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掙 第129節(jié)
“你們……” “我的名額,用著滿意吧?”歷束星照著他的面門又來了一腳,“起來啊,躺那兒干什么?” 他被打懵了,“什么名額?” 歷束星將他拎起來,“你還跟我裝傻?老子花錢買的體尖名額,被你搶走了!” “我沒……”他忽然意識到,尤老師沒有對他說實話。當初尤老師百般勸說他時,他去了解過體尖的引進制度,知道他們這一屆已經沒有名額了,尤老師卻跟他說不用cao心名額的事。 “那是你買的?”他問。 “你現(xiàn)在才知道?”歷束星一改平常在班上溫和謙遜的姿態(tài),紈绔子弟的作風盡顯,“說吧,這事怎么算?你總不能白白拿走我的東西吧?” 他下意識想說“我還給你”,但忍住了。還?他怎么還?還體尖名額的錢嗎?不可能,他們家根本沒有多余的錢。把名額還給歷束星?更不可能,如果歷束星拿得回來,現(xiàn)在又怎么會來找他的麻煩? 他問:“你想怎么樣?” 歷束星頑劣地笑起來,膝蓋往他腹部猛地一頂,他痛得說不出話來,當即吐出一口酸水。歷束星又走過來,踩在他身上,蹭著鞋底,“我進不了校隊,都是你的錯。你現(xiàn)在還想和依依搶直升名額,你說你這個人怎么這么卑鄙?” 什么直升名額?他根本不了解。 平依依蹲下來,一把抓起他的頭發(fā),“你憑什么這么幸運?。磕阏f你不想當體尖,那你退出啊,你這種人最賤了!” 他也想退出,但他的家庭需要他當體尖的補貼,他不能說退出就退出! 歷束星說:“考慮好沒有?還當不當體尖?” 他費力地站起來,擦了擦嘴,“我退出你就能進去嗎?” 歷束星氣得不輕,往他胸口一踹。他雖然被認為有體育天賦,而歷束星沒有,但歷束星那是踢球的體格,他卻只會奔跑,尤老師說過他很多次,肌rou量不足。論斗毆,他根本不是歷束星的對手,只能徒勞地躲避。 “你說對了,我進不去。我已經放棄進校隊了?!睔v束星陰狠地說:“但我也不想看著你舒舒坦坦霸占我的名額。” 他嘴里涌起一股血腥,“所以我問你想怎么樣!” 平依依過去就是兩耳光,“你還得瑟起來了?” 歷束星將平依依拉回來,“別動他臉,看得出來?!?/br> 平依依對歷束星言聽計從,退到了后面。歷束星掐住他的脖子,“要不,你來當我們的玩具吧?!?/br> 玩具?他立即想到了很惡心的一幕。歷束星卻陰森森地笑道:“喂,你在想什么少兒不宜的東西?你惡不惡心啊?你不是跑得快嗎?我看他們都叫你飛毛腿。那你就跑給我看。我滿意了,就原諒你,放過你。怎么樣?” 他的第一反應是:就這樣? 跑步本就是他每天必須做的事,多跑一點,好像也沒有什么問題?他不想招惹這些有錢人,如果跑步就能解決問題,那他愿意。 “今天你就回去吧,好好洗把臉,別讓你媽發(fā)現(xiàn)了,以后我需要你跑的時候,會給你暗號,你照做就是?!睔v束星威脅道:“哦對了,你知道我家是干什么的吧?” 他知道歷家,也聽說過歷家涉黑的傳言。歷束星的爺爺輩據說曾是道上的,后來金盆洗手,做起正兒八經的生意。這樣的人,他哪里惹得起? 他回到家,母親還在網吧cao勞。