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掙 第229節(jié)
大概認定死人不會說話,金孝全一改往日的含糊其辭,哼了一聲,“你以為我想?韓警官,我對你沒有任何興趣,是有人托我這么做?!?/br> 他問:“是誰?” 金孝全不悅,“你有什么資格知道?” 他說:“是梁總吧?我只能想到他,他也確實是個比你我都聰明的人。” 金孝全聽出他的言外之意,警惕道:“什么意思?” “梁總從一開始就懷疑我是警方的臥底,卻還是把我救下來,等我傷好了,就交給你。為什么?”他笑起來,“因為梁總要用我這個臥底來控制你,你我都是他手上的籌碼?!?/br> 金孝全手中的槍迅速對準他的眉心,他微笑著舉起雙手,“金先生,你好好想想是不是這么回事?別說我挑撥離間,你們之間根本不需要我插嘴?!?/br> 金孝全神情越發(fā)凝重,“那你呢?真是臥底?” 韓渠保持著投降的姿勢,“我現(xiàn)在說什么都已經晚了,你今天鐵了心要干掉我?!?/br> 金孝全的扳機即將壓下,門外忽然傳來一把女聲,“卜叔,把人交給我來處理,我還有用?!?/br> 來的正是金秀河,她的到來卻是韓渠的計劃之一。韓渠早已發(fā)現(xiàn)金孝全和金秀河貌合神離,徐荷塘看似跟著金孝全,實際上和金秀河更加緊密。警察對金孝全來說必須殺之而后快,但對幾乎不在華國活動的金秀河來說卻頗有價值。而韓渠置身在南山市一系列案件的漩渦中,第一個死者就是金秀河的父親羅應強。金秀河需要知道真相和細節(jié),韓渠能夠滿足她。 金孝全和梁岳澤的矛盾幾乎已經擺在了臺面上,他其實不太愿意讓金秀河帶走韓渠,但金秀河卻說:“韓渠是我們的退路,我?guī)國,你只要讓梁岳澤知道他已經被處死就行。” 韓渠從此消失于警方的視野,徐荷塘被認為是韓渠的同謀,被金孝全處死,韓渠以梁岳澤、金孝全在函省的動向交換到了金秀河所掌握的部分“量天尺”的情報,其中就包括湖天酒店的少男少女尸體。至于金烏的身份,就連長期生活在m國最混亂地區(qū)的金秀河都不得而知。 “總有一天我會取而代之,你就看著吧。”野心勃勃的女人如此說道。 韓渠利用金秀河來到m國的最大目的就是查清金烏的身份,但一無所獲,那個盤踞在他腦海中的想法存在感越發(fā)強烈。其實他早就接觸過金烏了,金烏對他、金孝全、金秀河等人的行蹤了如指掌,那就是一個近在咫尺的人。 梁岳澤當年和金孝全合作是因為有共同的敵人,如今梁岳澤的實力早就能夠將殺親仇人一網打盡。韓渠將自己帶入梁岳澤,以梁岳澤強烈的復仇心,不可能還查不到金烏是誰,梁岳澤不僅應該查到了,更應該已經和金烏有過碰撞。 如今的風平浪靜著實詭異,除非梁岳澤已經被“量天尺”同化,目的不再只是復仇,而是更大的權力,更大的利益。但金烏始終是橫在梁岳澤頭上的障礙和終極仇敵。梁岳澤表現(xiàn)出的對“金烏”的漠視指向兩種可能——他已經清除了金烏;他就是金烏。 這兩種可能甚至可以合二為一,過去的金烏不復存在。 但猜測只是猜測,韓渠不敢貿然將線索傳回去,他在m國密切關注著函省的動態(tài),陳爭已經盯上梁岳澤了,警方對云泉集團也有行動,梁岳澤和金孝全再有矛盾,正常情況下也會暫時合作,但梁岳澤卻利用警方干掉了金孝全,陷入徹底的孤立中。金秀河又將卜陽運籠絡了過來,試圖將梁岳澤引入陷阱。梁岳澤看似上鉤,但從時間線上來看,梁岳澤早就做好了金蟬脫殼的準備,而且安排好了云泉集團的將來。 