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掙 第76節(jié)
張曦苒發(fā)出一道急促的呼吸聲。 “詛咒這層意思,還是從你們學(xué)生口中傳出來的。它流行,也是因為它足以拿來搞怪,同時被心懷惡意的人利用。而你,說的是你想挽回杜傾。他曾經(jīng)追過你,你現(xiàn)在也對他有意思?!标悹幝冻隼Щ蟮纳袂?,“我想不明白,誰會把詛咒娃娃這種東西,送給喜歡的人?” 張曦苒顯然被問住了,雙手不斷抓扯著褲子??砂敕昼姾?,她整個人卻松了下來,抬頭,直視陳爭的眼睛,唇角帶著一絲諷刺,“詛咒?你們警察也這么迷信嗎?” 這一轉(zhuǎn)變十分突兀,恐怕連臺詞也是早就準備好,卻忘了第一時間說出來。陳爭說:“鬼的詛咒當(dāng)然是迷信,但人就不能詛咒了嗎?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的詛咒,并且付諸行動,這比迷信更可怕。” 張曦苒嘴唇動了動,但沒說得出話來。 陳爭笑了聲,“畢竟人可以利用封建迷信搞事,鬼卻做不到。對吧?” 張曦苒再次移開視線,不正面回答。 “對了,杜傾失蹤這么久,你就不擔(dān)心?”陳爭說:“你的喜歡很像是裝裝樣子?!?/br> 張曦苒一下子暴躁起來,“我能有什么辦法?我不是真的喜歡他,誰會喜歡這種人渣?我只是想有個人來關(guān)心我而已!他失蹤了你問我是什么感覺,好,我告訴你,我害怕!” 聽到客廳的動靜,張奶奶跑了出來,“怎么了這是?好好跟警察同志說!” 陳爭等了會兒,看著張奶奶安撫張曦苒。張曦苒失魂落魄,在老人懷里顫抖。陳爭臨走之前問:“有誰來找過你嗎?” 張曦苒木然地搖頭,“只有你們警察?!?/br> 張奶奶心痛孫女,將陳爭送到門口,“對不起啊警察同志,曦苒她受了打擊和驚嚇,我再勸勸她,改天你再來吧?!?/br> 陳爭離開張家后,從頭將張曦苒的反應(yīng)梳理了一遍,她的邏輯無法自洽,她確實在害怕,但怕的似乎并不是杜傾會出事,而是有什么事會發(fā)生在她自己身上。 杜傾的父親不知從哪里查到張曦苒的住處,帶人鬧到了張家樓下,又是拉橫幅,又是喇叭喊話,說張曦苒是人販子,要張家立即還他兒子。一時間,幾乎所有居民都圍了過來,門衛(wèi)哪里見過這陣仗,連忙報警。 陳爭和門衛(wèi)一同阻止杜父等人,杜父一看他是警察,更加激動,“你們攔著不讓我找這家人,我自己來找他們!大家看啊,警察包庇害我兒子的人!” 跟杜父簡直沒有道理可講,陳爭聯(lián)系北頁分局,說派出所這邊控制不住,需要分局立即派人手過來。好在這通電話打得及時,分局直接派了特警,這才沒讓杜父撬開張家的鎖。 張奶奶著實是被嚇住了,不知如何是好。陳爭和孔兵商量,現(xiàn)在杜傾還沒消息,杜父情緒失控,又是受害人家屬的身份,不好對他采取強制措施,退一步,只能暫時將張曦苒一家轉(zhuǎn)移安頓起來。很快,分局的車就將這對婆孫接走了,張曦苒隔著窗玻璃看陳爭,眼神有些復(fù)雜。 “你們警察到底幫誰?你們找不到我兒子,還把姓張的保護起來,我要舉報你們!”杜父在分局暴跳如雷。 分局有的是擅長和群眾打交道的人才,各自上陣將杜父安撫下來,杜父稍微平靜,但仍舊焦慮,“全校都在傳詛咒娃娃殺人,姓張的給我兒子那東西,她就是沒安好心,她想害死我兒子!她肯定知道我兒子在哪里!你們不讓我查她,那好,你們自己去查她??!” 警察說:“我們當(dāng)然在查,你沒看到現(xiàn)在我們隊上人都沒有幾個嗎?全都為你兒子在外面奔波。要不是你們鬧事,我現(xiàn)在都在外面呢!” 杜父一聽,趕緊安分下來,接連保證自己不鬧了,不浪費警力。 