他將衣服洗干凈,往傷處抹了藥。第二天母親看到他的傷,問他是怎么弄的。他說是訓練摔出來的。母親又難過又欣慰,連夸他刻苦懂事,說自己有他這個兒子,這輩子真是值了。 歷束星和平依依沒有立即找他,半個月后,平依依遞給他一本習題,里面夾著一張紙條,讓他訓練結束后到工人籃球場來。 他深吸一口氣,該來的還是來了。 經過訓練,他已經氣喘吁吁,歷束星卻給他布置了任務,要他去跟車賽跑。這聽起來并不是什么難事,因為歷束星并沒有讓他跑贏車。 他們選擇的是夜里車多人少的路,歷束星就在車上,一聲令下,他就開始沖刺。那條路是那樣漫長,仿佛怎么都跑不到盡頭。漸漸地,他感到肺部像是破了一個洞,空氣呼啦啦地灌進來,痛得鉆心。歷束星不允許他停下,他撲倒在地上,頭腦因為奔跑而缺氧。 歷束星將冰涼的水澆在他的頭上,“你怎么了?不是體尖嗎?不是飛毛腿嗎?這都跑不下來?快起來,我們進行下一項練習,我這是為你好啊?!?/br> 他被逼不停歇地跑,平時的晚上還好,歷束星有所收斂,但是到了周末,歷束星會將他帶到郊外,開著車在后面追他,他就像一頭被追逐的獵物,經常跑到兩眼一抹黑,失去意識前聽到歷束星和平依依囂張的笑聲。 他們想要廢了他,跑步是他的天賦,他們會奪走這天賦。而他偏偏無法反抗他們,他向母親承諾過會堅持下去,母親還憧憬他當上運動員,住進大別墅。他不能在這時候放棄。 歷束星逐漸不滿足于讓他奔跑,變本加厲,想到了更過分的手段。那時候跑酷在國外很火,國內卻少有人這么玩。歷束星頗感興趣,但不想親自嘗試,便命令他跑給自己看。 “你這身板這速度,不跑個酷可惜了吧?給我跑,跑得好有賞,跑得不好……你知道會發(fā)生什么?!?/br> 那夜里無人的工人球場成了他最初的跑酷場地,他必須從欄桿上翻越,從墻上跳下,摔得青一塊紫一塊,稍微想要反抗,歷束星就用母親的安危來威脅他。 終于有一次,他內心極其痛苦,放學之后,悄悄在空無一人的走廊上哭了起來。身后有人走來,他連忙擦掉眼淚。來的是薛晨文,歷束星班上的語文老師,據說是南溪中學最好的青年教師。 “你怎么了?”薛晨文遞給他紙,“考差了?” 他搖著頭,沉默不語。 外面下著雨,淅淅瀝瀝的雨聲好像將世界隔絕開來。薛晨文陪他坐在樓梯上,他不說話,薛晨文也不說話。那一刻,他其實很想向薛晨文傾訴,但薛晨文會站在他一邊嗎?薛晨文敢得罪歷家嗎? 就這么坐著,時間不知過去多久。雨小了,薛晨文站起來,朝他伸出手,“回去吧。什么困難都會過去的。” 他點點頭,“嗯。” 那次相遇并未改變他的困境,歷束星和平依依仍舊變著方兒折磨他。他在田徑隊的成績有所下降,尤老師給了他更大的壓力。 簡單的跑酷已經滿足不了歷束星,歷束星將他帶到工地、廢棄的工廠,要他從高幾米的墻上橋上跳下去。他身體再輕盈,身手再敏捷,也還是受傷了。歷束星不得不讓他休息一段時間。 他又在學校遇到了薛晨文,而這次哭的換成了薛晨文。那是一個晚上,田徑隊的訓練剛結束,他看到薛晨文靠在欄桿上發(fā)呆,走近才知道薛晨文哭了。 “薛老師,你怎么了?”他忍不住問。 薛晨文連忙擦掉眼淚,但也許是太難過,根本擦不過來。 “誰欺負你了嗎?”他問。 薛晨文哽咽得說不出話。