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師傅的瞳孔驟然一縮，直愣愣盯著謝知讓，久久無法回神。

    李婆婆強自按下心中的驚濤巨浪，竭力保持鎮(zhèn)定道：“不知世子所說的宿氏，與我二人有何關系？”

    謝知讓居高臨下看著他二人，揮手示意下屬把那群孩子帶走。

    孩子們初時還不肯走，正要拉著錦衣衛(wèi)的手哭求，可謝知讓冷眼一掃，她們嚇得瞬間失聲，白著臉、掛著淚珠，抽抽噎噎走了。

    李婆婆看著她們遠去的背影，目露擔憂。

    “世子，孩子是無辜的?！?/br>
    “你不提醒，我還忘了呢。待會兒若和我說假話，我就把她們的rou片下來。心尖血都要喝，吃點rou，想也不算什么。”

    謝知讓笑了一下，嘴角滿是殘忍和嗜殺。

    李婆婆和崔師傅皆是面色一白。

    他們知道謝家三郎行事百無禁忌。

    他們敢和姜蜜求饒耍心計，可他們不敢蒙騙謝知讓。

    因為他拿住了他們的命門。

    他會來真的。

    錦衣衛(wèi)搬了兩把椅子過來，謝知讓帶著姜蜜坐下。

    “說吧。外面那群人的命，可就握在你們手上了。”

    李婆婆閉目，咽下一口冰涼的口水，終于認命。

    在他二人緩慢沉重的講述中，昔年那些被掩埋在歲月里的往事，終于浮出水面。

    謝家祖上一直鎮(zhèn)守北地，那宿氏便是被謝家壓著、躲在山里不敢出來的外族之一。

    宿氏往前追溯千百年，乃宿陸斤氏部落，漢化后漸漸沒落下去，幾經(jīng)遷徙流亡，最終只剩下崔觀這一脈繼續(xù)傳承。

    宿氏擅長巫毒手段，曾想出山在北地作亂，卻被謝家先祖鎮(zhèn)壓。兩家關系不說你死我活，總歸也是互為仇敵。

    崔觀本名宿陸斤觀，為宿氏一族少主。但他自小厭惡巫毒之術，不肯學習，更不肯接過族長之任把這些東西傳下去。

    巧的是，年輕的李婆婆李氏也厭惡這一切。

    二人情投意合，約定私奔終身，逃離那片污濁之地。

    可就在私奔前夜，此事被宿氏族人發(fā)現(xiàn)，族長震怒，下令要賜死李氏。崔觀以死相逼才得以保全李氏性命。

    在有心之人的讒言佞語下，二人被喂下一種巫毒。只要離開宿氏巫神的庇佑，他們就會開始畏懼日月之光，皮膚日漸腐爛潰敗，直至化為一灘血水。

    族長本想以此逼迫崔觀低頭，卻不想二人生生抗下這巫毒之痛，逃離那片惡土。

    崔觀不忍李氏受苦，便將李氏身上的毒大半逼到自己身上，讓李氏的癥狀能夠減輕許多。

    李氏雖厭惡巫毒之術，可她為人聰慧伶俐，那些東西被她牢牢記住。她在禁書上見過，童男童女的心尖血可以幫助壓制病情。

    為了活著，他們變成自己最討厭的人。

    后來逃到北地城內(nèi)，他們憑一身武藝投入謝家軍旗下，而后來到京城四方莊做武師傅。

    他們豢養(yǎng)了好幾名藥童，因為銀錢不夠，每次只養(yǎng)兩個，夭折了便再養(yǎng)兩個。

    隨著年歲越大，他二人越容易想起年輕時候的事，他們開始厭惡現(xiàn)在的自己。

    為了一己私欲，殺害那么多無辜孩童，他們和那些卑鄙骯臟之人，有何區(qū)別？

    于是他們做出一個決定——等死。

    想到那天的場景，李婆婆有些發(fā)怔，眼神飄散，不知落在何處。

    “那天，日頭特別好，我倆躺在一片空地上。日光照耀著我們身體的每一寸肌膚。那時候我們已經(jīng)三天沒喝血了，就閉著眼睛，感受著皮膚上一陣一陣的刺痛?！?/br>
    “忽然，我好像聽見有小孩兒在哭。我覺得吵，就起身去看，結果發(fā)現(xiàn)是個很漂亮的女娃娃。皮膚白白的，眼睛黑黑的，可是嘴巴有點紫，哭得特別可憐?！?/br>
    “她就在我們邊上。如果我們死在她身邊，我們的血水會讓她死；如果我們不管她，她也會死?！?/br>
    “還挺好笑的，殺人殺了一輩子，臨了了對一個丫頭片子心軟起來。我們就把她抱回四方莊。結果，撿了一個就有兩個，撿了兩個還有三個，孩子居然越撿越多?！?/br>
    “為了不讓她們餓死，我倆只好活著。每次都只取一點點，生怕哪個娃娃因為此事去世。”

    “那些孩子也真是傻，”李婆婆笑笑，眼角隱隱有水光閃爍，“居然還說什么愿意被我們?nèi)⊙?，只想讓我們活著……果然還只是些孩子啊，怕是長大了，都要恨我們吧……”

    她嘆出一口氣，神情悵惘。

    故事講完了，屋內(nèi)一片寂靜。

    一直出神的李婆婆忽然抬頭。她盯著謝知讓看了許久，佝僂的背微微挺直，混沌眼中閃過一絲光芒。

    “世子，您體內(nèi)有一種宿氏的巫毒。只要您答應我一個條件，我就告訴您解毒之法。如何？”

    第50章 起誓

    李婆婆的話，讓姜蜜和謝知讓始料不及。

    謝知讓冷笑道：“我說過的，倘若你有一句胡言，我就殺了外面的人?！?/br>
    李婆婆絲毫不懼，迎著他冰冷的目光說道：

    “世子，您的身上有一股藥香，想來是今日剛熏香解毒。您體內(nèi)的巫毒，平日會讓您極為嗜睡，發(fā)作時又使您頭疼欲裂、心中好似要克制不住殺人。我說的可對？”

    姜蜜下意識看了謝知讓一眼。

    謝知讓沉默不語，掩在衣袖下的手卻驟然攥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