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這才伸出手打開紗布，李戈陵看著樓昭沒過麻醉的面部，這一刻的他差點想不活了，什么健不健康都比樓昭術(shù)后的樣子帶給他的心痛不已更沖擊……甚至，李戈陵此刻比自己摘皮還疼一百倍一千倍，在莫名其妙的淚水中，他咬住后槽牙想死的心都有了……

    因為……

    男人的創(chuàng)面在紗布下露了出來，他的術(shù)后面孔像皮開rou綻又被縫合了針線的橡膠制品，他被注射硅膠材質(zhì)保護(hù)呼吸道的鼻骨隨時可能流鼻血，左臉起了黃疸，下巴頦還淤青著，整個額頭更像有成百上千刀的血痕。

    樓昭幸好不用親眼看到自己現(xiàn)在的樣子。

    被愛人陪著，這個過程還是太傷一個體面成年人的自尊了。

    就在這時，余光中感覺到了他的意思，樓昭……把手伸過來蓋他頭上了。

    手指劃過他的臉頰，樓昭的麻醉剛沒過，呼吸困難，第一次像做夢一樣輕聲說：“……不許哭鼻子?！?/br>
    李戈陵講不出話來，他前幾天能不在樓昭面前哭就不哭，現(xiàn)在手臂不由自主地環(huán)住樓昭的后背，樓昭也引導(dǎo)他不要害怕臉上的水腫和刀面。

    “更丑了……是吧？”男人很能容忍疼痛，也沒忍住一聲嘆氣，大腦正暈眩到疲憊的他想找一個鏡子和手機(jī)都沒有找到。

    可他也沒繼續(xù)索要。

    李戈陵在一邊使勁地?fù)u了搖頭，把他寬大溫柔的手抓死緊。

    明明早已經(jīng)熟悉這張臉上的每一次傷痛，現(xiàn)在要做正式告別，他們的呼吸燥熱難忍時舌尖還是會有不舍。

    可沉溺于苦痛和折磨并不是強(qiáng)大者，他們需要去直面未來的人生。

    他們都覺得不能怕，這次挺過去就會好了，一定的。

    但樓昭還是在人生第一次的關(guān)口對他說了一句語氣非常不像他的話。

    “陵陵?！?/br>
    男人血跡線還在的冰冷淤掌握到了青年的襯衫袖口。

    “……陵陵……”

    男人把他當(dāng)救命稻草，叫了一聲又開始疼地嘆息，衣袖也隨之變成了他在淚流滿面的情緒承載物。

    李戈陵今天從學(xué)校來的時候，身上穿的是襯衫短袖和西褲，他給各路外交活動做翻譯也上過電視，經(jīng)常出國，不知不覺的也就習(xí)慣了西裝。

    他被男人抓得緊，表情早已經(jīng)怔住，很像是不敢相信樓昭在哭。

    可一切是真的。

    樓昭皺眉頭，捂頭頂，很抱歉地說：“是真的有點痛，我想……枕在你的身上，求你過來抱一抱我吧?！?/br>
    第100章 直到世界盡頭

    李戈陵在思考樓昭的恢復(fù)期過程，他就聽見醫(yī)院熟人略帶不放心的叮囑。

    “陵陵，對于植皮手術(shù)，最大的問題就是深部的組織創(chuàng)傷會有局部的炎癥發(fā)生，定期的消毒換藥，保持局部的清潔干燥，還有配合患者一段時間內(nèi)的情緒波動大，都是家屬需要多多少少包容的。”

    許談mama開著藥，關(guān)照他說：“病人是最倔的。你們是情侶，但一個病人術(shù)后帶來的脾氣忽然一上來，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明明是你在說一切為他好的事，他還會諷刺你，要是他不聽你的話，你到時候也別理他就行。”

    這還真是個問題。

    李戈陵剛剛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樓昭變得很容易就失態(tài)了。

    比如醒來拉著自己哭的時候，還有今天的他術(shù)后走下床都沒力氣了，還是沒有躺著，而是堅持跑到樓下說什么看風(fēng)景……

    打從認(rèn)識，還沒吵過架，這等待矛盾即將爆發(fā)的感覺還真忐忑。

    結(jié)果醫(yī)生的話還是得聽，男人出院第一天就控制不住了。

    剛開始他們是正常到家做飯，樓昭他奶奶送來了營養(yǎng)品，李戈陵拿到廚房打開看看，耳朵里面就傳來一陣玻璃破碎聲。

    李戈陵放下食物盒子走到客廳，看到一個人從門縫里透出來的手在發(fā)抖，頭也不回，更不敢抬臉。

    可他沒有對李戈陵吭聲。

    只有鏡子碎了一地的場景把他想說的話說了。

    出院第三天，李戈陵某日半夜醒來，感覺有點不對勁，擰開床頭柜的圓燈，他看到了樓昭睜眼看天花板的心煩氣躁表情。

    男人的手背貼著額頭，被光刺激的眼眶看李戈陵，嘴角是很不舒坦的樣子。

    左手隨手關(guān)燈，對他說對不起的李戈陵第二天把床頭燈和鏡子一樣給挪到儲藏室了，還給二人網(wǎng)購了一把手電筒。

    出院第十七天。

    該來的總會來的，他倆在一次洗澡的時候鬧脾氣了。

    這整整兩周以來，樓昭因為傷口愈合問題都不能洗澡，他會用濕巾和棉棒清理自己，但拖到現(xiàn)在還是要注意傷口衛(wèi)生，李戈陵就尋思著放熱水幫他清理一下動刀子的傷處邊緣。

    樓昭比他高十公分，李戈陵架著他慢慢地坐到水里面，心里面也累的不行，樓昭知恩圖報地說謝謝，并表示你可以出去了，我自己解決。

    李戈陵忽然覺得很隔應(yīng)起來，他故意不走就要留下來幫忙，樓昭開始發(fā)作，皺眉問他是不是非要這樣。

    “我怎么了？”李戈陵問。

    樓昭忽然失聲，他知道自己說錯話了：“……”

    李戈陵卻必須放大點聲給他問回去：“你的自尊無上，是不是？我只能崇拜你，你卻不能分享你的私人情緒，那我們的這三年到底算什么？”

    “……陵陵?！?/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