他搜遍全身,沒有干凈的紙,只得跑去小賣部買來一包,希望薛晨文還在。薛晨文沒走,接過時輕聲說著:“謝謝?!?/br> “你給我說過,困難都會過去的。”他不擅長安慰人,說得磕磕巴巴吧,“我不知道你遇到了什么事,是不是誰惹了你,但你很好,肯定是讓你難過的人不好。” 薛晨文神情復雜地看著他,他連忙別來臉,以為是自己說錯了話。 須臾,薛晨文又跟他說了謝謝,看上去情緒穩(wěn)定不少。他沒有急著走,看到薛晨文撿起石頭,在地上畫著什么。他很好奇,也蹲下來看,“薛老師,你畫的是……蜻蜓?” “嗯?!毖Τ课挠衷谂赃叜嬃讼s。 他手癢,也畫了一個蜻蜓一個蟬。 薛晨文說:“你畫得不錯啊。你也喜歡畫畫嗎?” 他下意識想說是,卻搖頭,“沒有很喜歡?!?/br> “真別扭。”薛晨文說:“喜歡為什么不承認呢?” 因為我沒有資格。他這么想著,問:“你為什么畫昆蟲?” “我很喜歡昆蟲?!?/br> “喜歡昆蟲?”他感到意外。 “因為它們的生命力很強?!毖Τ课慕忉尩溃骸熬退悴槐焕斫?,一輩子很短,卻也能生生不息?!?/br> 他似懂非懂。薛晨文丟下小石子,對他笑了笑,再次道謝,說自己沒事了。 傷還沒有好利索,歷束星又給他找來新的任務,要他去廢棄的工廠乒乓球場跑酷,同時還要他繼續(xù)追車。他一忍再忍,心態(tài)早已發(fā)生改變,仇恨一刻不停地滋長,他已經不盼著歷束星放過他了,他想讓歷束星去死,平依依也去死。 跑酷時他偶然發(fā)現(xiàn),這個乒乓球場很特別,它的頂棚看著堅固,卻十分脆弱,一個不注意就容易踩空掉下去,并且頂棚正好和旁邊的長坡梯齊平,不費力就能翻上去。棚內長期不使用,堆著不少鋼筋、石塊。 假如能想辦法讓歷束星和平依依掉下去,那必然摔出個好歹來。摔死了最好,要是沒有摔死,他就下去“補刀”。 第107章 蟲翳(33) 為了得到歷束星和平依依的信任,婁小果特別賣力,尤其對歷束星言聽計從,跑酷玩得越來越花。歷束星和平依依逐漸蠢蠢欲動,這個年紀的人,很難抗拒看上去很酷的運動,即便風險很大。 動手那天,婁小果早早來到乒乓球棚下方,將尖銳的鋼筋豎起來,正對棚子最脆弱的地方,又在棚子上動了手腳,一旦有人在棚子上奔跑跳躍,就必然掉下去。 歷束星和平依依已經練過最基礎的步法,他在棚頂上流暢地表演翻滾,真誠地建議,新手可以從這里練起,看著酷炫,實際沒什么難度。 兩人當即行動,做完準備活動后站了上去,而他就在棚子的另一端等待著他們。平依依表現(xiàn)欲旺盛,率先跑起來,歷束星不甘落后,緊隨其后。他輕輕彎起唇角,他們已經上了他規(guī)劃好的路線。 只聽“咔嚓”一聲響,平依依一腳踩在根本站不住人的老舊瓦片上,整個人栽了下去,歷束星下意識想拉住她,但周圍的瓦片跟著坍塌,他自身難保,泥石流一般被沖下去。下方傳來巨響,灰色的灰塵騰了起來。棚子在慣性下接連垮塌,很快,大半個棚子都塌陷了。 他就站在塌陷的邊緣,眼中充滿狂熱。死了,死了,那兩個惡魔被他殺死了! 他小心翼翼地回到長坡梯上,鉆心聽下面的動靜,沒有動靜!他心臟狂跳,興奮得無以復加。這個廢棄的工廠幾乎沒人來,只要他現(xiàn)在離開這里,就不會被發(fā)現(xiàn)。