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掙 第228節(jié)
沈?qū)さ弥猰國的情況,稍稍有些遲疑,陳爭略有不解,“沈隊?” 沈?qū)み@才道,不久前特別行動隊出國執(zhí)行任務(wù),柳至秦和花崇是其中的關(guān)鍵人物,任務(wù)雖然成功了,但花崇重傷,目前正在養(yǎng)傷,柳至秦走不開。 陳爭心頭一震,特別行動隊的不少任務(wù)涉密,他一個地方警察,不能隨意打聽,聞言既擔(dān)心花崇,又不知道接下去該怎么開口。 “花崇在休養(yǎng),不然你有需要,他肯定第一個來幫你,我當(dāng)時調(diào)他來我這里,他最記掛的就是你?!鄙?qū)ふf:“這樣,我跟‘黑客’說一聲,看他愿不愿意出這個差?!?/br> 掛斷電話,陳爭還有些恍惚。離開洛城后,他盡可能不去打聽昔日隊友的近況,將自己縮在軀殼里,最近一個月又一頭扎進(jìn)工作中,不知道他那最可靠的重案隊隊長險些沒能從異國回來。 等解決了“量天尺”,等這一切結(jié)束……他握緊拳頭,沉默地想。 半小時后,唐孝理接到電話,驚訝得站了起來,“什么?人馬上就來?” 余星鐘也滿腦門疑問,“我流程還沒走完,特別行動隊就說柳至秦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隨時出發(fā)?!?/br> 陳爭吐出一口氣,鳴寒撞了撞他的肩膀,故意酸溜溜地說:“哥,你一聲令下,百萬‘黑客’……” 陳爭一把掐住他的下巴,他發(fā)音不暢,吐出一串“啵啵?!薄?/br> 陳爭說:“少看點智障網(wǎng)文?!?/br> 得知華國警方要增派技術(shù)人員來,李東池是歡迎的,畢竟硬盤破解了,對m國警方也有利。盧賀鯨和龍富生開了多次會議,m國警方逐步增加人手挖掘梁岳澤的關(guān)系網(wǎng),同時打探金烏的消息。如果說跨國合作剛開始時,m國警方還不那么想直面金烏,到了現(xiàn)在這個局面,謹(jǐn)慎如龍富生,也希望能夠一鼓作氣,至少查明金烏的真實身份。 不過這兩項工作進(jìn)展都不大,杜月林死得突然,分毫金烏的消息都未能透露給警方。 m國派出的警用直升機在民航機場接到了柳至秦,直升機在節(jié)蘭空中盤旋,徐徐降落,氣流如一朵綻開的蓮花。艙門打開,一道穿著特戰(zhàn)衣的身影躍下,右肩上掛著一個黑色雙肩包。m國陽光灼人,柳至秦來到陳爭面前時,才將墨鏡摘下來,“陳隊,好久不見?!?/br> “好久不見?!标悹幜⒓搭I(lǐng)著他上車,“花兒怎么樣?” 柳至秦將雙肩包放在一旁,微笑道:“他也想來,沈?qū)げ粶?zhǔn),說他現(xiàn)在手不能提肩不能扛,來了是給你添亂。” 見柳至秦如此輕松,陳爭松了口氣,這才確定花崇是真的沒有大礙,“是你不準(zhǔn)他來吧。” 柳至秦說:“他聽說和韓渠有關(guān),讓我務(wù)必幫上忙?!?/br> 從停機坪到臨時據(jù)點不過五分鐘車程,陳爭給柳至秦簡單說了目前的困局,柳至秦看到硬盤的照片時,若有所思地沉默了會兒,胸有成竹道:“我應(yīng)該能破解。” 陳爭等的就是他這句話,“靠你了,小柳哥?!?/br> 柳至秦笑道:“很久沒聽到這個稱呼了。” 陳爭說:“特別行動隊不這么叫你?” 柳至秦眼里溢出一絲和他氣質(zhì)不符的溫和,“這不是到洛城之后花崇給我起的嗎。洛城專屬外號?!?/br> 臨時據(jù)點所有人都等著陳爭口中的這位頂尖專家,柳至秦一到,先前嘗試過破解的m國技術(shù)人員和小偉就圍了過來,陳爭將硬盤交給柳至秦,柳至秦一言不發(fā),從背包里拿出筆記本,開機,連接,任務(wù)框里迅速閃現(xiàn)出一片代碼。 