梁岳澤正在走向他的猜測,他還剩下最后一個需要驗證的地方。那就是梁岳澤在m國北部掀起如此大的血雨腥風之后,到底會有什么下場。 “量天尺”在華國的這支勢力已經成長得非常可觀,金烏勢必不會看著金秀河、金孝全被吃掉,梁岳澤在金烏的地盤上撒野,且要向他復仇,那么不是梁岳澤干掉金烏,就是金烏抹殺梁岳澤。這是金烏的主場,金烏的贏面遠遠大于梁岳澤。 就像金秀河所預期的那樣,梁岳澤擺脫華國警方的追蹤,來到m國。雙方各自為大戰(zhàn)做準備,而華國警方尚未與m國警方互相信任。他有的是機會接觸梁岳澤。 “你還活著?”在m國中部的密林深處,梁岳澤見到他,脫口而出的話語雖然表達了驚訝,神情卻絲毫與驚訝無關。 韓渠將身上的槍械都摘了下來,“梁總,我一直欠你一聲感謝?!?/br> 梁岳澤裝作不解其意,“我記不得幫過你什么?!?/br> “如果不是你,我已經死在‘丘塞’手上了。那個人叫什么來著?”韓渠瞇眼想了想,“哦,連烽?!?/br> 梁岳澤冰冷的視線在他臉上逡巡,“韓渠,你的演技并不高明?!?/br> “是嗎?”韓渠說:“那大概是因為我本來就沒打算騙你,提到連烽不過是想拉近和你的距離?!?/br> 半晌,梁岳澤點起一根煙,“為什么找我?” 韓渠問:“梁總當時為什么救我?” 梁岳澤說:“你不是已經猜到了嗎?我需要一個人來牽制金孝全?!?/br> 韓渠說:“看來你也誤解我了,我真不是警方的人?!?/br> 梁岳澤點頭,“現(xiàn)在可以確認你不是了。但你不能要求三年前的我相信?!?/br> 韓渠說:“好說。不管怎樣,梁總你都是我的救命恩人。” 梁岳澤饒有興致道:“那你冒著生命危險來見我,是想報恩?” “杜月林給你布置了一個陷阱?!表n渠正色道:“據(jù)我所知,m國警方會充當漁翁,你和杜月林兩敗俱傷時,他們就會來撿落地桃子。” 梁岳澤說:“那你和杜月林的下場也好不到哪里去?!?/br> 韓渠卻搖頭,“不,梁總,你沒明白,杜月林將我當做后手,我被華國警方通緝,她可以用我來跟警方做交換。再者,她在綠寶石宮殿旁的海邊安排了接應,她逃出生天的機會比你大?!?/br> 梁岳澤微抬起頭,零星陽光從茂密的樹葉間淋落,在他的叢林迷彩上投下光斑。須臾,他說:“但是我必須去,卜陽運在那里,杜月林也不會放過我?!?/br> “我知道。這就是我來的目的?!表n渠說:“都是為‘量天尺’辦事,我不如選一位對我恩情更大,更有前途的領導?!?/br> 梁岳澤笑道:“怎么,看不起杜月林?” 韓渠客觀評價道:“她過于自負。有人在前面開路的時候還成,但開路的金孝全已經死了?!?/br> 梁岳澤盯著韓渠的雙眼,不久伸出手,韓渠也抬起手,拳頭緊緊碰撞。 “那就祝我們合作愉快?!?/br> 杜月林的狂妄令她最終自食苦果,她以為的后手在她的面前走向梁岳澤,她準備的游艇幫助梁岳澤消失于大海。 韓渠尋找的真相終于顯露。 視頻中的韓渠自始至終冷靜,語氣平穩(wěn)得就像說出的話語已經在腦海中過了千百遍。他的眼神和陳爭當初懷疑他時不一樣了,不再有偽裝出的遲疑和退縮,只剩下烈火一般的堅決。 “這個硬盤我將交給卜陽運,他是我現(xiàn)在唯一可以選擇的人。我使用了我所能利用的最強悍的加密手段,短時間內沒人能夠破解。當你們看到這里時,我和梁岳澤大概率已經消失三天以上。如果梁岳澤依舊杳無音訊,金烏在這種情況下還未出現(xiàn),那我基本能向盧局復命了,我已完成臥底‘量天尺’的任務,‘量天尺’的真正首腦——金烏是梁岳澤。而我,在金烏的手上?!?