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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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半個時辰,草烏緩緩地抬起了他的胳膊,曲著的手指一點一點地伸直。他的手也呈現(xiàn)出一片慘白的顏色,骨骼突出,瘦得好似只有一層皮包著,仿佛一條冬眠剛醒的蛇僵硬著身子探出寬大的衣袖。隨著他的動作,一個蛇狀的銀鐲子也從衣袖里滑了出來,卡在手腕處,在陽光下泛著冰冷的色澤。 “師兄,那邊是西?!?/br> 池程余翻身而起,連身上的草也來不及拍了,急沖沖地就要御劍離開。他飛出去一里,只覺得身邊空空蕩蕩的,一扭頭,好嘛,他倆還在地上呢。 池程余痛苦地面目扭曲了一瞬,認命般地重新飛了過去,正好看見草烏慢吞吞收了一半的手。 “啊啊??!”池程余忍無可忍地揪了揪頭發(fā),從劍上跳下來,急得跺了跺腳。 怎么會有動作如此緩慢的人! 在草烏半個時辰開一次口的指路下,他們到達小牛村的時候天都黑了。 村子已經空了。 頭頂是黑沉沉的天,只有月亮發(fā)出慘白微弱的光。群山交疊高聳,自成一片連綿不斷的漆黑陰影,山上深綠色的樹隨著晚風搖曳樹冠,像是無數(shù)個人站在黑暗里無聲地注視著這邊。 入目的幾座破敗的茅草屋都敞著門,屋里的黑暗安靜地蔓延出來,如同一碗打翻了的黑墨,偶爾還能看見一把正對著自己的太師椅,無聲地邀請著觀者去落座。 “村長的門前似乎是種了槐樹?!?/br> 沈扶玉想著王心慈告訴自己的話語,一邊打量著四周一邊推著草烏走。 這村子一個人影也沒有,更不會有燈,沈扶玉的聲音在黑夜中顯得尤為突兀,池程余聽后總是心一跳,總感覺會驚擾什么東西。 沈扶玉身為劍修,自然耳清目明,即便是在黑夜中也能看得清晰些。他腳步不停,一直走到村子深處,才看見了門前種有槐樹的一家。 這戶人家用木頭圍起來的籬笆已經塌了,丑陋的木條歪七扭八地散落了一地。屋門像其它的屋子一般大開著,可以看見漆黑又空蕩的里面。 前院種有一棵巨大的槐樹,這槐樹得有些年歲了,兩人合抱粗的樹干,還有遮天蔽日的樹干,在地上圈了一片漆黑的影子。偶爾被夜風扯動一下,濃密的樹葉便發(fā)出稀碎短促的聲音。 前院和屋內都有被暴力破壞的痕跡,沈扶玉攤開手,手心上立刻燃起了一簇明亮的火光。他借著火光去打探這里,他尚不了解事情的經過,但有一點王心慈說得確實沒錯,這里很窮。 臟亂的黃土地、漏風的茅草屋、空蕩蕩的院子…… 這屋子連房梁都很矮,沈扶玉站在里面時幾乎要碰到發(fā)頂。屋里已經被洗劫一空了,用木頭打造的、低矮的飯桌瘸了腿倒在地上,破舊的木碗都是缺角狀態(tài)。 沈扶玉搜查了一陣,什么線索也沒有找到。 “這么破啊……”池程余在一旁小聲嘀咕著,“那會元可真混賬?!?/br> 沈扶玉思索了一下,又走回了院子里,走到那棵大槐樹下?;蹦四局兄恚帤庵?,會招鬼。一般人是不會將房屋建于槐樹附近的,這村長家門口卻有如此大的槐樹,實在可疑。 “程余,”沈扶玉喊來池程余,“去旁的屋子里找一找,先找最破的房屋。” 池程余撓了撓腦袋,尷尬道:“最破的?這些屋子不都一般破嗎?” 沈扶玉回眸看向他:“破的,如果屋子里有書籍就更好了?!?/br> 池程余腳步一頓:“那會元的屋子?” “是?!鄙蚍鲇駪溃?/br> 事不宜遲,夜晚陰氣重,不安定的事情總歸是多一些,沈扶玉吩咐完,便接過了草烏,和池程余分頭行動。 池程余巴不得大師兄把草烏領走呢,他可不想帶著個拖油瓶。他忙不迭應了沈扶玉一聲,腳底抹油似的拿著劍奔馳而去,生怕沈扶玉反悔把草烏塞給他。 沈扶玉哭笑不得。他看了眼池程余頃刻間便消失的身影,又把目光放回了草烏的身上,草烏到底是行動不便,他便又把輪椅拿出來推著草烏。 空無一人的村子寂靜得很,沈扶玉走路輕,腳步聲掩在了輪椅的聲音中。 沈扶玉一屋一屋地檢查過去,最終來到了一間破茅草屋里。這屋子搖搖欲墜,抬頭望去還能看見泄進來的月光,屋里什么也沒有,又擠又小。 最角落里有一床薄薄的被子,又冷又硬,但很明顯還蓋著什么東西,沈扶玉走上前去掀開——是一摞又一摞被翻爛的書。 貧窮、破舊、很多書,這兒應該就是會元的家了。 被用過的書上方方正正寫著兩個字——阿戶。 第007章 事事休·四 阿戶。 這應該就是那個會元的名字。 沈扶玉安置好草烏,蹲下身去翻阿戶的書籍,都是些科考用的書,書頁磨損十分嚴重,卷了邊,臟兮兮的,看得出來主人確實用功。 驀地,沈扶玉翻動紙張時,一張夾著的紙張倏地飄落了下來,沈扶玉眼疾手快地接住。 紙上寫著:出人頭地,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 另一面則是科考的日期,是冬末春初的時令。 這張紙甚至比那些書都要破舊,想來主人也沒少翻動查看。 不出意料地話,這張紙也是阿戶的。 真奇怪,沈扶玉垂了垂眸,看著手里的這張紙,阿戶既然寫了下來,說明是把這個作為讀書的志向的,看得出來是個知恩圖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