唐孝理擔(dān)心人多影響柳至秦工作,將大部分想要觀摩的人都請了出去,房間里無人說話,只聽見斷斷續(xù)續(xù)敲擊鍵盤的聲響。 網(wǎng)絡(luò)安全專家的電腦像是另一個世界,迅速翻過的代碼是脫離于現(xiàn)實的另類戰(zhàn)場。沒人試圖在這時開口打攪柳至秦,柳至秦卻一邊敲擊一邊說:“陳隊,我剛到洛城時,韓渠找我問過加密的問題?!?/br> 陳爭有些驚訝,“所以這個程序……” 柳至秦點頭,“他說是你跟他說,我是個什么都能入侵的‘黑客’,就沒有程序我攻破不了,寫黑客小說的都拿我當(dāng)原型。” 陳爭一噎,條件反射看了鳴寒一眼,鳴寒用口型對他說:你也看黑客小說哦? 陳爭:“……” “所以韓渠來找我,問我什么樣的加密程序才最保險?!绷燎卣f:“我以為他這么問,等于有一定的基礎(chǔ),但其實他跟花崇一樣,是個小白,我還沒往深處說,他的眼神就變得清澈且愚蠢了?!?/br> 陳爭知道柳至秦向來嘴毒,聽到柳至秦這樣形容韓渠也怔了怔。 “所以我給了他我編寫的程序,他直接用就是?!绷燎厍孟伦詈笠恍写a,“這個硬盤就是他當(dāng)時帶來的。我問他要加密什么,他說不知道,也許將來有用?!?/br> 柳至秦親自編寫的程序,自然只有柳至秦本人才能破解,陳爭一方面心中一定,一方面不由得想到韓渠找柳至秦這件事。那時韓渠會想到這程序的用途嗎?恐怕想不到,他只是像他所說的那樣,有備無患。 “可以看了,是個視頻?!绷燎卣酒鹕韥?,屬于他的任務(wù)完成了。 當(dāng)韓渠出現(xiàn)在視頻中,所有人精神都高度緊繃起來,盧賀鯨不由得上前一步,撥開陳爭和鳴寒,站在最靠近筆記本的地方。 韓渠說:“我是韓渠,三年前,盧局交給我潛入‘量天尺’的任務(wù)。這個視頻如果被打開,基本就說明我完成了任務(wù)。我先說結(jié)論,‘量天尺’的控制者金烏,其真實身份是梁岳澤?!?/br> 韓渠曾經(jīng)許多次面臨命懸一線的危機,但在“丘塞”倒下時,他是真的感到自己的生命走到了終結(jié)。 死亡像是粘稠又潮濕的狹小空間,不斷擠壓著他的身體,他睜不開眼,腦漿仿佛被不斷攪動、拉扯,疼痛非常鈍,卻又無處不在,他不知道自己正在經(jīng)歷什么,頭腦一片混沌,卻又不是完全失去意識,他知道呼吸不暢,知道胸膛被層層重壓,靈魂被強行從傷橫累累的軀殼中撕扯了出來,放不回去,卻也沒有消失。 醒來是在半個月之后,但當(dāng)時他并不知道準(zhǔn)確的時間,思維還停留在“丘塞”即將發(fā)動襲擊之前。一個陌生、很有風(fēng)韻的女人來到他面前,舉手投足都散發(fā)著成熟女性的吸引力,這女人就是徐荷塘。 “你醒了。”徐荷塘將藥遞到他面前。 他遲疑地接過,猜測女人的身份。 徐荷塘看出他的警惕,將藥從他手中拿過來,放進(jìn)自己嘴里,就著水喝下去,笑道:“只是普通的維生素,你昏迷太久,用了不少藥,補充點維生素有助于減輕代謝的負(fù)擔(dān)。” 他沙啞地問:“是你救了我?” “我只是個辦事的?!毙旌商琳f:“不過看護你的是我,為你跑前跑后的也是我。所以你也可以認(rèn)為,是我救了你。” 韓渠剛醒,并不清楚自己的處境,聞言沒有再開口,謹(jǐn)慎地觀察著周圍的環(huán)境。這應(yīng)該是一棟農(nóng)村的自建小屋,可能比較偏僻,聽不到外面有什么響動,偶爾傳來幾聲雞鳴。當(dāng)時那種情況,誰會救他? 徐荷塘也沒有說太多,給了他新的藥,叮囑他好好休息,便出去了。之后,有醫(yī)生來查看他的情況,協(xié)助他復(fù)健。 一周后,他明白自己所在的地方是函省西北的一個小鎮(zhèn),鎮(zhèn)里年輕人流失,剩下的幾乎都是老人。按理說這種地方醫(yī)療條件很落后,但自建房里卻滿是昂貴的醫(yī)療設(shè)備和藥物,似乎是一個隱蔽的醫(yī)療點。 