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第五十一章
“唧唧復(fù)唧唧, 木蘭當(dāng)戶織。 不聞機杼聲, 惟聞女嘆息……” 車輦駛過樓閣前,琵琶聲自高處傳出,雍和璧吩咐車夫停了車。閉目聽了一會后,他微忖思,然后便下了車輦。 “這聽著, 像是那位蘇吹雪姑娘的琴聲?”幕僚陸子燮在身后說。 “嗯,且上去一看吧?!?/br> 看看那位近來惹起許多風(fēng)言風(fēng)語,又一連消失數(shù)日的歌姬, 是為何而來。 少頃,走到聲音來處的閣子外, 聽得歌聲未完, 雍和璧便駐足在外,等到她一曲終了, 才拾簾走入。只是他還未開口,里頭的女子便喚道:“雍公子?” 雖是問話,語調(diào)卻篤定。 雍和璧停下,不去窺視垂簾后的身影, 目光守禮地落在簾珠下, 說:“姑娘知道我會來。”同樣篤定的話音。 “嗯?!迸尤趼暼鯕獾貞?yīng)了聲, 低低道, “上次在茶樓公子夸過我的琴音……素聞公子琴技高超,能被公子記住琴音,是吹雪之幸。” 跟在雍和璧身后的謝筠聞言眉一皺, 不滿地想,這歌姬該不會是想委身公子吧? 雍和璧神色不動,淡淡點頭說:“姑娘的曲子很讓人印象深刻。” “那人呢?”她又問。 這下不僅謝筠,連陸子燮都皺起眉來,南宛雖說民風(fēng)開放,但如此直接大膽的女子,仍是少見。只有雍和璧神情依然不變,只是問:“姑娘的意思是?” 似乎是難以言齒,少女聲音忐忑,遲疑道:“唔,小女子的意思是,秋天快到了,冬天也快到了,公子你需不需要一位暖……” “放——”肆。 謝筠豎起眉正要呵斥。 “……暖衣飽食,自給自足,不需要公子發(fā)月俸的手下?”蘇小昭開門見山道。 “呃”一聲,謝筠硬生生把叱罵給憋了回去,哽得臉紅脖子粗的。 見雍和璧微訝異,蘇小昭又接著說:“想必我的境況,雍公子也有耳聞。眾口紛紜,在京中我已難有容身之處,所以無奈之下,才想來尋求公子庇護(hù)?!?/br> “姑娘怕是找錯人了,我們公子從不在府中養(yǎng)歌姬,怕是收留不了姑娘?!本忂^氣來的謝筠出聲道,雖然收回輕鄙,但心下仍是不屑,區(qū)區(qū)歌姬能助公子成什么事? 蘇小昭一掀眼,瞟了謝筠一眼:嘖,還是這老樣子。 雍和璧不說話,只是視線落在簾幕上,似乎在等待她接下來的話。 這個傳聞中有可能是玄溟門弟子的歌姬,雍和璧是不怎么相信的,但如果她有令世人相信的本領(lǐng),且投奔他門下,那么“相信”也未嘗不可。 隨手輕撥了幾個音,蘇小昭開口說:“聽說雍公子的琴技與棋藝都聞名南宛,不過一個月后,摘星閣的啟閣之日,公子會前往棋斗館,而不是樂斗館吧?” “確實如此,看來姑娘消息很靈通?!?/br> “敢問公子,如今摘星閣樂斗館的首日坐館人,可有人選了?”蘇小昭又問。 “尚無?!庇汉丸荡?。 “那我如何?”蘇小昭單刀直入,“公子覺得,我的曲子唱得怎么樣?” 雍和璧稍一沉吟,緩緩說:“雄兔腳撲朔,雌兔眼迷離。雙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的確是好詞好曲?!?/br> “公子也這么覺得嗎?”蘇小昭盈盈笑起來,一點兒也不雞賊:“其實這樣的故事,吹雪還聽了許多。