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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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不敢相信” 若妮癱坐在樹蔭下,喘著氣揮掉額角的香汗。 森林一般給人的印象都是陰涼舒爽,但是當(dāng)濕熱的空氣完全被濃密的樹蓋擋住,散發(fā)不出去時,在森林里長時間行走就變成一種酷刑。 茫茫四下望去,左邊是層層疊疊的森林,右邊是層層疊疊的森林,前后左右上下八方都是層層疊疊的森林。她終于知道,即使綠色對視力有益,連續(xù)看了七天也會讓人傷眼又傷神。 她拉拉前襟,讓短袖卡其上衣不要黏在身上,同質(zhì)料的短褲也又濕又臟了。她知道自己看起來一定很憔悴,但是她很早就放棄了。她只是把馬尾巴往頭上一盤,讓嫩白的后頸接受一點(diǎn)涼風(fēng)的照拂。 “喝水?!毙灵_陽把水壺解下來,湊到她眼前。 若妮迫不及待地接過,連“謝”字都沒力氣說了,大口大口地牛飲。 他的襯衫和迷彩長褲也有汗跡,整個人卻還是輕松自在得不得了,如同他們不是在崎嶇的山區(qū)間健行,而是在健身房里做運(yùn)動,腳邊隨時都有運(yùn)動飲料和毛巾補(bǔ)充。 唧唧唧 不知名的昆蟲大聲了唱,風(fēng)聲,水聲,以及許許多多的叢林之聲交錯著,整片原始莽林仿佛隨時會將他們兩人吞沒。 “謝謝”她終于解渴了,把水壺遞回去。 辛開陽接過,仰天灌了幾口,豪邁的姿態(tài)與整片粗獷山林融成一體。 七天下來,他不得不對安家妞兒另眼相看。 這種嚴(yán)苛的野戰(zhàn)生活,別說是嬌生慣養(yǎng)的小姐,連大男人都不見得受得了,可一路來她只是悶著頭苦走,從來不曾喊累或喊苦。 事實(shí)上,他們出發(fā)這七天以來,今天是她第一次稍稍露出吃不消的樣子。 喝完了水,若妮吐了口氣,背起自己的背包,堅(jiān)忍地站起來。 “算了,休息一下吧。今天提早半個小時吃午餐。”辛開陽隨意地盤腿一坐。 她也不逞強(qiáng),馬上癱回樹底下。 一開始聽說他們的目的地接近碧瑤,她還挺高興的,因?yàn)楸态幨欠茋谋苁顒俚?。它位于柯狄勒拉山脈,海拔極高,所以常年氣候宜人,素有“夏都”之稱,她上個月才來過一次,很喜歡這個崇山峻嶺間的松樹之城。 結(jié)果,隔天她就發(fā)現(xiàn)自己高興得太早了 “雇車上山?我們不是已經(jīng)在山上了嗎?”她站在旅館的大廳中央,瞠目以對。 “令祖母說那群山民住在碧瑤‘附近’,不是碧瑤這里?!彼蒙蕾p了一下她美目圓睜的俏樣,才懶懶地解釋。 “地圖我看!”她夾手搶過那張地道圖。 結(jié)果,一堆古老的符號和彎彎曲曲的線條把她難倒了! “你拿反了。”他好心地提醒。 “”若妮默默還給他。有沒有拿反好像沒差別!“上面并沒有注明相對地形,你怎么知道這片山道確切的地方在哪里?那塊地是我爺爺買的,連我奶奶都沒去過呢!” “我對菲律賓還算熟,所以應(yīng)該比你們有概念一點(diǎn)?!彼靷€懶腰,舒服地往沙發(fā)椅背一躺,一雙腿長得驚人。 “我們的目的地離這里有多遠(yuǎn)?” “以直線車程計(jì)算嗎?”他摸摸下巴?!按蟾潘膫€小時吧?!?/br> “這么近?太好了,那我們現(xiàn)在馬上雇車子出發(fā)?!彼D時精神大振。 那頭懶獅仍然窩在原地,笑吟吟地看著她。 “怎么?”她問。 “恐怕我們要去的也方,車子到不了。” 這可以理解,終究海拔一千多公尺的崇山峻嶺,不可能處處有道路?!澳俏覀兙捅M量開到車子能到的地方,再走上去啊。步行到目的地大概要多少時間?” “以我的腳程嗎?”他又開始摸下巴?!按蠹s四天吧!” “四四天?”她口吃。 “對?!彼稽c(diǎn)頭。 “那我們雨個人一起走呢?”她開始覺得無力了。 “嗯,”他支在沙發(fā)扶手上,想了一想?!笆逄彀??!?/br> “十十十五?” “對?!卑籽酪婚W。 “你太瞧不起人了?!彼凰夭[起綠眸。哎哎哎,他何時才能看到代表她心情不錯的藍(lán)眼睛呢?“我才沒有那么軟弱呢。告訴你,我的健行最佳紀(jì)錄是一天四十公里!四個小時車程折算成二百公里好了,以我的腳程五天也能夠走到了?!?