他逐漸恢復(fù),輾轉(zhuǎn)得知洛城現(xiàn)在的情況——花崇等人阻止了“丘塞”策劃的恐怖襲擊,罪大惡極的犯罪分子落網(wǎng),函省機動小組在行動中徹底隱身,沒人提到失蹤的特警支隊長韓渠。 這意味著,他仍在執(zhí)行盧賀鯨交給他的任務(wù)。 徐荷塘再次出現(xiàn),欣慰地看著他,“恢復(fù)得不錯,我也能交差了。我知道你有很多疑問,別急,我都會告訴你。現(xiàn)在先回答我?guī)讉€問題?!?/br> 他冷靜道:“你問?!?/br> 徐荷塘說:“你是警方的臥底?” 他挑起眉,片刻后嗤一聲笑了出來,“啊,我是臥底,你現(xiàn)在把我送回去,洛城市局一定會感激你救了我。你找……”他雙手在衣兜里一摸,“抱歉,手機沒了?!?/br> 徐荷塘問:“你想讓我找誰?” 他毫不猶豫就說出了那個名字,“陳爭啊,洛城的刑偵支隊長,我好兄弟,他會很感激你救了我。” 徐荷塘凝視韓渠良久,笑了,“主動接近警察這種事,我可不敢。” 韓渠說:“我不就是警察嗎,你現(xiàn)在就坐在我面前?!?/br> 徐荷塘叼起一支女士煙,韓渠很上道地給她點燃,她在彌漫的白霧中瞇眼,“你現(xiàn)在回去,才是真的送死?!?/br> “嗯?” “你是臥底還是叛徒,你自己心里清楚?!?/br> 他毫不在意地笑了聲,“我的‘老板’被抓了,利用我給他送情報,最后分享成果的時候一腳把我踢出去,我這叛徒當(dāng)?shù)靡舱媸歉C囊?!?/br> 徐荷塘抖下煙灰,“區(qū)區(qū)一個‘丘塞’,沒了就沒了,你劫后余生,不如跟著我。” 韓渠輕輕揚起下巴,“你還沒說,你又是誰的人?” 徐荷塘說:“你不是猜到了嗎?‘量天尺’?!?/br> 韓渠眼中浮起恰如其分的驚訝,“那個‘量天尺’?” 徐荷塘湊近,帶著薄荷味的氣息鋪灑在韓渠臉上,“除了‘量天尺’,還有誰能從‘丘塞’手里將你救下來?你的隊友?他們巴不得你去死?!?/br> 韓渠聳聳肩,笑得有些痞,“誰讓我干了太多壞事呢?” 第187章 爭鳴(39) 徐荷塘大概沒有想到他如此從容,頓了幾秒才繼續(xù)說:“韓渠,我知道你的底細(xì),你爺爺對邪教深信不疑,你也受到影響,加入‘丘塞’似乎是順理成章。但我個人還是抱有疑問,繼續(xù)當(dāng)你的警察不好嗎?” 韓渠說:“然后不知道哪一天就被丟去執(zhí)行要腦袋開花的臥底任務(wù)?哪一個爬到頂峰的警察不是拿命去換的?那條路,我懶得走了。都是賣命,還不如選一條自由自在的路?!?/br> 短暫的靜默后,徐荷塘說:“大概‘量天尺’就能給你提供這樣一條路。我們合作愉快?!?/br> 韓渠沒有多問,但徐荷塘離開后,他隱約感到奇怪,徐荷塘背后是誰?他埋伏于“丘塞”時,尚且沒能找到混進(jìn)“量天尺”的機會,為什么他命在旦夕,“量天尺”卻出手相救? 徐荷塘并未立即交給他任務(wù),只讓他安心養(yǎng)傷。三個月后,他們離開這座小鎮(zhèn),徐荷塘說要帶他去見自己的上級。 在南山市,他見到了金孝全,當(dāng)時他還不清楚“量天尺”的內(nèi)部派系,以為金孝全只是“量天尺”中不怎么重要的人物。 金孝全對他很好奇,但來自金孝全的親近顯得非常刻意,似乎是在做戲。金孝全拍著他的肩膀,讓他跟著徐荷塘好好干,他敏銳地察覺到,這人不可能是將他拉向“量天尺”的人。 藏在金孝全背后的,才是那個左右他命運的人。 他成了徐荷塘的幫手,平時打點雜,難以觸及“量天尺”的權(quán)力核心。這段時間他并未和盧賀鯨聯(lián)絡(luò),時刻回想盧賀鯨交待他的任務(wù)——“量天尺”的犯罪正在處處開花,警方應(yīng)對的難點在于無法掌握其核心成員的身份,他要不惜一切代價將“量天尺”藏得最深的那人挖出來。 徐荷塘對他似乎很滿意,他也逐漸了解到金孝全在組織中的地位很高,另有一個叫金秀河的女人坐鎮(zhèn)m國。