處理完群眾問題,陳爭想起呂鷗,一問孔兵,孔兵手上事太多,想了會兒才說:“哦,我把他抓起來了?!?/br> 陳爭無語,“你抓他干什么?” 孔兵吹胡子瞪眼,“不是你說他鬼鬼祟祟出現(xiàn)在張曦苒家門口,讓我盯著?你看我有人手盯著嗎?不如直接帶回來!你要問自己問去!” 既然已經(jīng)這樣了,再爭執(zhí)就沒用了。陳爭準備了會兒,向呂鷗所在的警室走去。他的本意是跟蹤呂鷗,監(jiān)控呂鷗的通訊,看看他到底在干什么,為什么跑到張曦苒家門口??妆购?,簡單粗暴一通cao作,直接把人押到他面前。 門打開,呂鷗立即朝門口看來,發(fā)現(xiàn)是陳爭,“是你讓人抓我的?” “誤會?!标悹幷f:“你今天看到我了?” 呂鷗氣勢弱下去,顧左右而言他,“什么?不知道?!?/br> “別裝了,今天上午在嘉慧小區(qū),你在等誰?”陳爭說:“你要不是看到我的車,應(yīng)該不會馬上就離開吧。” 呂鷗皺著眉,“你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把我抓起來?” 陳爭說:“現(xiàn)在是我問你問題,你這么急著反問干什么?這是分局,你以為還是你們學(xué)校的年級主任辦公室???” 呂鷗被他突然嚴肅起來的語氣鎮(zhèn)住了,不滿地撇了下唇角。 “你所在的十中,有女生失蹤,至今沒有消息。你去理仁中學(xué)找有玩偶的肖嶺,她爺爺馬上就出事?,F(xiàn)在你又去二中,而你找的這個學(xué)生和二中的失蹤案也有聯(lián)系。”陳爭說:“孔隊拘留你,你不冤?!?/br> “我!”呂鷗站起來,卻沒有說出后面的話。 “你什么你?”陳爭說:“你給我坐下。” 呂鷗不情不愿地坐下。陳爭問:“你去二中干什么?你和杜傾失蹤有關(guān)?” 呂鷗翻白眼,“我和任何人的失蹤都沒關(guān)。我說過,我只是想找到真相。” 陳爭說:“這么說,你和我一樣,也是在查案?” 呂鷗露出一絲少年人的得意,“我知道的比你多?!?/br> 陳爭毫不在意他的挑釁,“哦?說說看?!?/br> 呂鷗考慮了會兒,似乎終于意識到自己的處境不太妙,“上次我去理仁中學(xué)的事,我已經(jīng)跟你們解釋過了,我查到肖嶺有玩偶,想去問她的玩偶從哪里來。但她爺爺會死,我是真的沒想到?!?/br> 陳爭點頭示意他繼續(xù)。他頓了頓,又道:“我這幾天都沒上課,上課多沒意思,不如查玩偶背后是誰在搗鬼?!?/br> 呂鷗的小學(xué)同學(xué)現(xiàn)在在二中讀書,杜傾是二中的名人,一失蹤這位小學(xué)同學(xué)就在群里說了這事。呂鷗趕緊聯(lián)系他,問具體情況。他也說不清楚,呂鷗索性到二中自己調(diào)查。 呂鷗有十中的學(xué)生證,門衛(wèi)一看是重點中學(xué)的學(xué)生,立馬放他進去。派出所來查杜傾失蹤案時,他也在,得知張曦苒送了杜傾一個自己做的玩偶。 又是玩偶,不止警方會警鈴大作,他的好奇心和勝負欲也一下子被挑了起來。 陳爭說:“勝負欲?” 呂鷗不悅地說:“你和那個警察,我不想輸給你們。” “那個警察”指的是鳴寒,陳爭知道,但不解的是,“你一個學(xué)生,任務(wù)是學(xué)習(xí),你和我們爭什么勝負?” 呂鷗對他的分類很是不滿,“但這是發(fā)生在校園的事!” 陳爭說:“哦,你是校園偵探。” 呂鷗不由得挑起眉梢,繼續(xù)說,“查學(xué)生的問題,我比你們有優(yōu)勢得多?!彼约壕褪菍W(xué)生,混跡在二中的學(xué)生中,觀察誰,跟蹤誰,幾乎都不會引起注意。兩天下來,他聽到了很多關(guān)于詛咒娃娃的說法,但這些說法都是道聽途說,學(xué)生們談?wù)撨@件事,也不避著誰,這是典型的“與己無關(guān)”的態(tài)度。 