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是這樣,本宮見到他不高興,心里也很不好受。 徐流深用很低的聲音說:“如果你想做官,我讓你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如果你不想,我也可以讓你一生快樂?!?/br> 談善愣了一下,慢半拍抬頭,望見他唇邊冰雪消融一般的笑意,盡管只是短短一瞬。 “是這樣么?!毙炝魃罘鞯羲珙^一片雪花,很融會(huì)貫通地說,“你想要什么,本宮都給你?!?/br> 第24章 “所以你想要什么, 告訴本宮?!?/br> 徐流深松了一點(diǎn)力氣,低低:“本宮想把擁有的都給你,但不知道該給什么。你什么都不要, 本宮也很為難?!?/br> 談善在馬車下, 他于是俯就他的高度, 烏黑發(fā)絲垂落下來, 領(lǐng)口孔雀翎幽碧,熠熠生輝。神情認(rèn)真得如同對(duì)待什么珍寶。 太亮了, 談善甚至能看見里面銀河一樣閃耀的真心。他不由得在心里疑惑,死城一般的姜王宮怎么能養(yǎng)出這樣的人,身上有和冰冷宮闕截然不同的, 令他想要珍之重之的東西。 他眼眶驟然一澀:“殿下, 你真是……” “你和本宮一樣,對(duì)嗎?”徐流深唇角微微上挑, 像是覺得自己學(xué)得很好,又著重道, “本宮是很喜愛,很喜愛你的?!?/br> 地面落了一層清寂的白雪。 談善目不轉(zhuǎn)睛地看他,他有纖長而烏黑的睫羽, 低頭看人時(shí)顯得專注而認(rèn)真。唇珠飽滿漂亮,好像他很早以前第一次見他的模樣。 “是這樣, 殿下。” 談善想了想,帶著笑:“我也并不是什么都不想要,過完年就是十五。殿下是大忙人, 不知道愿不愿意勻給我半日的時(shí)間。” 徐流深手指從他下頷處往上, 呼吸微微地重了。離這張臉太近,心跳又如沉鼓, 熏香味道幽然。談善霎那暈頭轉(zhuǎn)向,搞不明白東南西北,全憑本能注視他,喉嚨隨之一動(dòng)。 “你在約本宮嗎,”徐流深驕矜地一抬唇,分明很愉悅,“看你表現(xiàn)。” 談善其實(shí)知道,徐流深那日大概率非常忙,他只是隨口一問。 十五那日他起床,榻邊跪了一群宮女太監(jiān),王楊采為首,或手捧漱口盆,或舉著黑檀木的托盤,上面放了疊得整齊的衣物,腰帶和配飾。他們視線都與托盤齊平,目光規(guī)矩,并不敢直視主子。 只一人悄悄抬了頭,暗自打量。 世子甫一出生沒了母妃,姜王將其接至身邊撫養(yǎng),朝中事務(wù)繁雜,這位王公公出了大力,是王上和世子跟前的紅人,這兩年多居于元寧殿,輕易不出門。 后妃和朝臣多有賄賂,可想而知地位。 王楊采矮身為帳中人勾簾,眉心一皺,揚(yáng)首尖聲道:“阿云,把東邊的窗子掩下來,勿閃了貴人眼?!?/br> 阿云慌忙垂下視線:“是,公公?!?/br> 談善實(shí)在不習(xí)慣這么多人伺候——光是有人拿著腰帶繞過他后腰一圈他就渾身發(fā)癢,他排除萬難硬撐著自己穿了靴。穿完長吸一口氣,這才看向王楊采,王楊采便了然:“殿下今日上完朝去了明光殿給王上請(qǐng)安,一時(shí)半會(huì)回不來。您午膳想用什么,咱家囑咐膳房做?!?/br> 這意思是徐流深要留在明光殿吃午飯,午飯完有祈福,祈福完有宮宴。世子生辰,是宮中大事。 談善揉了揉雙指放在脖頸后,心知如此,還是有點(diǎn)遺憾。 他沒遺憾多久,站起來伸了個(gè)懶腰。窗外出了太陽,今日是個(gè)晴天。整座姜王宮沐浴在日光底下,遙望遠(yuǎn)處宮闕深深,圍筑出中軸線上突出的建筑。 明光殿。 明光明光,古代傳說中神仙居住的宮殿。姜王徐琮猙即位以來?xiàng)壟f宮殿名改用“明光”,至今已有二十六年。他正值春秋鼎盛之時(shí),野心蓬勃。 姜朝在百年前統(tǒng)一過一次,但徐氏治國瘋癲,近兩年政權(quán)并不如表面穩(wěn)固。地方豪紳各懷心思,邊境小國蠢蠢欲動(dòng)。 談善手搭在窗沿,望著明光殿的方向瞇了瞇眼。 ——他雖不知小事,大的歷史事件節(jié)點(diǎn)卻很清楚。再加之宮中流言,明光殿所議之事,是和親。 明光殿內(nèi)落針可聞。 徐琮猙罷朝半月,召集肱骨之臣議事。他目光幽深,逐一落在朝臣身上:“諸位愛卿都以為,和親之事可行?” 眾臣低首,不言。 高位上姜王身影高大,僅僅上半身直立揮之不去的陰翳就覆蓋在宮殿地磚上。他比年輕的世子要可怖得多,目光沉凝。 無人敢說話,寒冬臘月,豆大汗珠順著官帽直滴在腳側(cè),濺出巨大聲響。 “流深。” 姜王甚感無趣,和顏悅色地喚了自己最寵愛的兒子。 徐流深袖手,未至一詞。 他其實(shí)像他母妃,也像他君父。明光殿橫梁曳下的陰影駁雜他面部,分割出一半柔軟一半殘忍的奇異景象。 徐琮猙共有十四子七女,兒子死傷殘流放得差不多,未出嫁的適齡公主就一個(gè),排行第六,如今未滿十五,正是豆蔻年華。 帝心難測。 徐流深沉默良久,抬頭,靜靜道:“兒臣主戰(zhàn)?!?/br> “哦?” 徐琮猙笑了,自層層臺(tái)階之上俯視他:“說來聽聽?!?/br> 徐流深開口道:“總有一戰(zhàn)。” 寂靜。 徐琮猙耐心道:“你沒有什么其他話要跟寡人說?” 徐流深垂眼,極緩慢,卻堅(jiān)絕地?fù)u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