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市人民醫(yī)院。

    救護車在醫(yī)院門口停下，滿臉蒼白，蜷縮著身子的沐可躺在擔架上被隨行醫(yī)生推進醫(yī)院大門。

    人流太多，季思桐被擠在后面跟不上，見他們在拐角處轉彎，季思桐連忙跟上去，卻與迎面而來的人撞上。

    “季思桐？”何皓捂著被撞疼的胸膛，蹙著眉看眼前莽莽撞撞的人。

    季思桐看見他跟看見救命稻草一樣，緊緊抓住他的手臂，手指在抖，“何皓，可可她出事了，被推去急救室了?！?/br>
    何皓臉色大變，抬腳往急救室走的同時冷靜地問季思桐，“什么癥狀？”

    “肚子疼，我去的時候她已經疼暈了，剛在救護車上還嘔了點血。”潔白床單上刺眼的紅，看得她頭暈。

    腹痛，嘔血，何皓的眉頭越皺越深。

    “跟上來。”丟下三個字，他拔腿就跑，也沒注意身后的人有沒有跟上來。

    “何醫(yī)生，你來的正好，急診病人，胃消化道出血，暈過去了。”隨行醫(yī)生看見何皓過來，立馬向他匯報。

    何皓看了一眼儀器上跳動的數(shù)字，蓋上文件，沉聲道：“準備手術?！?/br>
    季思桐找到急救室時，何皓正換好手術服，被口罩掩蓋的臉失去了平日的玩笑和不正經，變得嚴肅冷靜，他對季思桐說：“胃出血，需要手術，蘇遇現(xiàn)在應該剛做完手術，你待會聯(lián)系他，還有，把程澈找來。”

    交代完這些他轉身便進了手術室。

    紅燈亮起，季思桐腿一軟倒在椅子上。

    手術進行了十幾分鐘，蘇遇才接到電話趕過來。

    “桐桐?！彼麆偛橥瓴∪诵g后的情況，便看到手機上好幾個未接電話，都是季思桐的，他回撥過去才知道沐可正在手術。

    季思桐靠在椅子上，眼眶微紅，聽到蘇遇的聲音，她立馬直起身子，朝蘇遇張開手，“蘇遇?！?/br>
    “被嚇到了？”蘇遇擁住她，在她背上輕拍。

    “嗯，可可打開門就暈過去了，送她來醫(yī)院的路上還嘔血了，我擔心?！甭曇衾飵е毼⒌倪煅屎洼p顫。

    蘇遇沒有停下拍她背的手，一下一下輕撫著安慰，“沒事的沒事的，送來得很及時，可可不會有事的。對了，手術主刀醫(yī)生是誰？”

    “何皓?！?/br>
    “不用擔心，有何皓在，沒事的?！?/br>
    想起何皓進手術室前交代的事，季思桐說：“對了，何皓讓我們把程澈找過來。”

    蘇遇松開她，按住她的肩膀讓她在椅子上坐好，“乖乖在這坐著，我去給程澈打個電話?！?/br>
    “好?！?/br>
    過了幾分鐘，蘇遇沉著臉回來。

    “怎么了，聯(lián)系上程澈了嗎？”

    蘇遇搖頭，“沒有，手機關機了?！?/br>
    “關機？怎么這時候關機??？”

    “可能，手機沒電了吧?！?/br>
    季思桐聽得明白，蘇遇在為他找借口，但她沒點破。

    “手術應該還要一會，你先去忙吧?！奔舅纪├囊滦?，“等手術結束了我再給你打電話?！?/br>
    那邊確實有事等著他，蘇遇不好再耽擱，伸手摸了摸她的臉頰，交代：“有什么事給我打電話，后面沒手術了，手機都會帶在身上。”

    “好，先去忙吧?！?/br>
    轉身離開急診室，沒入擁擠人潮。

    蘇遇離開大概半個小時后，季思桐一直盯著的手術燈滅了，門被打開，何皓走在最前面。

    季思桐馬上沖上去，卻因剎不住腳步差點又撞上何皓。

    早上連著做完兩臺手術的何皓有些疲憊，他扶住沖過來的人，細碎的笑里帶著倦意，“干什么呀，我可不是蘇醫(yī)生，投懷送抱什么的留給蘇醫(yī)生就好了?！?/br>
    見他還有心情開玩笑，季思桐一顆懸了好久的心終于放下，“可可怎么樣了？”

    “麻藥沒過，還沒醒，待會就轉去普通病房了，我這邊還有點事要忙，所以得麻煩你先過去照看一下了。”

    季思桐捶了一下他的手，“那么客氣干嘛？”

    何皓佯裝恍然大悟，“哦對，我忘記你現(xiàn)在算半個家屬了，那我就不客氣了不客氣了。”

    “再敢打趣我，下次去蘇遇家，你連碗都沒得吃。”毫無威懾力的威脅。

    “我當然不吃碗啊，我吃菜?！币娝鷿u黑下去的臉，何皓見好就收，“對了，程澈呢？來了嗎？”

    季思桐遲疑了片刻，才答道：“手機關機了，聯(lián)系不上?！?/br>
    何皓慢慢彎起嘴角，不是和煦的笑，也不是賤兮兮讓人看了想打他的笑，而是帶著一絲她從未見過的冷漠和嚴酷，季思桐怔住。