而在這之中,不那么關(guān)心詛咒娃娃和失蹤事件的學(xué)生,就顯得更加可疑,他們有的是真不關(guān)心,有的只是在掩飾。 呂鷗因此盯上了幾個人,但最重要的目標并不是這些人,而是不敢來學(xué)校的張曦苒。他想和張曦苒聊聊,但在嘉慧小區(qū)等了一天,完全找不到機會??沙龊跛饬系氖牵吹搅艘粋€人,這人是二中高二的學(xué)生,易浩。 早前在二中搜集線索時,呂鷗就很在意易浩,這人就是對校園里發(fā)生的事漠不關(guān)心的學(xué)生之一。只是對比其他人,呂鷗覺得他是嫌疑最小的,因為他似乎性格如此,沉默寡言,專注于自身,對周遭發(fā)生的事興趣不大。 但這個時候來找張曦苒的人,在呂鷗眼中都是嫌疑人。 昨天晚上,易浩在嘉慧小區(qū)外東張西望,十多分鐘后向小區(qū)東邊的小路走去。不久,張曦苒從小區(qū)出來,這是呂鷗蹲守期間,唯一一次看到張曦苒出門。 張曦苒也走進小路,呂鷗親眼看到他們說了什么。這次見面只有5分鐘時間,張曦苒警惕地走出小路,回到小區(qū)。片刻,易浩從另一個方向離開。 “我昨天有點猶豫,沒有在張曦苒回小區(qū)時攔住她。所以我今天才會繼續(xù)蹲在哪里,萬一易浩又來了,或者她又出來呢?”呂鷗郁悶地說:“哪想到?jīng)]蹲到他們,倒是把你蹲來了?!彼Z氣里帶著氣,似乎是在說,要不是你們把我抓來,說不定我已經(jīng)得到更重要的線索了。 陳爭說:“那你的線索我就接手了。” 呂鷗張著嘴,看了陳爭一會兒,“你認真的?” 陳爭說:“這個時候了,有不認真的警察嗎?” “不是……”呂鷗倒是語無倫次起來,“你相信我說的?” “我會去核實,之前派出所的排查記錄里,沒有你提到的這個易浩?!标悹巻枺骸澳阍隗@訝什么?” “我……”呂鷗抓了抓頭發(fā),“我以為你會……”他有點難以啟齒,“你會……” 陳爭說:“嘲笑你?” 呂鷗頓時睜大眼,目光炯炯有神地射向陳爭,想要看穿他心底到底在想什么。 “你平時接觸的都是什么思想?不是把警察當(dāng)壞人,就是認為警察無能?!标悹帗u搖頭,“沒那么復(fù)雜,你提供的線索有價值,我就感謝你,你要是干擾我查案,我就懷疑你。嘲笑?沒那么多精力?!?/br> 呂鷗消化了會兒,眼神認真起來,“我沒想過干擾你,我不是警察,但我也想找到真相?!?/br> 陳爭笑道:“嗯,我知道,你是校園偵探?!?/br> 陳爭離開后,呂鷗自顧自地思索片刻,陡然反應(yīng)過來,陳爭最后那句話明明就是在嘲笑他。他不滿地自言自語:“還說沒有嘲笑我。” 在陳爭再次趕往二中時,北頁分局對熊家的調(diào)查也有了進展。熊瑋一家人堅稱父親熊克平是離家出走,他們并不知道他去了哪里,還將嫌疑推到熊克平的買對象羅平安身上上。但警方查下來發(fā)現(xiàn),熊克平自己走丟的可能性很低。他是帶著手機、卡、證等東西出門,正常來說,當(dāng)晚要找住處、要花錢,但他自從離家,賬戶就沒有動過。最有可能的情況是,他離家不久就出事了。 小區(qū)的監(jiān)控有很多盲區(qū),物管也表示,進出小區(qū)不止大門。熊瑋姐弟完全有機會從盲區(qū)離開。并且熊瑋jiejie熊萍當(dāng)晚似乎沒有回到自己家中。 孔兵以此審問熊家人,熊瑋堅定地說自己和父親失蹤沒有關(guān)系,妻子卻支支吾吾,熊萍則最緊張,說的話顛三倒四。熊萍和丈夫早已離異,獨自撫養(yǎng)上高中的兒子。警方查到本該住讀的兒子,事發(fā)當(dāng)晚不在學(xué)校。 當(dāng)孔兵提及熊萍的兒子,熊萍的情緒當(dāng)即崩潰,忽然大哭,承認是自己害死了父親。