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他注意到我終于發(fā)現(xiàn)了他的存在時，他在暗影的掩映里微微勾起了一邊的唇角，一抹稀薄的笑意浮現(xiàn)在他蒼白的面容上。那抹微笑并不真切，在他臉上僅僅停留了幾秒鐘的時間就一閃而逝。

    “……洛基？！”我不太確定似的開口喚他，聲音有點發(fā)抖?？墒蔷瓦B我自己都不知道為什么我的聲音會發(fā)抖。

    是因為緊張嗎？還是因為太久沒有見到他之后產(chǎn)生的欣喜？抑或是某種奇異的直覺，在看到他這身不同尋常的打扮之后？

    神域變得愈來愈奇怪了。而這座神域里的每一個人也是如此。神王奧丁陷入了沉眠，神后弗麗嘉據(jù)稱不愿意離開他的床側(cè)半步；托爾被剝奪了神格，貶落中庭；而洛基在眾人疑慮錯愕的注視之下接過了永恒之槍，登上了阿斯嘉德至高的王座。

    這種爛透了的劇本總讓人有種不由自主的驚恐感。就如同在堅冰的冰面之下隱藏著一場隱而不發(fā)的風(fēng)暴，阿斯嘉德在一片死氣沉沉的氣氛籠罩之下，平靜得可怕。

    不知過了多久，洛基輕輕地挑了一下自己顯得過分雋秀的眉。

    “嗯哼？”

    那輕輕的一哼似乎蘊含著某種令人感到驚心動魄一般的魔力，我立時被激得不由自主打了個寒顫，幾乎是下意識一般地脫口而出：“那個……圍巾，很、很不錯。”

    話剛剛出口，我就想抽自己一巴掌。

    ……這都是什么愚蠢的對答啊摔！

    而且他很明顯不是要穿著這一身行頭跑來這里等我贊美的好吧！

    我的臉上瞬間就浮現(xiàn)了清晰的懊惱之情，一臉“我也不知道為什么自己會這么蠢”的懊喪感襲擊了我。

    但是洛基卻似乎對我的愚蠢早有準(zhǔn)備一樣，他微微挑了挑眉，忽然微笑了一下。

    “謝謝。我也覺得它很好?！彼唵蔚鼗卮鸬溃耘f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我愈來愈覺得困惑了。

    我又不能直接問他“你來這里做什么”，這么問就好像我在下逐客令一樣。天知道我是最不希望把他從這里趕走的了?？墒羌偃缥也粏柕脑?，他今日的來意就如同那片遮住他身形和面容的陰影一般，遮蔽在我心上，使我的心臟跳動得比平日都要戰(zhàn)戰(zhàn)兢兢而沉重。

    “那個……你最近還好嗎？”我等了一陣子，發(fā)現(xiàn)洛基并沒有繼續(xù)跟我聊天的意圖，但又一時間好像沒有離去的意思；為了打破這層令人尷尬的沉默，我只好絞盡腦汁想辦法與他寒暄。

    出乎我意料之外地，他這一次給出了不那么令人安心的回答。

    “……不。不怎么好。”

    我大吃一驚，忍不住睜大了眼睛，仔細(xì)地打量著他。

    “不怎么好？！”我感覺自己的聲音好像都有點因為驚訝而扭曲了，“可是……你已經(jīng)是我們的王了！是……是有人冒犯了你嗎？”

    我斗膽的揣測換來他意味不明的淡淡一笑。

    “治理一個國家，擔(dān)任九界的保護者――總會有那么幾個人讓你不那么順心的。”他用一種曖昧的語調(diào)說道，似乎避開了我問題的實質(zhì)。

    我覺得有點為難，不知道該怎么接續(xù)下去才好。我的大腦已經(jīng)長久不用，大概是生銹了，難以應(yīng)付這種微妙對白帶來的高速運轉(zhuǎn)，好像要發(fā)出咔咔的響聲。

    “可是……你是阿斯嘉德最聰明的人，你會想到辦法的吧？”我勉強從自己腦內(nèi)已經(jīng)塵封多年的“社交交談對話大全”里找出一句最安全的對白來。

    這種一聽就那么不聰明的笨拙應(yīng)對卻難得地讓洛基抿起了唇，臉上露出一個稍微真切了一丁點的笑意來。

    “被你這種傻瓜鼓勵，還真是讓人提不起精神來啊?！彼_玩笑似的說道，“你的愚蠢還真是一點長進都沒有呢?！?/br>
    在他面前，我大概已經(jīng)蛻變成了一個完全的抖m，即使被他直接諷刺，也毫無受到打擊的自覺。

