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1

    某育兒論壇上最近有個帖子特別火爆，樓主正是“林家育兒經(jīng)”，帖子記錄了林家寶寶每天的趣事糗事搞笑事。

    譬如最新的一樓這樣寫道：

    明天要去爺爺奶奶家，寶寶知道后整個晚上都很興奮，一直鬧著不肯睡覺。明天寶寶要穿的衣服就放在床頭，小家伙忍不住纏著我家親愛的給他穿上短褲，然后寶寶跑出來，光著上身在客廳大跳熱舞。我們都裝作不理他，寶寶自討沒趣又跑回臥室，再出來的時候短褲換了一條。

    “哪條好看？”

    寶寶擺了個酷酷的造型，我正要給點(diǎn)意見，卻聽小家伙說，“比比先~”然后他就把短褲褲腿拉起來，里面居然是他剛才穿的那條短褲！

    這可真是十大奇跡，寶寶竟學(xué)會自己套短褲了，而且前后反正還穿得準(zhǔn)確無誤。我一瞧孺子可教，趕緊趁熱打鐵，把小東西扒光，扔了一套衣服給他。

    結(jié)果寶寶不給面子，這次居然不會穿了？

    但是我家親愛的笑得挺高興。我覺得吧，縱使沒面子也能博得佳人一笑，真是劃算~我家寶寶果然是小丘比特化身啊~

    此樓最后照例是樓主本人的簽名，華麗麗亮閃閃的五彩字體，曰：我愛我家親愛的！我愛我家小寶貝~

    15-2

    客車行至山路，半途又上來幾個人，本不寬敞的座位過道顯得擁擠。

    秦木稍微往里面挪一點(diǎn)，轉(zhuǎn)頭見林之樺好像在打瞌睡，湊近了看，他也沒反應(yīng)?？磥碜蛲碛职疽沽耍啬鞠胫?，伸手扶住林之樺，讓他靠向自己的肩膀，為了讓林之樺睡得舒服一點(diǎn)，他還幫他摘掉了眼鏡。

    睫毛好長。

    秦木心里暗道，覺得林之樺睡著的樣子毫無防備，還真是可愛，可愛到讓人忍不住想入非非。

    寶寶扒在車窗看外面，城市的繁蕪漸漸退后，眼前開始出現(xiàn)綿延起伏的山巒，路邊時不時冒出幾戶人家，有一戶門口拴著一只狼狗，遠(yuǎn)遠(yuǎn)聽見車子的聲音，朝著這邊不住狂吠。寶寶很少能看見這么大的狗，很興奮。

    “把拔……”

    秦木趕緊給寶寶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然后指指睡著的林之樺，對寶寶搖了搖頭。

    寶寶也豎起食指，“噓~”

    林之樺眉頭細(xì)細(xì)皺了一下，不過很快又舒展開，窗外的狗叫聲逐漸小了，寶寶扒在窗口一直向后望，依依不舍。但是很快又有其他新鮮的景象接踵而至，寶寶目不暇接，時不時發(fā)出小聲的驚嘆。

    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六月底，鄉(xiāng)下的氣候卻還涼爽。車窗戶開了一小半，陣陣清風(fēng)送進(jìn)來，秦木微垂頭，忍不住拿手輕輕撥了撥林之樺額前的劉海，柔軟的發(fā)滑過指尖，似曖昧又似流連。

    應(yīng)該說，從秦木正式入住林家算起，兩個人相處才有半月的時候，雖然每天都只是重復(fù)著簡單的家庭生活，但卻每天都有不一樣的體驗(yàn)。

    就像做夢一樣。

    秦木時常會有這樣的感覺。比如現(xiàn)在，他收回手悄悄扣住林之樺的手時，擔(dān)心被他發(fā)現(xiàn)只敢握一會兒便松開，可是還想把手?jǐn)R在一起，體會著溫暖皮膚之間若有似無的摩挲和親昵，體會著心臟從怦怦直跳到一點(diǎn)點(diǎn)恢復(fù)平靜……這時候，就會有那種感覺。

    仿佛塵埃已經(jīng)落定，卻終不知幾時夢醒。

    15-3

    “木木~”

    秦木迷迷糊糊聽見寶寶叫他，然后鼻子像被掐住，喘不過氣來。

    “木木~再不起來我和把拔不要你了哦~”

    秦木一聽這話瞌睡蟲頓時跑得無影無蹤，“誰！誰敢不要……阿……阿嚏！”

    還沒下車的乘客紛紛笑出了聲，寶寶趴在秦木胸口，那只搗蛋掐鼻子的小手早已經(jīng)藏到身后，寶寶面上神情一臉討喜。

    “到了，下車吧?！?/br>
    林之樺手里提著行李，對秦木微微一笑，車上大概有他認(rèn)識的鄉(xiāng)親，在下車以后他還回頭招了招手。

    秦木抱著寶寶，趁機(jī)□□他rou嘟嘟的小屁股以示懲罰，寶寶躲不過就直往下滑。

    “嘖嘖！小肥豬~真沉！”

