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拍大腿，抓耳撓腮地追上去，又不敢拉扯她，怕她動胎氣，兄妹一前一后到了父母下午圍爐茶坐的堂中，連趙名也在，趙圍還來不及打個圓場，趙令悅已經(jīng)開口。

    “爹爹，嬢嬢，阿兄，我要回建昌?！?/br>
    趙名手中的茶盞沒托穩(wěn)，甚至滑了一下，蕩出大半茶沫子滲了夾棉下袍，眼刀子刮向她身后的趙圍，直呼其名：“趙圍，你那張嘴，我早知該拿銅水給你焊上?！?/br>
    趙圍訕訕低頭。

    “梵梵，你先坐?！壁w光伸手。

    云葭也道，“都要當娘的人了，還是這般莽手莽腳，你要回建昌？此事慢慢詳談，先坐下。”

    趙令悅不肯坐。

    她站在堂中，朝父母行過一禮。

    趙光心疼不已，“這是做什么？你身子重，不必行禮了?！?/br>
    “爹爹，嬢嬢，如今楊柳關的邵軍全撤兵了，換了趙軍來，這是誰的旨？自然還是他的。他已經(jīng)選擇放過我們，卻獨獨不肯放過他自己，可是他不知道——”

    說至于此，她一手撫摸上腹部，喉頭哽住。

    這一幕，也將云葭惹惱，傷悔與惱怒一并爬上心頭，將茶碗跺上桌，端坐道：

    “你是名門女子，卻未婚先孕，這已經(jīng)是毀了你一生的名節(jié)，我問你是否被迫，若你被迫，那便不是你的錯?？赡銋s口口聲聲說你是自愿的。

    梵兒，我身為你母親自教養(yǎng)了你十七年，我教你作為女子要自尊，要自愛，莫要為了小情沉淪，為了個男人毀掉前途，你可聽進去了？可做到了？你知我見你如此，我心中何感？我心中又何其失望？！”

    趙光試圖站起來勸和。

    可看見云葭眼中含淚，他也紅了眼圈，不知如何是好。

    “你是我跟你父親捧在心頭怕摔了，含在嘴里也怕化了的寶貝，卻被這樣一個男人無端糟蹋！為了你，為了你的身子，我們可以接受這個孩子，也可以養(yǎng)大這個孩子，但是你不該再與那個男人有一點牽扯。

    梵兒，你怎不想想？

    他若是真心愛重你，又怎會讓你落人話柄，怎會讓你未婚先孕？

    你尚年輕，總有糊涂時候，可我們做父母的不能跟著你犯糊涂，看著你去跳火坑。那個男人他是死是生，他自己能負責，這跟我們趙家沒有關系！建昌我不許你回，我不許你去丟這個人！”

    趙令悅鼻尖酸澀。

    朝著云葭跪了下去。

    趙光與趙名趙圍三個男人俱嚇了一跳，忙過去扶她：

    “有話好說，地上涼——”

    云葭忍痛梗在椅上，不打算就此心軟放過，母女倆如出一轍的固執(zhí)：“你們別攔她，她既自愿受這個苦，便就讓她跪著！”

    “爹爹?！壁w令悅推開身前幾雙手，唯獨抓住了趙光的，她紅著鼻尖仰起頭，看趙光蒼老的臉，淚眼模糊，“爹爹不是什么都知道嗎，爹爹知道我與他都經(jīng)歷過什么，不是嗎？”

    趙光聞言，揮退兄弟二人。

    自己蹲下身來，含淚扶著她肩背：“梵兒啊，往事不可諫，唯來日可追。過去的事，我們就讓它過去，爹爹已經(jīng)答應過你會保這個孩子留下，你還要爹爹如何？真放你去建昌找他，外人看你身子如此，流言蜚語，成何體統(tǒng)啊.......”

    “流言，名節(jié)，體統(tǒng)，這些虛名就當真有人命重要嗎？！”

    “虛名？”

    云蒹站起來，走到她面前。

    “你可知多少家族因這些虛名身死，女子無了清譽，便要遭受白眼，皇家子女更該循規(guī)蹈矩、謹慎一生，方能周全，你自愿與他私相授受、珠胎暗結(jié)時，可曾想過我的教誨，可曾想過周全家里！”

    “如果不是他，我當時已經(jīng)要死了呢？嬢嬢，我就是要死了，也沒有關系嗎？”

    “你到底在說什么？”云葭哽咽。

    趙光驚詫，趙圍與趙名相覷嘆息，站立一旁。

    “爹爹，”趙令悅再看一眼趙光，“對不起，我瞞不下去了?！?/br>
    趙光渾身輕顫。

    卻是沒有攔她。

    他也攔不住了，心底里清楚，遲早會有這一天。

    趙令悅拉住云葭的裙角，摩挲著張口。

    “公主早已告訴我，我并非嬢嬢與爹爹親女，而是官家私生之子，在建昌，我也與官家父女相認過，早年王家慘案，皆因我的私生身份被皇后拿捏，皇帝才為我們犯下那樣的滔天罪惡。

    嬢嬢一直都知情，嬢嬢明明知道，那王家在當年是完全無辜的，邵梵他所遭受的家族劇變，其實都是因我而起，不是嗎？”

    云葭聽此，微張開嘴，兩片唇抖著，隨即唇上的紅蔓延至整張臉，最后化成鼻中堵塞的氣，待她胸脯劇烈起伏，才勉強將這口氣順過去，緩緩閉起了眼。

    趙圍與趙名已經(jīng)在一旁驚的說不出話。

    “嬢嬢，連邵梵都瞞住了我，偏偏公主要告訴我，我就此認命跳了冰河，是邵梵將我撈了上來，他知道我是誰，他知道王家因為我而遭難，可他還反過來安慰我，說他的家族不會怪我，不會恨我。

    他要我活著，要我活下去，當時的我多絕望啊，絕望的快要死了，只有他，只有他堅定地要我活下去，要我等待與你們團圓.......”

    說到此處。

    趙令悅的心凹陷進一塊，萬片刀在心房rou上絞動。

    她的淚水失了閥，拉住意圖躲避離去的云葭，抱住她的腿，懇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