他們的尸體恐怕都要很久才會被人發(fā)現(xiàn)。 不久,他又覺得他們就這么死了,簡直是太死得太輕松了。他既想完全從他們的死亡中隱身,又隱約想要別人知道,是他殺死了他們。 他哆嗦著在墻上亢奮地畫起圖案。直到圖案畫好了,他才意識到自己畫的是一只蜻蜓。 這是他最近經常畫的,因為薛老師說,昆蟲最偉大,能夠生生不息。這就是他的標志,他將蜻蜓畫在這里,說明他殺死了他們,他在他們的死亡里獲得了新生! 他回家沖了一個小時的澡。當興奮勁兒消失,他開始害怕了。萬一,萬一警察抓到他了怎么辦?他不是真的想殺人,只是想給他們一些教訓! 歷束星和平依依不見了的消息已經傳回學校,兩家人都報警了,警察正在到處找人。他越來越害怕,驚慌失措時撞到了薛晨文。 “對不……”他抬起頭,看到薛晨文的臉時嚇了一跳,和以前見面時不同,薛晨文毫無生氣,看上去像個行尸走rou。 “薛老師?”他問:“你怎么了?” 薛晨文搖搖頭,輕輕推開他,像是根本不認識他一樣,向樓上走去。他覺得怪異,跟著上樓。薛晨文竟是到了頂樓,像是要自殺。他慌了,趕緊抱住薛晨文,“薛老師,你到底怎么了?別做傻事啊!” 薛晨文這才認出他,露出悲傷而溫和的表情,“是你啊。你的困境解決了嗎?” 他猛然被拉回現(xiàn)實,他的困境……被他殺死了。 薛晨文推他,“老師沒你這么勇敢,努力了很久,醫(yī)生也看了,藥也吃了,還是走不出來,我……不想再掙扎了?!?/br> 積蓄的恐懼在這一刻爆發(fā),他忽然說:“薛老師,我可能做錯了事。” 也許是身為老師的修養(yǎng)在這一刻仍在起作用,薛晨文愣了下,“怎么了?” 他忍著淚水,“薛老師,我,我殺人了?!?/br> 他的聲音非常低非常小,薛晨文沒有聽清楚,“你怎么了?” “我殺人了!”他抖得厲害,死死抓著薛晨文,一股腦倒出歷束星和平依依是如何折磨他,他又是如何將計就計摔死了他們?!拔液蠡诹?,我不想死,我不想坐牢!薛老師,怎么辦?我肯定會被抓??!” 一段漫長的沉默后,薛晨文雙手輕輕放在他的肩膀上,用一種讓人不由得信服的語調說:“不,你不會?!?/br> 他驚愕地望著薛晨文,薛晨文溫柔地說:“我要走了,你是個好學生,可惜我沒有教過你。我,我為你做一件事吧。但答應老師,今后當個好人?!?/br> 他驚駭不已,愣愣地望著薛晨文,“薛老師,什么意思?” 薛晨文搖搖頭,只道:“從現(xiàn)在開始,不要再來找我,不要告訴任何人他們欺負過你,平時你怎么生活,現(xiàn)在就怎么生活,不要讓人看出異樣。你和他們交集不多,警察只會問你一些簡單的問題,你正常回答就好?!?/br> 說完,薛晨文退后幾步,他想追上去,薛晨文抬手阻止,臉沉下來,“不想死,就聽老師的話,最后聽一次?!?/br> 他害怕得無以復加,不知道什么樣的未來等待著自己,只能將一切交給薛晨文,寄希望于他能夠保護自己。 “后來的事你很清楚。”婁小果盯著鳴寒,“是你告訴警察,薛老師和歷束星發(fā)生過矛盾,你和薛老師一樣,都幫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