/br> 視頻播放到最后一秒,畫面定格許久,房間里都無人說話。陳爭隔著屏幕,再次與韓渠對視,仿佛看到了多年前從屋頂肆意一躍而下的身影。 勇猛的鷹不管是沖向烈日,還是沖向深淵,從無一絲掙扎,永遠都是那樣一往無前。 柳至秦打破了此刻的沉默,“韓渠……韓隊現(xiàn)在很危險。你們打算怎么做?” “韓渠不僅完成了任務,還留給我們打開最后一扇門的鑰匙?!北R賀鯨長吸一口氣,“老唐,聯(lián)系余星鐘,臥底韓渠拼死留下情報,身陷絕境,我們有必須留在m國的理由?!?/br> 此刻,在m國的某座海島上,一具血人在潮濕的監(jiān)牢中發(fā)出細微動靜,他聽不清也看不清,血液堵住了他的耳膜,黏住了他的眼皮,他好像回到了“死”于連烽手上的時候。 而這次,他是真的要死了。 牢獄的門打開,有人走了進來。韓渠低垂著頭,脖頸上仿佛壓著千斤重,血從他頭上滴落,在腳下吧嗒吧嗒濺開。腥咸的海風隨著來人的腳步卷入,和這滿室的血腥混為一體。他就算看不清,也知道來的是誰。 負責看守的人說著“梁先生”,梁岳澤停在他面前,幾秒后,突然抬手掐住他血淋淋的下巴,迫使他抬起頭。他被血糊住的眼睛正在掙動,隱約看見一道剪影。 “還沒死呢?”梁岳澤輕笑道:“不愧是特警隊長,骨頭這么硬?!?/br> 他被迫抻長的脖子上,喉結干澀地滾動,周身無處不在的疼痛讓他一張嘴就噴出一口濃血。梁岳澤干凈的作戰(zhàn)靴和長褲被污染,嫌惡地皺起眉,一拳打向他的上腹。 “嘔——”又是一口血吐出,不止是血,里面的團狀絮狀物不知是那塊碎掉的內臟。 他不可自控地顫抖起來,劇烈的疼痛像是電流在血管、骨骼里竄動,要不是軀干、四肢都已經被鎖住,他此時恐怕正趴在血泊中毫無形象地抽搐。 雖然現(xiàn)在也沒有什么形象可言。 梁岳澤退后一步,目光陰沉地看著他,待他抖得沒那么厲害了才再次開口,“什么時候知道我是金烏?” 韓渠輕輕喘著氣,嗓音嘶啞,“知道就在不久前,但懷疑……咳咳……那就在很久……很久以前了。” “嘖——”梁岳澤擺弄著手中的槍,槍口對準韓渠的頭顱,“你們這些警察,一旦被你們懷疑上,就絕對沒什么好事?!?/br> 常年與槍械為伍,韓渠仿佛知道有槍正瞄準自己,他微乎其微地動了下頭。 梁岳澤卻將槍口往下移動,這次對準的是他的胸口,“一槍爆頭多便宜你,耍我的人都沒有好下場。韓警官,韓隊,我要你痛苦到生命的最后一秒,我要你被活活痛死?!?/br> “哈——哈——”韓渠費力地抬頭,說話都困難,卻毫無懼色。 梁岳澤再次走近,仔細端詳他那張已經辨認不出本來容貌的臉,“你說你的隊友收到你的尸體時,還能認出你來嗎?那個暗戀你的小明星,看到你這樣,會不會被嚇死?” 韓渠的呼吸一頓,除了這個極其細微的反應,再沒別的反應。 “要不我大發(fā)善心,把你燒了再送回去?”梁岳澤說:“啊,不過不是你以為的那種火化,你也知道m(xù)國不像咱們祖國那么文明,這兒的火葬是把人丟在火堆里燒,燒得黢黑,還有人根本沒死,就被活生生燒死。韓隊,鑒于你這三年來在我‘量天尺’坑蒙拐騙的‘業(yè)績’,你值得試一試。” 韓渠一動不動,像是已經暈死過去。 “我知道你還在聽。”梁岳澤說:“韓隊啊,我們同歲,我還比你大幾個月,你以為你在警校接受的訓練是最艱苦的嗎?人生一帆風順的你們,懂什么才是真正的訓練?警校、特警隊,你們那些什么拉練、比武,都不過是假把式、過家家。我跟著雇傭兵cao練受的苦,遠遠在你們之上?!?/br> 梁岳澤頓了頓,“所以你干不過我,再給你十次機會,還是我站在這里,而你生不如死?!?