    秦木夸張的喊著，將寶寶放下來，寶寶一落地就小跑步趕上林之樺，拉著他的袖子告御狀，“把拔~木木說我小肥豬~”

    林之樺笑，其實(shí)秦木說得沒錯呢。

    寶寶沒求得支援，有點(diǎn)賭氣，沿著梯田間的小路自己往上跑，在半山腰快到三岔路口的時候，寶寶隔老遠(yuǎn)看見那里站著一個人，頓時高興地大喊，“奶奶~”

    吱吱吱！

    短腿踩著會響的老鼠鞋，寶寶向來人奔沖過去。林之樺也隨之加快了腳步，秦木跟在后面。

    “奶奶~奶奶~”

    寶寶撲進(jìn)林母懷里，討好地仰頭猛喊。

    “唉~我的寶貝孫子哦~”

    林母一把將寶寶抱起來。秦木注意打量，林之樺的母親是典型的農(nóng)村婦女，身子骨挺敦實(shí)，一看便知十分硬朗，但臉上的風(fēng)霜卻讓她有些顯老。

    “媽?！?/br>
    林之樺朝母親身后望了望。林母瞧出他心思，本來想說什么，看見林之樺旁邊還站著秦木，于是只道，“坐車?yán)哿税?？先回家，回家歇會兒！?/br>
    林之樺眼神有些暗淡，只輕輕點(diǎn)了下頭。

    林家的老屋在山上，寶寶纏著要奶奶抱，把拔和木木都被他冷落了。秦木走在林之樺身邊，覺得他好像心情不好。

    “老師，你小時候就住在這里嗎？真是個好地方！”

    林之樺沒有回答。

    秦木轉(zhuǎn)頭看去，就見林之樺望著前面，似在出神。秦木于是也不再說話，只注意著林之樺腳下，擔(dān)心他會摔到。昨天大概剛下過雨，山間石板小路有些泥濘，不過秦木很快就發(fā)現(xiàn)，林之樺就算閉著眼睛也能走得比他順利。

    “哎喲！”

    這已經(jīng)是秦木第三次腳下打滑了，前兩次他都沒吭聲，這次卻不偏不倚一屁股坐在硬石板上，咯得他齜牙咧嘴。

    不過這一來，林之樺也注意到他了。秦木趕緊爬起來，不好意思揉屁股，只能硬忍著。

    “好在你穿的是深色牛仔褲，晾干了拍一拍泥巴就能掉了，”林之樺笑著說，“你是第一次走這種路吧？我扶你走?！?/br>
    秦木剛想拒絕，林之樺又說，“寶寶在前面跑得快，他奶奶顧著他，現(xiàn)在恐怕都快到家了，我們得加緊趕上?！?/br>
    還有這等美事？

    秦木本來就是假意推脫，心里其實(shí)巴望著林之樺扶他呢，這下可算遂了心愿，順理成章抓過林之樺的手，身子靠過去借機(jī)吃豆腐。

    15-4

    秦木嫌這條路太短，林之樺卻嫌這條路太長，兩人各懷心思，內(nèi)容完全八竿子打不著。

    剛到家門口，林母就招呼三人先歇著，自己熱情地張羅開，到廚房忙起來。林之樺本就心里有事，趁這個機(jī)會也跟進(jìn)去。秦木在外面的院子休息，說是院子，其實(shí)也就是一塊空地，東邊是上來的路，西邊靠著深山，北邊則是大片大片的柑橘林。

    院子正中有個小型蓄水池，從后面牽出的水管一直延伸到西山深處，大概連接著哪口水井。秦木想洗把臉，旋開水龍頭時涌出的清泉像在冰箱鎮(zhèn)過一樣，撲在皮膚上異常舒適。

    秦木站起身，深深吸了口氣，轉(zhuǎn)頭看向林家的老房子，是南方常見的磚瓦屋，地板也是天然石材鋪成的，暗青色。在大門旁邊的木椅上坐下，就能明顯感覺到堂屋內(nèi)一股清新涼爽的氣息。

    “真是舒服！”

    秦木第一次坐六個小時的長途汽車，身上到底疲累，現(xiàn)在這么一休息，呼吸著山野田間的新鮮空氣，只覺渾身的毛孔都舒張開來，秦木滿足地贊嘆，背向后斜靠著，一手支頭，一手遮遮掩掩揉屁股，雖然豆腐是吃到了，但臉也丟得挺大。

    秦木懶洋洋坐著乘涼，寶寶卻正來勁，使勁拉秦木拉不動，干脆自己顛顛繞著院子小跑，樂此不疲，吱吱吱的聲音響得歡快。

    突然，寶寶看到院子某個角落的柴堆后面探出一只小腦袋，正朝這邊張望。

    “咦？這是什么？”