    “很好?！绷粝逻@兩個字，何皓邊走邊脫下手術服。

    季思桐在病房里守了兩個小時，沐可才慢慢轉醒。

    她動了下嘴唇，輕輕喊了聲“思桐姐”。

    “可可，你醒了！有沒有哪里不舒服？傷口疼嗎？我去叫醫(yī)生？”

    她欣喜地亂了分寸，不知道要先做什么。

    沐可拉住她四處動的手，牽動嘴角，無聲地笑著，“思桐姐，我沒什么事，別擔心?！?/br>
    “真的沒事？”

    “嗯，不疼了?！?/br>
    季思桐這才放心，但還是伸手按了下鈴。

    “可可，你嚇死我了，怎么好端端的就胃出血了呢？”想起先前她疼得死去活來的樣子，季思桐還一陣后怕。

    “啊，胃出血??？”蒼白的臉配著睜大的眼睛，傻得極致，“我以為只是鬧肚子而已，這么嚴重?。俊?/br>
    季思桐被她傻傻愣愣的樣子氣笑，“你啊，怎么對自己身體這么不上心?。俊?/br>
    “我上心了呀?！碧撊醯恼Z氣不自覺帶著委屈。

    “熬夜、飲食不規(guī)律、咖啡茶喝了那么多，不按時吃飯，你這叫對自己上心？”何皓不知什么時候來的，站在她們后面，一襲白袍，不怒自威。

    季思桐恍然大悟，“所以可可，你這半個多月就是這樣過來的？”

    沐可垂眸，目光落到自己輸著液的手上，“也不是啦，就是最近畫稿太緊，我急著趕，熬了幾個通宵，也沒怎么顧得上吃飯。”

    何皓小走幾步到她床邊，繃著臉接著問：“那你再說說你早上吃了什么？”

    沐可卷著被單，不敢看何皓，半晌才吐出三個字，“麥當勞?！?/br>
    勞累過度，飲食不規(guī)律，空腹吃這么辛辣刺激的食物，長久虛弱的胃一下子便爆發(fā)了。

    “可可，你傻不傻呀，空了那么久的胃怎么能一下子吃那么油膩刺激的東西呢？”季思桐也忍不住責備她。

    “我就是趕完畫稿開心，而且突然嘴饞嘛，誰知道就這樣子了?！?/br>
    何皓把文件夾一下子用力地扔在床頭柜上，“砰”的一聲嚇得沐可輕輕一顫，他克制著怒火，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正常些，話出來的瞬間聲音還是很大，“沐可，你什么時候能好好愛一下你自己？”

    你愛程澈，愛得忘乎所以，愛得心甘情愿，愛得不顧一切，但是沐可，什么時候你能愛一下你自己，不為別人，只為自己愛自己？

    即便何皓再怎么強壓著怒意，他的臉色看起來依舊令人害怕，沐可伸出手輕輕拉了一下他白大褂的衣角，“我知道了，以后會注意的。”

    認識何皓這么久，沐可是第一次見他發(fā)脾氣，也是第一次聽他這么生氣的連名帶姓叫她的名字，以往他都是帶著幾分調侃幾分哥哥對meimei的寵愛喊她沐丫頭。

    意識到自己的反應過激了，他調整了語氣，放輕了聲音，“我還有房要查，先走了，有事再叫我?！?/br>
    沒再去看那張幾乎要和被單一樣白的臉，何皓毫不猶豫地離開，拉開門的瞬間和蘇遇撞上。

    “何皓怎么了？”蘇遇看著他橫沖直撞的身影，疑惑地問道。

    “蘇遇，你來得正好，幫我看一下可可，何皓落了東西，我給他送過去?！奔舅纪┏槠鸨凰釉谧郎系奈募A，拉開門出去，留下一臉懵的蘇遇和沐可面面相覷。

    何皓并沒有走遠，在病房外的花園里抽煙。

    繚繞的煙霧籠罩在他白大褂周圍。

    “不怕等下煙味沾到身上被患者投訴嗎？”季思桐在他靠著的樹旁邊停下。

    “醫(yī)生也是人，總有累的時候吧，提提神?！币娂舅纪┻^來，他沒再吸，留了小半截夾在指間。

    “用煙提神？”

    “別那么驚訝，你們家蘇醫(yī)生也抽?！?/br>
    “這樣啊，我倒沒見他抽過。”蘇遇的生活習慣極好，喝酒抽煙什么的不怎么碰。

    “平時不抽，偶爾值夜班或者連著做好幾場手術，累得撐不住了才會抽一兩根提提神?！?/br>
    一般人抽煙是因為誘惑、欲望、控制不住，而他們抽煙，卻是因為熬不過去了需要提神。

    這些光鮮亮麗的職業(yè)的背后，究竟掩藏了多少世人不知道的艱酸？

    “抽煙對身體的傷害就不用我科普了，下次換個提神方式。”

    何皓把燃盡的煙蒂丟到旁邊的垃圾桶，轉頭對季思桐邪魅地笑，“對我來說，提神的方法只有兩種，要么痛到極致，要么樂到極致，兩者選其一，你覺得我會怎么選？”

    季思桐大概知道他話里的意思，“就人的趨利避害習性而言，自然是選擇讓自己好過一點的方式，但是除此之外，就沒有其他方法了嗎？何皓，其實你可以說的。”

    你可以說的，哪怕是孤注一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