除了代父從軍的木蘭,還有離家出走女扮男裝,高居丞相的孟麗君;進(jìn)京應(yīng)試中狀元,被皇帝招為女駙馬的馮素貞……等以后譜好曲子后,或許能再請公子一聽?!?/br> 雍和璧眸光一動,看定簾幕后的女子片刻。 如果說之前是全然不信,那么現(xiàn)在,他倒是對傳言有幾分懷疑了。 原因無它,這歌姬所說的話,正好直指摘星閣背后的利益攸關(guān)之處。他琴藝高超,本是眾望所歸的樂斗館坐館之人,但是琴樂雖風(fēng)雅,卻不如棋斗館的諸國逐鹿棋更易招攬人才,這是他選擇棋斗館的原因。 正如晉斐白選擇了兵斗館,如此一來,若是發(fā)現(xiàn)軍事上的可造之才,甘愿歸順的他自然會招納至門下,至于不歸順的,寧愿扼殺也不會讓其效力于政敵。 所以摘星閣之斗,雖說是選拔民間人才,但這里頭更多的,是朝廷黨派間一次暗地的角逐。 而這位叫蘇吹雪的歌姬,這一番話針對的,正是這場角逐的根本——明確示意會站太后派。 這樣一來,便能把關(guān)入圍者,確保都是能為太后黨派效力的士人。而且,摘星閣首日坐館之人,本就能借此機會向百姓們傳達(dá)政治見解…… “姑娘的曲子,在下當(dāng)洗耳恭聽?!庇汉丸荡瓜卵垌f:“至于摘星閣坐館之人,歷來不分貴賤,姑娘或許可一試?!?/br> 嘖嘖嘖,這是答應(yīng)替她走后門的意思了! “承公子吉言?!碧K小昭嘿嘿笑了笑。 雖然不會明面上收她為己用,但各取所需,他讓她為自己效力,同樣也會為她提供庇護(hù),各取所需,相得益彰,再好不過了。 “不過,可否請問姑娘,這些膾炙人口的詞章是從何處得之?”雍和璧問道。 蘇小昭歪頭想了想,然后搖頭,答道:“請公子見諒,這些詞都是偶遇的人所贈,他們多數(shù)不愿向世人透露名姓。吹雪也僅是代為傳唱,其他的并不知曉。” 簡直睜眼說瞎話! 謝筠和陸子燮難得一致地想道:哪兒來的那么多驚才絕艷的隱士,能隔三差五的就讓她給偶遇上了?那他們怎么就沒遇到過幾個? 雍和璧頓了片刻,點頭道:“即是如此,便不為難姑娘了?!?/br> 想起之前手下的稟報,說各方在調(diào)查這名歌姬的身份時,中途似乎遇到一股不知名勢力的阻撓,但過了三日后,那勢力又無聲息地隱去。于是眾人再接著查時,便發(fā)現(xiàn)撲了一場空,根本查不到這女子的來歷。 若是有心阻撓,為何又驟然撤去勢力,讓人查出這是不存在的假身份?但若是簡單的信口捏造,本就能查出是作假,更無必要特意去阻攔這三日。 于是,聯(lián)系前因后果一細(xì)想,各方人馬自然覺得,這樣做,除非是為了借這三日抹去她的痕跡,讓人追尋不出她背后的勢力…… 久浸官場的上位者大多多疑,于是越想便越覺得可疑,越覺得她來歷復(fù)雜難測,加上此時,又傳出她有可能出自玄溟門,眾人一時舉棋不定,不知是繼續(xù)追查,還是就此罷手。 現(xiàn)在看來,說她是玄溟門之人,也未必不可能。 雍和璧心下忖思,面上卻神色不動,作禮與她道別。 走了幾步,他心中忽地一動,回頭問:“吹雪姑娘,你可認(rèn)識一位叫蘇度娘的女子?” 蘇小昭指尖一動,尾指不小心觸到了琴弦上,發(fā)出微顫的低音。 雍和璧睫羽微動了動,眸光深雅。他想起,那個女子曾與他說過,‘師門有訓(xùn),入世不可借助家?guī)熋麣狻?/br> “蘇度娘?