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西府海棠 3
把目光放到不遠(yuǎn)處的書上,何皓輕笑著問:“你覺得她愿意多一個和她一樣的人還是一個和蘇遇一樣的哥哥?” 季思桐一陣語塞,竟答不上來。 “其實應(yīng)該怪我,是我錯過了?!币蛔忠痪溟g難以言明的遺憾,季思桐看他,她認(rèn)識的何皓不是這樣的。 她認(rèn)識的何皓,面上吊兒郎當(dāng),隨性灑脫,骨子里帶著與生俱來的自信,幽默、沒有距離感,每時每刻的言語和動作帶著不正經(jīng)和玩鬧,這似乎是他的常態(tài)。 但這樣一個人也會展露出他的難過,苗奶奶過世時他站在房間里那個緊繃的背影,像站崗的哨兵挺直著臂膀,不敢放松;他也有盛怒的時候,沐可瘦弱的身軀蜷縮在病床上的樣子,讓他徹底撕下了終日平靜的面具。 可現(xiàn)在在她面前的何皓,垂頭喪氣、無力、帶著遺憾,這些似乎最不該出現(xiàn)在他身上的貶義詞,她卻如此強(qiáng)烈地感受到了。 何皓從口袋里摸出煙盒,拿出一支煙,瞬間反應(yīng)過來似的看了季思桐一眼,手捏住煙盒沒動。 季思桐仰仰下巴,說:“你抽吧,不過待會要是病人聞到你身上的煙味去投訴你了,可別怪我啊?!?/br> 何皓抽出一根點(diǎn)上,“最多待會回去換件白大褂?!?/br> 星紅的火光在他指間閃爍明滅,濃重的煙草味在流動的空氣里彌漫。 “煙草,尼古丁,可以讓人上癮,到一定程度后,這種癮會讓人逐漸麻木,麻木后什么直覺到?jīng)]有了,其實我也一樣,喜歡積累到一個程度,慢慢的就麻木了,也就感覺不到疼痛了?!?/br> 最后一陣煙霧散去,何皓轉(zhuǎn)頭看季思桐,她果然用一種讓人覺得雞皮疙瘩起一身的眼神盯著他,何皓抖了抖身子,一支煙的功夫,又恢復(fù)了他平日里玩世不恭的樣子。 “哎,你可別這樣看我啊,也不用安慰我,待會蘇醫(yī)生該吃醋了。” 季思桐醞釀起來的情緒頓時煙消云散,有些不滿地斜眼瞪他。 何皓寬慰似的拍拍她的肩,“好了,我沒什么事的,幾年都過來了,還怕這一點(diǎn)?笑話,我可是何皓哎!不過說實話,我是真的很想揍程澈一頓,你說我隨便找個理由拉他練練手怎么樣?” 季思桐憋了半天才憋出來一句:“打架不好?!?/br> 何皓不屑的,鄙視的昵了她一眼。 “而且,萬一你打不過程澈怎么辦?” “嘶,季思桐,有你這么安慰人的嗎?” “你不是不用我安慰嗎?” 何皓“嘖”了一聲,“真是睚眥必報,一句話都說不得。” “誰讓你老是開我玩笑。” “笑不好嗎季老師,真的是,一個個都不理解我的良苦用心。得,回去吧,一大堆事沒做呢陪你在這嘮嗑,有空再聊,先走了。” 何皓整了一下自己的白大褂,朝季思桐揮揮手,離開了病房區(qū)。 季思桐再站了一會,靠在樹干上盯著掉光了花的西府海棠,通片的西府海棠只剩綠油油的樹葉,和開花時的艷麗相比,著實有些單調(diào)。 無力地嘆了口氣,轉(zhuǎn)身離開。 再回到病房時,蘇遇已經(jīng)離開了,剩下沐可一個人靠在床頭,百無聊賴地看著窗外。 季思桐出聲叫她:“可可,我回來了?!?/br> “思桐姐?!