    我笑了起來。

    “不，我并不傻，陛下?！蔽倚ξ卮鸬?，刻意作出一副認(rèn)真而恭順的樣子來，“只是跟你比還不夠聰明而已?！?/br>
    ……稱贊他兩句應(yīng)該沒什么大不了的吧。畢竟他好像滿臉都寫著“我也很好啊為什么整個阿斯嘉德都沒有人來夸獎我也沒有人肯定我的價值”的失落和忿忿不平之感。

    假如我不是一個愚蠢的腦殘粉的話，對他而言大概也沒有多大意義了吧?；谶@樣的動機，我要維持自己的腦殘粉笨瓜屬性。

    何況我說的也是真心話。我認(rèn)為他確實非常聰明。很可惜，阿斯嘉德是更待見光明系肌rou格斗流的。所以像他這種陰郁內(nèi)斂心機深沉的魔法術(shù)士流就只好被無奈地邊緣化。

    但是在我尚未看到自己狗腿的諂媚之詞產(chǎn)生應(yīng)有的作用時，洛基的臉色就突然微微地變了一下。

    他飛快地從不知哪里拽出那柄永恒之槍，重重地在地上頓了一下。他身上的行頭一瞬間就變回了在阿斯嘉德的標(biāo)配――除了頭上并沒有戴那頂有點可笑的彎角頭盔之外，他現(xiàn)在看起來又重新變成了那個阿斯嘉德的洛基，而不是中庭的什么優(yōu)雅年輕的精英紳士。

    我還沒來得及反應(yīng)過來，下一秒鐘就有一個完全陌生的聲音在那棵蘋果樹樹干背后的不遠(yuǎn)處響了起來。

    “陛下?！?/br>
    一個穿著神域標(biāo)準(zhǔn)侍衛(wèi)盔甲制服的高大男人快步走了過來，很快繞過那棵高大的蘋果樹，站在洛基面前，就好像完全當(dāng)我是透明人一樣，向著洛基畢恭畢敬地施了一禮。

    洛基臉上的笑意已經(jīng)消失了。那張英俊的面容上，一瞬間浮現(xiàn)了某種令我覺得陌生的冷漠和傲慢。他嗯了一聲，聲音冰冷地問道：“什么事？”

    那名侍衛(wèi)仍然狀似恭敬地微微低垂著頭，就好像完全沒有看見我還在旁邊一樣。

    “三勇士和希芙女士不見了?！?/br>
    我的心臟陡然抖了一下，好像跳漏了一拍。

    ……他們，就是洛基剛才所說的“讓你不那么順心”的人嗎？！他們跑到哪里去了？！他們究竟想要做些什么？

    洛基的臉色霎那間就沉了下來。他的表情一瞬間變得極度嚴(yán)峻而冷凝，令人油然產(chǎn)生了某種“快要發(fā)生非常不好的大事了”的可怕直覺。

    他一言不發(fā)，也不再看我一眼，就大步流星地離開了。那名侍衛(wèi)緊隨其后，也同樣沒有看我一眼。

    我目送著他的身影消失，仍然沒有把視線收回來。

    “……喂，妞兒，你的臉色可很不好??？”樹上的那叢自從洛基出現(xiàn)，就自動進入靜默狀態(tài)的槲寄生，似乎按捺不住地開口了。

    我漫望著面前那一片空無人跡的荒野，輕聲說道：“……他要去冒險，是不是？”

    那叢多事的槲寄生很難得地哽了一下。

    “……你說什么？！”它用一種難以置信的語氣反問我道。

    我仍然遙望著洛基的身影消失的方向，有點出神。

    “別做不好的事啊……洛基?！?/br>
    最后，我嘆息一般地自言自語道，感覺心頭沉甸甸的，就像有一塊大石頭壓在那里，壓得我難以呼吸。

    “……別做會讓你自己痛苦的事情?！?/br>
    這么說，是不是已經(jīng)晚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