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春暖花開。 二虎已做了兩年保安,每次巡邏都會經(jīng)過這棟大宅子,冬天里的那棵大圣誕樹,讓整個別墅區(qū)的人都很羨慕。沒想到才過春節(jié),這戶人家就破產(chǎn)了,一家一當(dāng)都被搬走,有個風(fēng)燭殘年的老頭,坐在小區(qū)門口罵娘,最后被一個女人拖走了。 聽說——他們最近都死了。 但讓二虎記憶最深刻的,卻是這家的男孩,大概十歲的孩子,看起來很是漂亮,雙眼炯炯有神,卻沒什么表情,時常在花園獨自散步,或站在窗前發(fā)呆。半夜里保安巡邏經(jīng)過,都會看到二樓窗戶亮著燈,吊死鬼似的站著個男孩,那張臉蒼白得嚇人,還有人以為他在惡作劇。 然而,幾乎每夜都是如此。 二虎的家鄉(xiāng)有一種傳說——這樣的人出現(xiàn)時,往往是被死人的靈魂附體了。 隨著這家主人破產(chǎn),男孩也消失了,二虎終于松了口氣,雖然有時還會在噩夢中見到他。 如今,這棟大屋早已人去樓空,有了新的主人,工人們開始裝修,即將搬入某個鐘鳴鼎食之家。 讓二虎意外的是,那個奇怪的女人又出現(xiàn)了。 像是大學(xué)剛畢業(yè),全身黑色衣裙,樸素而低調(diào),頭發(fā)扎著普通的馬尾,鑲著朵白花,像是送葬來的。是個漂亮女子,肌膚勝雪,眼簾謙卑地低垂,像古代壁畫里的人兒。 谷家出事前夕的那段時間,二虎好多次看到過這個女子,這張臉龐令他印象深刻,以至于有了要跟蹤她的欲望。她總是在這棟大房子前徘徊,遠(yuǎn)遠(yuǎn)看著窗戶里的人,但只要有人從屋里出來,她就會躲藏到樹叢中。出于保安的義務(wù),二虎上去盤問過幾次,她卻一個字都不回答,不慌不忙地走了。 她的頭發(fā)里藏著一股淡淡的香氣。 此刻,她站在裝修中的別墅前,身后來了個三十多歲的女人,有著燙卷了卻很土的發(fā)型,手里牽著個男孩子,看來上小學(xué)三四年級。他們提著行李,風(fēng)塵仆仆的樣子,像是一對母子,來自外地的小城市。 “請問這是路中岳的家嗎?” 帶孩子的女人低聲問道,黑裙馬尾的年輕女子回過頭來,蹙起眉頭回答:“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是了,他在不久前失蹤,找他有什么事嗎?” “啊,那怎么辦呢?”女人幾乎都要暈倒了,還是男孩攙扶住了她,“對不起,您是?” “我是路中岳的表妹,今天來幫他處理房子的事。” “您好!”她顯得很激動,祈求般看著對方眼睛,“meimei,你能不能幫我?” “你是他什么人?” 她把男孩拉到身前說:“這是我的兒子,也是路中岳的親生兒子。” “你說什么?我表哥不是沒有孩子的嗎?” “十多年前,我是路中岳的女朋友,懷孕后他說要分手,給了我一筆分手費,讓我馬上回老家去,把肚子里的孩子打掉。我知道他有了別的女人,鐵了心要跟別人結(jié)婚。我每天哭得昏天黑地,大著肚子回了老家。醫(yī)生說孩子已經(jīng)大了,強(qiáng)行要打的話,會有很大危險。而我也舍不得這孩子,便狠狠心將他生了下來。還好我父母通情達(dá)理,他們幫我一起帶孩子,就這樣長大了?!?/br> “我表哥都不知道?” “當(dāng)年,路中岳無情無義拋棄了我,我恨他還來不及呢。反正拿到了分手費,又相隔幾千里的路程,我再沒有找過他。”她越說越羞愧,指著男孩的額頭說,“你看——他有塊青色的印子,跟你表哥臉上一樣,絕不會有錯的,這就是他的親生骨rou,現(xiàn)在不是有親子鑒定嗎?我可以帶他去滴血認(rèn)親?!?/br> “別說了!我沒有懷疑你?!?/br> “去年,這孩子的外公外婆相繼去世了,以前積攢下來的存款也快用完了,我要出去打工,就想把這孩子還給路中岳。我好不容易才找到這里,聽說他很有錢,就算不能給孩子一個名分,至少也能討口飯吃。” 說著說著,做mama的眼淚掉了下來,對著孩子說:“快叫阿姨,說出你的名字。” 男孩看起來很乖,自始至終沒有半句話,這才怯生生地說:“阿姨,我叫路繼宗?!?/br> “對不起,你們還是先回去吧,我也很想找到我表哥。但你們不知道,他現(xiàn)在是個殺人犯,警察在全國通緝他!” “這個殺千刀的家伙,是老天的報應(yīng)嗎?可是,我們母子該怎么辦?” 年輕女子打開錢包,掏出三千元送給這對母子:“對不起,這個你先拿著吧,就當(dāng)作是回家的路費。” “這怎么行?” “我是路中岳的表妹,他的事就是我的事,他當(dāng)年犯下的錯誤,我會替他好好彌補(bǔ)的。但我也實在找不到他,如果有他的消息,無論是關(guān)進(jìn)去還是怎么樣了,我都會立刻告訴你的。我們交換一下手機(jī)號碼,我可能隨時都會聯(lián)系你?!?/br> “好的,太感謝你了!” 她順手把三千元塞好了,互相記下電話號碼后,年輕女子補(bǔ)充了一句:“你在外面聽到路中岳的消息,也請第一時間告訴我,這是為了救他的命?!?/br> “meimei,我記著呢!” 這可憐的女人拉著兒子,一步一回頭地離去。二虎正在被保安隊長訓(xùn)斥,怎么把這種人放進(jìn)了小區(qū)大門? 夕陽斜斜地照來,黑裙馬尾的女子孤獨地站在別墅門口,整個人似一團(tuán)冰冷的火焰。 路邊郁郁蔥蔥的夾竹桃花很快就要開了。 她叫歐陽小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