甭牭铰曇簦蹇闪ⅠR收回目光,“哦對了,師兄剛走了,說待會晚飯他會讓人送過來,叫你不用出去買了。” 季思桐俯身為她掖了掖被角,“好,那我就在這陪你,你想做什么就告訴我?!?/br> 她乖乖點(diǎn)頭,手術(shù)后蒼白的臉色恢復(fù)了一絲紅潤。 沐可指了指外面的樹,問:“思桐姐,外面那些是什么樹啊?” 季思桐順著她的手指看過去,“西府海棠,不過已經(jīng)過了花期了,只剩葉子?!?/br> 沐可歪著腦袋,傻里傻氣的,“難怪,看起來好孤單啊那些葉子?!?/br> 季思桐笑她,“傻丫頭,明年這個時候就開花了。” “也是,它們總歸是有人陪著的?!?/br> 不像她,一個人在異鄉(xiāng),生病住院,陪伴在身邊的只有朋友,她開始想家,想從小疼她的mama和雖嚴(yán)肅卻十分寵愛她的哥哥,在a市五年多,這是她第一次這么強(qiáng)烈想家,也是第一次動氣了回b市的念頭。 甚至在想,她不在家的這些年,她mama和哥哥是不是也這么想念著她呢? 季思桐看她神色突然黯下去,急急忙忙地問:“可可,怎么了?傷口疼嗎?” 沐可搖搖頭,“麻藥還沒過,沒感覺的?!?/br> 松了口氣,季思桐還是不放心地叮囑:“那你要當(dāng)心點(diǎn),不要用力牽扯到,不然傷口該裂開了。” “知道的,剛師兄也叮囑過我了?!?/br> “那就好?!?/br> 沐可卷著被單,猶豫地問:“思桐姐,何皓他,沒事吧?” 季思桐眼神有些躲閃,沒和她說實話,“他呀,沒什么,你知道吧,當(dāng)醫(yī)生的都不喜歡在醫(yī)院看到熟人,他剛剛那么生氣也是擔(dān)心你,如果話說得太重了,你別放心上?!?/br> “我知道,我沒怪他。來a市這么多年,他們一個個都對我那么好,把我當(dāng)家人照顧,我怎么會放心上呢。” “那就好,現(xiàn)在感覺怎么樣,累不累?要不要再休息會?” 她點(diǎn)點(diǎn)頭,剛做完手術(shù)沒多久,人還有些疲憊,強(qiáng)撐著坐了一會,這會體力已經(jīng)不支了。 季思桐降下病床靠背,幫她把被子蓋好,“好了,睡吧,可以吃飯了我再叫你。” “好?!?/br> 她迷迷糊糊睡過去,季思桐守在她身邊,時不時聽到她一兩句囈語,叫著程澈的名字。 而程澈,到現(xiàn)在都沒有出現(xiàn)過。 五點(diǎn)左右,蘇遇給她們叫了外賣送過來,季思桐見沐可還睡得香,不想吵醒她,又想起剛剛何皓過來時囑咐要讓她吃點(diǎn)流食,她還是輕輕把人搖醒。 “思桐姐?!便蹇砂氡犞劬Γ膺€很濃重。 季思桐的嗓音輕輕柔柔的,“可可,先起來吃點(diǎn)東西,不然胃空空的該不舒服了?!?/br> “好。” 幾個小時的麻藥過去了,現(xiàn)在一動,沐可才發(fā)覺小腹處疼痛難忍,她皺著眉,倒吸了口氣。 “怎么了,是不是弄到傷口了?” “沒事,我以為麻藥還沒過,動作大了一點(diǎn)。” 雖然知道很痛,季思桐也沒辦法幫什么,只能忍著心疼安慰她,“今天會痛一點(diǎn),過幾天就不會了,你乖乖的小心點(diǎn)傷口就不痛了。”握著她的肩膀,把人扶起來,“小心點(diǎn),慢慢的?!?