得知熊萍認罪,熊瑋和妻子也終于承認,熊克平已經(jīng)死了,尸體就埋在竹葉溝。 竹葉溝是穿城而過的河流的其中一段,屬于上游,在城鄉(xiāng)結(jié)合部,很是偏僻,一般沒人會去。 刑警已經(jīng)趕去竹葉溝搜索。 熊萍流著淚說,自己只是想好好和父親談一談,實在是受不了被父親的流言蜚語所影響。但父親頑固不化,她的請求父親是一句都聽不下去,根本不把她當(dāng)女兒,自私自利到了極點,居然還鬧離家出走。弟弟和弟媳都勸她,但她氣得失去理智,追出去用繩子勒死了父親。弟弟一家嚇得不輕,是她求他們幫幫自己,三個人才一起去竹葉溝處理了尸體。 熊瑋和妻子的說法和熊萍一致。然而警方不是瞎子,所有證詞里,熊萍的兒子都隱身了,而且熊萍來到熊瑋家時,連包都沒有帶,她是怎么突然變出能夠勒死人的繩子? 尸體還未找到,但熊萍的兒子梁孝已經(jīng)找到了,他戴著眼鏡,看上去很平靜。警察問他知不知道外公的事,他反問:“我媽怎么說?” 孔兵告訴熊萍:“你兒子來了。我再問你一次,熊克平真是你殺的?” 兒子仿佛是熊萍不能提的逆鱗,她瘋狂地喊道:“是我殺了那個老不死的!你們抓我兒子干什么!” 她的反應(yīng)已經(jīng)很能說明問題,兇手不是她,而是早早等在熊克平離家出走路上的梁孝。 第60章 失樂(20) 梁孝起初沉默不言,但在聽到了熊萍歇斯底里的哭喊后,他的肩膀終于顫抖了起來,承認:“兇手是我。” 他從小目睹母親的艱辛,母親是他心中最值得被愛的女人,她既是溫柔的mama,也是嚴厲的爸爸,他從未因為缺少父親而感到家庭有任何殘缺。而在職場上,母親是個優(yōu)秀的老師,鞠躬盡瘁,將一批批學(xué)生送去夢想的學(xué)府。在娘家,母親也是好女兒、好jiejie。他深深地愛著他的母親,所以他愈加不明白,為什么外公不愛自己的女兒。 因為外公在外面的丑事,母親這一年來憔悴了許多?!跋M夤衲耆ナ馈笔撬衲甑纳赵竿?,只要外公死了,圍繞母親的煩惱就會消失。 他知道母親要去舅舅家和外公談判,他怕母親出事,所以悄悄跟隨,母親和舅舅都不知道他沒去上課。他的書包里藏著一根結(jié)實的繩子,他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帶著它,只是潛意識里覺得自己應(yīng)該帶著它。 舅舅家的燈一直亮著,他聽不到家里發(fā)出的動靜,猜到一定又爆發(fā)了戰(zhàn)爭。母親一直沒有出來,他等啊等,居然等到了提著包的外公。一瞬間,他什么都明白了,母親的努力又失敗了,這個自私的老人要去找那些不要臉的女人。 怎么才能讓mama不再痛苦呢?他想到了書包里的繩子。它要派上用場了。 “外公?!彼傲艘宦?。 熊克平看見他,很意外,笑著朝他走來。雖然剛和子女大吵一架,但熊克平對孫子外孫向來是很寵愛的。 “外公,你要去哪?”梁孝扶著老人走向一條沒人的小巷。熊克平永遠想不到外孫會害他,一邊走一邊數(shù)落子女的不是。當(dāng)聽到熊克平說熊萍尖酸刻薄,哪個男人受得了時,他再也忍不住,繩子緊緊勒住了老人的脖子。 熊克平拼命掙扎,但沒有用,梁孝是鐵了心要殺死他,讓mama再也不為他難過。 老人不動了,一灘爛泥般滑倒在地。梁孝卻木然地站著,不知道接下去該怎么辦。他只有一根繩子,連把尸體移走的工具都沒有。這時,他又想到了母親,萬能的母親。 接到電話,熊萍驚訝之余,飛快想好了對策,并且央求弟弟一家?guī)椭约?。熊瑋和jiejie關(guān)系從小就很好,也很疼愛梁孝這個外甥,只得同意。 處理好尸體后,熊萍對梁孝說,萬一警察查到了,要記得堅決否認,“有mama在,mama會保護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