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2006年,春寒料峭的清晨,破舊的樓道內(nèi)外卻擠滿了人,警戒線圍住整個五樓,穿著白衣的鑒證人員早已趕到。 谷秋莎有三個月沒化過妝了,烏黑的頭發(fā)倒是長了不少,出門前都不敢照鏡子,想象別人眼中的自己就是貞子。她氣喘吁吁地爬上樓梯,推開圍觀的群眾,來到殺人現(xiàn)場門口。 黃海警官伸手攔住她:“對不起,谷小姐,現(xiàn)場勘察還沒結(jié)束,你不能進去?!?/br> “人呢?”她再也不顧形象了,狂怒地喊起來,“人在哪里?” 他的面孔如黑色石頭般沉默,谷秋莎無論如何拗不過他的手。 幾分鐘后,一具尸體從房門里抬出來。 終于擺脫警察的手臂,她撲到尸體擔架上,那塊白布應聲滑落,露出一張扭曲而衰老的臉。 1995年,申明死后,她并未去看過尸體,也不知道人被殺后會是什么模樣。今天總算見到了,還是新鮮出爐的尸體,皮膚雖然冰涼,肌rou卻未僵硬,關節(jié)差不多能活動,只是那張臉是如此可怕,充滿羞恥、后悔、憤怒、驚恐、絕望…… 谷長龍的臉。 他的胸口全被鮮血染紅,可用rou眼看到深深的傷口,從肋骨左側(cè)切入,想必直接刺破了心臟。 黃海警官再次抓緊了她,以免她跟著尸體滾下樓去,她爬起來打了他一個耳光。而他不為所動,像沒事人那樣說:“節(jié)哀順變?!?/br> “是誰干的?兇手抓到了嗎?” 她擦著眼淚,低頭不讓警察看出自己的脆弱。 “你不知道這個地址嗎?” “什么意思?” “你的丈夫路中岳——” “是前夫?!?/br> 很少有人敢打斷他的話,黃海警官依然沒有表情:“這里就是他的住處?!?/br> “報應!” 谷秋莎咬牙切齒地吐出這兩個字。 爾雅教育集團破產(chǎn)之后,路中岳的好日子還不到一個月,賬戶就被銀行凍結(jié)了。他在香港的那家公司,也因為違規(guī)交易而被注銷。無緣無故出來好幾個債主,法院查封了他最新購置的房產(chǎn)與汽車。他在幾天之內(nèi)變成窮光蛋,只能搬到貧民區(qū)居住。 房門忽然打開,穿著白大褂的警察正在撤退,證據(jù)袋里收集了不少東西。有個警察拿著個黑色袋子,看起來裝著沉甸甸的物件,經(jīng)過黃海時低聲說:“兇器找到了。” “情況比較清楚了?!秉S海靠在墻邊,掏出根香煙點起火來,“小區(qū)監(jiān)控記錄顯示,深夜一點左右,你的父親來到這里,敲門后進入路中岳的房間。隔了一個小時,路中岳背著個旅行包,神色倉皇地離開?!?/br> “他殺了自己的岳父?” 這句話一說出口,谷秋莎就覺得可笑,路中岳何時把谷長龍當作過岳父,何況都已離婚了。 “監(jiān)控記錄一直到今天早上,沒人再進出過這個房間。鄰居老太太起來早鍛煉時,向保安抱怨昨天半夜隔壁很吵,似乎是兩個男人吵架與打斗的聲音。保安好奇地看了監(jiān)控錄像,很有警惕心地報警了,結(jié)果就這樣發(fā)現(xiàn)了尸體?!?/br> “可是,爸爸為啥深夜跑到這里來呢?”谷秋莎越發(fā)恐懼,她拉著黃海的胳膊說,“能否讓我再看一看兇器?” 一分鐘后,警察把黑色袋子打開,取出一把大號的瑞士軍刀,刃口打開足以致命的那種——鋒刃與刀柄上沾滿了血跡。 “沒錯,我認得這把刀,去年我從瑞士旅游帶回來的,限量款的,國內(nèi)沒有銷售過?!?/br> “這把刀被路中岳帶走了嗎?” “不,我把這把刀送給了爸爸。兩天前我看到他拿著這把刀,癡癡地看著窗外,當時我就擔心他會不會想不開?!?/br> “這么說的話,那就是你父親深夜帶刀來找路中岳,可能是商談一件很重要的事,也可能就是來殺人的。結(jié)果他死了,路中岳逃跑了。兇器留在現(xiàn)場的角落,至于是否這把刀致命的,還需要法醫(yī)檢驗?!?/br> 她不解地跪倒在地上:“我爸爸六十五歲了,身體一直不好,每天要吃許多藥,他怎么會是殺人犯?” “道理很簡單,爾雅教育集團的破產(chǎn),都說是因為出了內(nèi)鬼,而這個人就是董事長的女婿,對不對?” 父親是來上門尋仇的?但因年老體弱,非但沒能殺了路中岳,反而在搏斗中被自己帶來的兇器所殺? “不錯,我也恨不得殺了他!路中岳!” “警方正在全城布控,機場、火車站、汽車站,都已經(jīng)發(fā)出了通緝令,我們在想一切辦法捉拿他。谷小姐,你知道他會潛逃去哪里嗎?” “不知道,我和他還沒離婚時,在家也不太講話,真的不清楚他還有哪里能窩藏。”谷秋莎六神無主地抓著頭發(fā),拉著警察的胳膊說,“黃警官,這個人非常非常危險,他還可能來向我報復!” “我會抓住路中岳的。” 這短短的一句話,從黃海嘴里說出來,卻是平靜而有力。 谷秋莎腦中閃過的卻是那十一歲的男孩——她剛在法律文件上簽了字,解除了與望兒的母子關系。 他重新改名為司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