也是歌姬嗎?倒是不曾聽說過。”她平平答。 “如此,那么無事了,告辭?!?/br> …… 半晌,安靜的閣子里。 蘇小昭托腮笑了笑,沖小尾指一吹氣,然后對著空氣說:“大影兒,我仿佛看到他頭上冒出了信任度加十的字,你看到?jīng)]?” “沒有?!?/br> “嘖,無趣!” ※※ 回到蘇府的時候,已經(jīng)是傍晚了。 經(jīng)過院落時,果然不見平日里總突然走出,責(zé)問她去哪兒的身影,只有影六一如既往地從屋檐上冒出:“小姐,你回來了?” “當(dāng)然,我那么大個人杵這呢?!?/br> 蘇小昭無所謂地收回目光,然后感慨人類似乎總是喜歡重復(fù)無意義的問話,就像只是為了得到答復(fù)而問一樣。果然,屋檐上的影六聞言撓了撓頭,咧嘴一笑,便滿足地縮了回去。 “影二今早離開了?!?/br> 注意到她的視線,影一對她說。 “我知道?!彼藷o興致地說。 “他原本的打算,是讓你答應(yīng)去影衛(wèi)部,跟他去看一下,那件顧家信物?!庇耙挥终f。 這就是他之前說過,想對她提的交換條件?“聽起來就很麻煩,還好我沒答應(yīng)?!彼f。 “聽了崔家大公子的話,你不好奇顧家的信物嗎?”那件惹起各方猜疑覬覦,卻從來不知道真正存在與否的神秘信物?!笆陙恚櫪蠈④姸疾辉峒澳羌盼?,甚至是對著皇帝。” “沒興趣,反正藏著吧,要么是為了要挾朝廷,要么是為了扶植自身勢力,都是權(quán)謀的老套路,有什么可好奇的?我才不給自己找麻煩,讓它晾著。”蘇小昭說。 “……” 她掩唇打了個哈欠,“幸好沒答應(yīng)影二,不過像我那么冰雪聰明,才不需要他幫忙。你看,明明撤走了阻撓的人馬,讓他們查出來真相,結(jié)果最不相信的還是他們,唉,人類真是一種喜歡自己嚇自己的神奇物種……” 她絮絮說著往前走。 “是擔(dān)心影衛(wèi)部被牽扯進(jìn)來嗎?”影一忽然說。 “嗯?”蘇小昭放下手,回頭看他。 “因為讓影二繼續(xù)下去,擋住各方人馬替你掩護(hù)身份,可能會讓影衛(wèi)部面臨暴露,所以你讓他不要插手,是嗎?” 蘇小昭瞇了瞇眼,說:“大影兒,你最近好像有點話多嘛。唔,這是好事,不過還是要做一個不胡亂猜度主子的好影衛(wèi)哦。” “影六也是這樣?!?/br> 被他平靜至極的眸光看得怪異,蘇小昭挑了下眉:這可不像是大影兒說的話啊。 “所以你待他,才會不同吧?”他說。 他的意思是像影六一樣話癆且化身十萬個為什么嗎? “不,如果我哪里待他不同,一定是因為他蠢?!碧K小昭搖頭,抬腳就走,“你別學(xué)?!?/br> “可那日……” 影一閉了閉眼,沒有再說下去,恢復(fù)為平日的安靜,默默跟在她身后。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 郁焜 的火箭炮x1,地雷x1 感謝 三月 的地雷x9 感謝 啦啦啦 的手□□x1 感謝 季安 的地雷x1 感謝 橋厭 的地雷x1 感謝 歸海笑生 的地雷x1 感謝 米西 的地雷x1 感謝 陌上行桑 的地雷x1 感謝 相園 的地雷x1 感謝 米珧 的地雷x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