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見江山真要交到宇文平敬這個異人手里，他們便快速將趙義被暗地里毒死，趙洲茍延殘喘的消息，送到了河岸對面，趙琇手中。

    如沈思安所言，宇文平敬做的太絕，趙琇行為開始過激。

    她拒絕對大盛供糧，大肆煽動民意鼓動軍民征戰(zhàn)，拼盡了所有，從楊柳關(guān)起，朝駐扎在常州的邵軍復(fù)仇與反撲。

    盡管是以卵擊石，但狠厲之氣和在所不惜的悲烈手段空前懾人，偏又是在這種梁金合圍，堪稱腹背受敵的特殊時間段里。

    邵梵早就飛書命令劉修，邵軍全線以防守跟退為主，減少兵士的犧牲，先不要與趙琇正面沖突，這種時期若再為內(nèi)戰(zhàn)損耗一兵一卒，自己人打自己人，坐收其利的只會是逼近梧州的梁金。

    所以他們一直在退，在讓。

    可是趙繡根本不管大局了。

    她如今眼中恐怕只有仇恨。

    因她瘋魔，這場在春水岸上的內(nèi)戰(zhàn)，也打得異常折磨邵軍的心態(tài)，如此退也不是，進(jìn)又不行 乃至邵梵與沈思安乘坐的軍船剛駛到常州時，發(fā)現(xiàn)邵軍竟然已經(jīng)盡數(shù)讓關(guān)，退到了河岸后，在常州與趙軍就隔著一道長河，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勉強僵著。

    風(fēng)帆獵獵，宋兮迎著風(fēng)，扶著船板欄桿的手握成拳。

    他狠狠砸了幾下那硬木，骨節(jié)與眼角俱紅，還呸了一口唾沫，“我自打入了軍，就沒見過邵軍如此吃癟！”

    一旁同立的邵梵仰面望天，額上系著的烏巾子，兩條打結(jié)余下的巾結(jié)在風(fēng)中散動。

    他一直望著天上。

    宋兮不解，也看天，“郎將看什么呢？”

    他背在背后的手伸出來一只，指著某個方向：“大雁?！?/br>
    宋兮咧長嘴，非哭非笑：“都這時候了，郎將還有心思看大雁呢？”

    待大雁飛過天際，他才垂下頭看了船板一圈。

    “剛剛站著的沈思安呢？”

    “他進(jìn)去吃飯了，別看跟我們整天臭著一張臉，這人食欲還挺好，頓頓吃飽，越吐越吃，從不餓著自己?！?/br>
    邵梵進(jìn)了船艙，從食桌上端起那方托盤拐了幾道，去了艙內(nèi)靠近船身中央的一只船房。

    隔壁便是他的房間，那門前守著的兵見他來了，忙站起來。

    “里頭有動靜嗎？”

    “郎將今早起身那會，門內(nèi)有一些，后頭就又聽不著了?！?/br>
    船身因河道傾斜，他兩只手端著托盤，防止湯灑出來。

    “開門?！?/br>
    艙房里頭置著一張不算寬闊的木床，但也夠她睡了，上頭鋪了干爽褥子，趙令悅側(cè)躺在床上，在被窩內(nèi)拱出消瘦的形態(tài)。

    因從鯨州至常州，從東南到西北，天氣其實是越發(fā)冷的，他便又讓人給她加了床被子。

    每天，他們就隔著一道艙板，同船而眠。

    趙令悅太安靜。

    安靜地不尋常。

    邵梵提著托盤走至她床前。

    艙板高處開了扇風(fēng)窗，能瞧見天空，她原本在看大雁，任那些暖陽鋪撒在她眼里跟身上，此時也被他忽然收容至背后，視線一下暗下去不少。

    她掀來懨懨的眼皮，看了他幾眼，又垂了下去，睫毛卷長。

    邵梵拉來椅子，“還沒躺夠？起來吃飯。”

    趙令悅依言坐起身，端起他托盤內(nèi)的湯，先潤了兩口喉道，才小口小口地吃起托盤里的飯。

    他給她端著，便觀察她臉上，她似乎在一天天rou眼可見的消瘦下去。

    見她憔悴，生志薄弱，邵梵如鯁在喉，“你沒有什么話想跟我說？”

    她咽下去那口飯，卻嘗不出咸甜味道，內(nèi)心也很苦澀：“除了有關(guān)我爹爹的信，沒有了?！?/br>
    “如果他撐不下去呢？”

    邵梵盯著她的臉，氣笑，“你就只有他，別的人呢？都不要了？”

    吧嗒一聲，筷子僵直地摔在拖盤上，她掀開被子下床走到那扇窗前，淺色的寢衣單薄柔軟，貼在她的身體曲線上，被光射透。

    她轉(zhuǎn)過身，似乎被那場府衙中的哭泣帶走了所有氣力，“我可以要嗎？你捫心自問一下，我可以選擇嗎？你是想說，還有你嗎？”

    她嘴角牽起一絲浮雜淡薄的冷笑。

    “你算是我的什么人？情郎嗎？我承認(rèn)我喜歡你，但太子殿下你放過我吧，我們不可能光明正大，我已死了那條心了。如果我父親死了，你會不會放我回河岸跟我的親人再見一面，然后一同覆滅在這場戰(zhàn)爭中？”

    邵梵方走近一步。

    她便立刻躲開他的靠近，眼光開始變得晶瑩，垂下?lián)渖⒌念^發(fā)隨著她的臉側(cè)微微搖動。

    “不會的，以前你不放我走，以后也不會，所以你捫心自問啊，除了我能見到的爹爹，我還有哪個至親至愛能見？”

    她昂頭靠在木艙的陰翳內(nèi)，窗里的光柔散下來，卻照不到她分毫。

    “邵梵，我知道公主要跟你們同歸于盡，時局特殊，她本不該如此，但我很理解她。那是她的親弟弟，親生父親。如果此時站在我面前的不是你，而是宇文平敬，我也會發(fā)瘋，不顧一切地跟他拼命。

    無論公主此舉最后成敗，趙氏是否走到盡頭，我都能接受。

    但請你守住十六州的城池，將這片土地保住。而我，我還能再見我爹最后一面便已然圓滿。

    其后，我愿意追隨我的家族，在他們徹底覆滅的時候，跟著他們一起走。這一回，我真的沒有不甘心。因為我已經(jīng)殺不了你，也不會再想殺你。盡管你自私自利，且自負(f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