的目光凝滯,握著杯子沉默半晌,馬力繼續(xù)說下去:“我也是?!?/br> “告訴我理由?” “這是我的秘密,與你無關?!?/br> “好吧,我們就把話敞開來說——爾雅教育集團有許多秘密,你作為我妻子的助理,想必也很清楚?!?/br> “這些秘密一旦被公布出來,足以致命,許多人都盼望著拿到證據(jù)。” 他又點上了一根煙:“馬力,你是想要跟我做個交易?” 十分鐘后,這兩個男人成交。 路中岳舒暢地吐出煙圈,其實雙腳都在打顫,后背滿是雞皮疙瘩。 “老實說,你真是個可怕的人。” “這是在夸獎我嗎?”馬力故作深沉地補充一句,“其實,你最該感謝的人,就是谷望公子?!?/br> “那小子?” “路先生,你可是他的養(yǎng)父啊?!?/br> “既然,我們已是朋友,不妨跟你直說?!甭分性澜忾_襯衫紐扣,特意看了看四周,擔心別給人偷聽了,“每次看到這個男孩,看到他的那雙眼睛,都讓我不寒而栗,雖然看不出半絲惡意,我卻有一種感覺——他想要殺了我?!?/br> “你誤會了,谷望公子不是這個意思?!?/br> 突然,路中岳的眼中掠過一絲恐懼:“難不成——你是他的人?” “不,我為自己服務。我只是建議你,路先生,請不要再為難他了,你絕不是這個孩子的對手,如果你能再善待他一些的話,對你是有好處的?!?/br> 馬力的每句話都擲地有聲,路中岳若有所思地點頭:“好,我答應你?!?/br> “謝謝!” 說罷,他從包里掏出個藥瓶,丟到了路中岳的手里。 “這是什么東西?上面的字我看不懂?” “用藥說明是德語,你可以請人去翻譯一下,上面的lhrh,意思是抑制促黃體生成素釋放激素?!瘪R力微笑著站起來,對偷看他的女服務生說:“埋單!” “等一等!”路中岳抓住了他的胳膊,“你剛才說什么?” “路先生,建議你檢查一下家里的飲用水管道,但別讓你太太知道?!?/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