    寶寶揉揉眼睛。

    柴堆后的小東西似乎是被寶寶鞋子的聲音吵醒的，起初還有些警戒，一見寶寶個頭小，也不怕了，從從容容伸了個懶腰，身子慢悠悠踱步出來，趴在地上打哈欠。

    “貓貓！”

    寶寶吱吱吱跑過去，小貓只豎了一下耳朵，仍舊自顧自曬太陽，不理會寶寶。

    寶寶一會兒站起身走近幾步，一會兒又蹲下來饒有興致地看。秦木終于注意到這邊，趕緊過來把寶寶拉遠(yuǎn)一點(diǎn)，貓喜歡抓人，可不能讓寶寶被抓傷了。

    小貓看見秦木，似乎受到驚嚇，頭抬起來，眼睛瞪得渾圓。

    秦木看它擺出像要攻擊的架勢，更加警惕了，用手護(hù)住寶寶，兩眼也瞪起來，企圖嚇走小貓。不過寶寶看見小貓?zhí)ь^，更加興趣盎然，還高興地伸出手打個招呼。

    “嗨，你好哦！”

    小貓半坐在地上，細(xì)長的胡須抖了抖。

    寶寶當(dāng)小貓回應(yīng)他的示好，更加樂了，一屁股坐在地上，非要和小貓玩耍，秦木簡直快要拉不住他。

    小貓也被寶寶嚇了一跳，弓起身子，“貓”視眈眈。

    寶寶笑瞇瞇的，和小貓對視，一點(diǎn)也不怕。小貓大概覺得這一大一小兩個家伙沒啥威脅性，又懶洋洋臥倒曬太陽。

    寶寶整個身子幾乎完全趴在地上了，觀察得那叫一個認(rèn)真。

    “貓貓~你為什么是花的呢？像小老虎一樣~”

    “貓貓~你起來陪我玩吧~”

    “貓貓~你好懶哦~比木木還懶~”

    秦木汗。小貓卻挺不屑的，還伸出舌頭舔了一下嘴巴，大大打個哈欠。

    秦木抱著寶寶，半點(diǎn)不敢松懈。寶寶眼睛眨也不眨，逗貓逗得更加樂呵。大概是終于被視覺sao擾加言語挑逗惹得惱了，小貓不樂意地叫一聲，突然伸出貓爪奮起反擊。

    咦？怎么沒人了？

    秦木抱著寶寶早已經(jīng)退到一邊。

    “還好沒被抓傷?！?/br>
    秦木心有余悸，捏寶寶小鼻子，寶寶本來還怨憤秦木將他和小貓分開，看見他確實(shí)是擔(dān)憂，眼珠子一轉(zhuǎn)，吐了吐舌頭。

    “木木~貓貓好可愛的~”

    “它會抓人，不許跟它玩兒，聽見沒？”

    “可是把拔說，只要把身上都包嚴(yán)實(shí)了就能跟貓貓和狗狗們玩兒的~”

    林之樺的教育方式真是挺特別，一般家長哪會這么說，直接禁止而已，秦木轉(zhuǎn)念一想，嚴(yán)肅問，“那你剛剛包嚴(yán)實(shí)了嗎？”

    “唔……”

    寶寶扁著小嘴，討好地眨眼睛，想打馬虎眼兒糊弄過去，心思分明還飄在那只小貓身上。

    秦木哪能看不出？不過現(xiàn)在說什么話寶寶估計也聽不進(jìn)去，秦木暗道以后得好好看著這好奇心旺盛的小東西。

    與此同時在廚房里，林之樺一邊幫母親擇菜一邊說話，先是把秦木當(dāng)保姆的事情簡單解釋了幾句，林母一聽他是林之樺的學(xué)生，而且家庭不幸，頓時也有些心疼，連聲稱贊兒子安排得不錯。

    聊著聊著，林之樺突然問，“媽，爸爸呢？”

    “你爸又去吳老頭家下棋去了，說是要多呆兩天。”

    林之樺沉默。

    林母看了林之樺一眼，搖頭嘆氣，“你要回來的事我只跟你大嬸兒提過幾句，你爸也不曉得怎么就知道了，說起來這事也怪我，沒考慮周到?！?/br>
    林之樺勉強(qiáng)笑了笑，“沒關(guān)系的，媽?！?/br>
    然后他主動岔開話題，又開始嘮些家常，有一搭沒一搭聊著。

    父親還是避而不見，林之樺每次從希望到失望，再到些許的慶幸，他已習(xí)慣這種隔著紗窗不點(diǎn)破的處境，總比徹底鬧翻了好。林之樺每次都這樣安慰自己，然后，繼續(xù)期待下一次的機(jī)會。

    從那個雨夜到現(xiàn)在，他習(xí)慣等待，已經(jīng)四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