/br> “咳……”韓渠這聲咳嗽很輕,聽著更像是低啞的嘲笑。 梁岳澤壓著眉峰,“你還想爭辯?” 韓渠卻說不出話來。 “那天在森林,你來找我,告知杜月林的計劃,要投靠我。你以為我看不出你是在逢場作戲?”梁岳澤譏諷道:“我敢赴杜月林的鴻門宴,我就有本事全須全尾離開,有你沒你都一樣?!?/br> 韓渠再次“咳嗽”,這次笑得比剛才更明顯,“我賭的就是你能全須全尾離開。我賭對了?!?/br> 杜月林控制著綠寶石宮殿,就等于控制了碼頭,只有杜月林才能從水路安然離開。然而梁岳澤,準確來說是金烏,早已置換了碼頭的雇傭兵,游艇里不僅有槍械、彈藥,還有用于逃生的潛水裝備。 梁岳澤以異樣的目光打量著韓渠,一字一頓,“你單槍匹馬,沒有任何勝算?!?/br> 韓渠說:“我追求的本就不是勝算。我只需要將一個答案告訴我的隊友,往后的事,就交給他們了。” 梁岳澤大步上前,一把抓住韓渠的頭發(fā),韓渠的五官痛得扭曲起來,他連呼吸都已經很困難,任何大幅度的動作都能要了他的命。 “你聽好,韓警官,我不管你賭的是什么,我都早已看穿你的想法,我讓你當著杜月林的面反水,不過是將計就計,讓你落單,折磨你。”梁岳澤說:“你倒還以勝利者自居?” “你不懂,梁總?!表n渠每說一句話,生命力就像從張合的嘴里流逝,“我的確是勝利者,我已經完成了上級交給我的任務。我核實了金烏的身份,這就夠了?!?/br> “嚯……嚯……”韓渠痛苦地喘氣,斷裂的氣息從他痙攣的肺里擠出來,帶著血的苦澀,他居然彎起唇角,笑了起來。那雙被鮮血封住的眼睛終于睜開,眼白被血、血絲覆蓋,已經沒有一處是白色,但從瞳仁里放射出來的光卻讓梁岳澤不由得一怔。 “當臥底哪有什么好下場,至少我完成任務了?!表n渠輕笑著說,用盡全力揚起仰頭,雖然看不到天光,但他的雙眼就是光明本身,“我從來不信命,才把你們‘量天尺’攪得天翻地覆,但現(xiàn)在我沒有負擔了,我終于可以……生死由天?!?/br> 梁岳澤看著這具殘軀,心中竟是久違地伸出一絲恐懼。上次恐懼是什么時候,他都快記不清了。似乎是面對上一任金烏,那個真正的金烏。 他用槍指著對方的頭顱,質問對方為什么要縱容金池也制造金絲島案,金烏那雙蒼老的眼中閃爍著他當時看不懂的光芒,“等你品嘗到自由的權力的味道,你就明白?!?/br> “好一個生死由天?!绷涸罎衫湫Γ澳敲错n隊,你就繼續(xù)體會生不如死?!?/br> “咳咳咳……呵呵呵……哈,哈哈哈!”韓渠斷斷續(xù)續(xù)地笑起來,浸滿了鮮血的目光無所畏懼地射向梁岳澤,“只要我的靈魂還在這具軀體上,它就能承受一切苦痛。從我接過任務的那一天,我就對一切苦難、誤解做好了準備。你來吧,我死得越慘,你的‘量天尺’就覆滅得越快?!?/br> “你!”梁岳澤沒有開槍,重拳卻揮向韓渠的頭顱,“你會死在這里,死無全尸?!?/br> 疼痛已經變得很鈍了,韓渠吐掉折斷的牙,囈語道:“不會,不會……” 已經神志不清,說胡話了嗎? “你還妄想誰來給你收尸?”梁岳澤說:“需要我提醒你嗎?你的直系親屬早已全部過世?!?/br> 韓渠的頭被打得歪向一邊,連轉一轉的力氣都沒有了,可他說:“我為這身制服付出了一切,我的隊友會帶我回家?!?/br> “隊友”二字讓梁岳澤想起了什么,他不再動韓渠,幾分鐘后,帶著渾身戾氣離開牢獄。 第188章 爭鳴(4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