/br> 終于艱難地坐起來,沐可的額上已經(jīng)覆著汗珠,季思桐心疼地替她擦去,“很疼吧?” “沒事,也沒有很疼。”她笑著,真的感覺不到疼一樣。 季思桐拆開袋子,把沐可的晚餐拿出來,“你現(xiàn)在剛做完手術(shù),只能吃一些流食?!?/br> 沐可盯著那份什么都沒有的白粥,再看看季思桐豐盛的晚餐,眼神十分哀怨。 蘇遇送過來的,顯然也是特意為她準(zhǔn)備的,季思桐只好哄著讓她吃下去,“等你好了出院了,季思桐姐請你吃好吃的?!?/br> “嗯。” 小口小口地喝著沒有味道的白粥,嘴里本來就沒味道,喝著白粥喝到她有些想干嘔,不過她很懂事,一句抱怨的話都沒有。 非親非故的,仗著幾年的情分一再麻煩他們,沐可已經(jīng)很過意不去了。 粥喝到一半,一位護(hù)士手里拎著東西敲開門。 “你好,何醫(yī)生讓我送過來的。”她手里拎著兩份晚餐。 沐可直直盯著護(hù)士站的方向,不是看她,而是看站在她身后,胸膛微微喘著氣的程澈。 “給我吧?!背坛航舆^護(hù)士手里的東西,拿進(jìn)來放在桌上。 他走到沐可床邊,抽了張紙巾,蹲下身子擦掉她嘴角的粥漬,看著她還有些蒼白的臉,程澈眼神里透著懊悔,“可可,對不起,我...” 沐可沒說話,只是盯著他看的眼睛逐漸變紅。 季思桐把粥交給程澈,自己退出了病房。 趁著飯點(diǎn)跑過來的蘇遇,見季思桐在外面坐著,好奇地問:“怎么在這坐著啊,吃飯了嗎?” 季思桐:“程澈來了,在里面?!?/br> “他來了?” “嗯,然后我就出來了?!?/br> 蘇遇牽起她的手,“還沒吃飯吧?” “沒呢。” “走吧,帶你去吃。” 季思桐扯住他,“晚餐在里面呢,而且剛剛何皓又送過來一份,等一會就好了?!?/br> 伸手貼上她的臉頰,蘇遇笑著問:“不餓嗎?” 季思桐搖頭,臉頰在他掌心里輕蹭,“下午都沒做什么,還不是很餓。你不忙了嗎?” “還要再忙一會才能下班,你在這陪可可,順便等我,下班了送你回去?!?/br> “那晚上誰看著可可呢?” “我呀,我把你送回去再過來。” “可你明天還要上班呢?!?/br> 蘇遇捏捏她的鼻子,“沒事,就當(dāng)上夜班了。” 何皓一走近這里就看見兩道膩歪的身影,他抖了抖身子,出聲打斷他們,“雞皮疙瘩都掉一地了,我說蘇醫(yī)生季老師,咱能換個私人的地方打情罵俏嗎?” 蘇遇橫他一眼,剛想說話,病房門被打開,程澈從里面出來。 “師兄,可可喝了半碗粥說喝不下了,能不喝了嗎?” 何皓攔在蘇遇面前開口,話里帶著濃厚的火藥味,“她不想喝你還要逼她喝不成?” 程澈一臉疑惑的對上何皓的目光,何皓毫無畏懼地回看,眼底各種情緒翻涌而過,他穿著白大褂,氣勢卻一點(diǎn)不輸一身正裝的程澈。 “程澈,你該慶幸,今天站在這里的人,不是沐子珞?!?/br> 話音落下,他雙手插在衣兜里,轉(zhuǎn)身就走。 口袋里被他遮掩的手,緊握成拳,手背上的青筋根根迭起。 程澈,我他媽真想揍死你。 -----------作者溫馨小貼士 西府海棠的花語:美麗,嫻靜,象征著單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