金孝全有個合法的身份,是在華國從事跨過勞務(wù)輸送的中介,最重要的合作方是云泉集團。 韓渠當(dāng)即想到梁岳澤,陳爭曾經(jīng)跟他提到過梁岳澤,他也知道轟動一時的金絲島案。金絲島就在m國,“量天尺”盤踞在m國。金孝全不像是那個救下他的人,濃稠的煙霧中顯露出梁岳澤的臉。 他開始懷疑金孝全和梁岳澤的關(guān)系不止是正當(dāng)商業(yè)合作,而假設(shè)梁岳澤和他被救有關(guān),梁岳澤為什么要這么做?他和梁岳澤之間要說有什么關(guān)聯(lián),那就只有陳爭。 意料之外的濃云壓了下來,他似乎以一種他和盧賀鯨都沒有想到的方式進(jìn)入了“量天尺”,他必須更加謹(jǐn)慎,欺騙陰惻惻注視著他的犯罪分子,甚至欺騙等待他情報的盧賀鯨。 三年來,他發(fā)回過一些“量天尺”的情報,可以說機動小組掌握的線索都是由他取得,但他始終沒有將梁岳澤的情報傳回去,因為他無法把握梁岳澤到底想干什么,到底是什么身份,一旦他貿(mào)然傳出情報,很可能上梁岳澤的套,自身暴露都是小事,危及警方的全局計劃才是最嚴(yán)重的。 去年,他接到一個任務(wù),到南山市幫助詹富海殺死鳴寒,他表面平靜,內(nèi)心已經(jīng)涌起駭然波濤。徐荷塘交待他的事里,這是第一次包含殺害警察,這個警察還是他的“熟人”。 他在洛城市局?jǐn)?shù)次見過鳴寒,但鳴寒不知道已經(jīng)被他盯上了。 特警的工作性質(zhì)注定他需要極其敏銳的洞察力,市局并不是機動小組的地盤,那小子卻不知道在張望什么。他細(xì)細(xì)觀察,才發(fā)現(xiàn)鳴寒每次來的時候,陳爭都在刑偵支隊底下的空壩上懶洋洋地,拿腔拿調(diào)地“例行”訓(xùn)人。 他心中好笑,旁敲側(cè)擊跟陳爭說,陳爭卻讓他沒事就多去巡邏,一雙眼睛別成天瞎特么看。 如果沒有任何辦法能夠避免鳴寒的死亡,他會冷血地當(dāng)旁觀者,他在“量天尺”里的任務(wù)還沒有結(jié)束,他不可以因此暴露。但他想到了提醒陳爭的方法,他只能賭陳爭能看懂他的暗示。 同屆之間的默契再次奏效了,鳴寒沒死,警方對“量天尺”的調(diào)查放到了明面上。 而他也是在這次之后,確認(rèn)梁岳澤就是“量天尺”的一員,金孝全金秀河這一支在華國的犯罪少不了云泉集團的協(xié)助,而梁岳澤與他們合作的動機他也基本查清了,同時,“量天尺”真正的首腦金烏也出現(xiàn)在他的視野中——盡管連金孝全都不知道金烏的真實身份。 查到這里,他比早期更加困惑,梁岳澤為什么救他?看在他是陳爭兄弟的份上?用他來觀察陳爭的反應(yīng)?還是更險惡的動機? 梁岳澤從不曾接近他,將他安排給金孝全,這是一邊忌憚他,一邊又讓最重要的合作者盯著他。 他越是看不透梁岳澤,就越是感到梁岳澤是整個“量天尺”最危險的人物。他甚至因此產(chǎn)生了一個沒有根據(jù)的猜測。 這猜測讓他不寒而栗。 而那時他的處境也因為鳴寒沒有死在云鄉(xiāng)劇院變得更加微妙起來。徐荷塘越發(fā)不信任他,他必須主動打破囚籠。他孤立無助,唯一能自救的方式,也許是將水徹底攪渾,讓所有人,包括警方都想不透他到底要干什么。 他干脆利用徐荷塘的懷疑,故意露出馬腳。徐荷塘報告給金孝全,金孝全和梁岳澤早就有隙,背著梁岳澤將他囚禁起來,同時綁架來了和警方關(guān)系曖昧的凜冬,拿凜冬來測試他到底是不是警方的人。 “金先生,一直以來我都有個疑問?!彼箅y臨頭,卻顯得很從容,像是要在一命嗚呼之前死個明白,“當(dāng)初我被‘丘塞’所害,你為什么要救我?我想來想去,得出我對你來說沒有多大性價比的結(jié)論。我本來以為你想讓我回到市局,充當(dāng)你的眼線,但你也沒這么做?!?/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