/br> “好吧,既然你這么有信心。”辛開陽對她吟吟笑。 不久之后,若妮就明白他為什么笑得那么討人厭。 “”后來他們雇了一輛吉普車,如她的意思開到車子不能走的地方為止,然后她就發(fā)現(xiàn)自己對著一堵百來公尺高的峭壁 或許,以她腳程,真的需要多花幾天吧! 為了不讓吉普車的司機(jī)查察他們的目的,其實(shí)在峭壁的前三十公里他們就下車步行了。七天下來她終于知道,原來那三十公里是全程最好走的一段。 當(dāng)時他們上峭壁的方式,是他先爬上去,再把她吊上去。開始之前,辛開陽接過她的背包,把一堆他認(rèn)為不必要的東西全部扔掉,包括她的護(hù)唇膏、乳液和防蚊液。 “一條護(hù)唇膏能占多少分量?”她背起輕了一半的背包抗議。 “檸檬口味?!彼_蓋子聞了一下?!拔矣袥]有告訴你,菲律賓的原始叢林里有一種飛蠅,專吃腐爛的水果,而光一只飛蠅就能吃掉相當(dāng)它體重一百五十倍的” “好了好了,請不用詳述,謝謝。” 等他翻開他自己的背包找裝備,她才發(fā)現(xiàn)里面有多應(yīng)該說多豐富還是多貧乏呢?總之背包里充滿各式各樣的攀登裝備,卻幾乎沒有任何私人用品,只有一套換洗的內(nèi)衣褲。 察覺到她的子,辛開陽對她眨眨眼。 “其實(shí),我不穿也是無所謂的,不過” “我介意!” “我想也是?!?/br> 他拿出攀巖設(shè)備,開始征服那道峭壁。 天哪!他的祖先是壁虎嗎? 若妮只能以目瞪口呆來形容。他簡直是以“游”的方式,游上整片垂直的山壁,然后一路釘著固定樁到達(dá)山頂。她甚至有一種感覺,其實(shí)他不需要這些裝備也爬得上去,他只是為她準(zhǔn)備而已。 接著,他以垂降的繩索和滑輪將她吊上去,而她開始在想,如果后來不斷有這種地形出現(xiàn),只怕他說的十五天都是樂觀的預(yù)估。 幸好接下來的路一樣崎嶇難行,卻再也沒有峭壁了。 不過若妮也覺得有點(diǎn)驕傲。從他幾次回頭查看她的眼神,她知道自己比他預(yù)期中更加強(qiáng)壯,很是讓這個山頂洞人印象深刻。不過,這倒不是說她在尋求他的認(rèn)同啦! “來吧,吃點(diǎn)東西?!币魂囀澄锏南阄躲@入她鼻端。 若妮睜開眼,其實(shí)她已經(jīng)累得連食欲都沒有了,但是不吃東西的話接下來只會更慘,于是她嘆口氣,機(jī)械化的接過吐司夾rou干,再用意志力一口一口地吞下去。 “謝謝?!卑肷?,體力稍微回復(fù)一點(diǎn),她禮貌地點(diǎn)頭。 “不客氣?!彼难鄣子楷F(xiàn)笑意。 “我大多數(shù)時候都是很文明的!”她自我辯解道。 “我相信?!?/br> 好像被笑了 “你確定我們的方向?qū)??我爺爺?dāng)年絕不可能走得了這樣的一段路?!?/br> “吃完?!毙灵_陽先對她停下來的進(jìn)食動作命令,等她繼續(xù)慢慢嚼著,他才伸展雙腿放松一下?!八膫€月前這附近發(fā)生一場劇烈的地震,好幾座山峰都走山了,原有的打獵步道也被破壞。所以令祖父若是現(xiàn)在才買下那塊地,恐怕連他自己也進(jìn)不去。 “那群山民的生活怎么辦?”她蹙眉問。 “他們本來就是一群離群索居的人,靠山吃山,一時沒有什么大礙。遲早路總會打通的。”辛開陽隨手抽過一段細(xì)藤,把自己的亂發(fā)扎起來。 他綁馬尾的樣子讓她不禁淺淺一笑。這并不影響他的陽剛氣,反而讓深刻的五官更加明朗。 不曉得是因?yàn)樗娴挠惺諗?,或是幾天的同甘共苦多少有一點(diǎn)革命情感,若妮發(fā)現(xiàn)他不像之前那樣老是惹人生氣了。 “你你知道奶奶為什么叫我們先走一趟嗎?”她遲疑地開口。 “應(yīng)該知道。”他優(yōu)閑地?fù)炱鹦∈?,往前面一丟。 若妮頓了一下,還是繼續(xù)說:“無論有沒有寶藏,消息傳出去一定會引來無數(shù)的外來者。那群山民是爺爺生前最后認(rèn)識的朋友,其實(shí)奶奶真正的目的不是讓我們來找寶藏,而是希望我代她探訪一下這群山民。果若他們沒有辦法應(yīng)付未來的熱潮,她會找一塊不被打攪的土地另外安置他們?!?/br> “嗯。”他手枕在腦袋,點(diǎn)點(diǎn)頭。 “你不生氣嗎?”她輕問。 “生氣什么?”辛開陽看她一眼。 “生氣奶奶拿寶藏為借口,讓你跟我一起來?!彼滥棠唐鋵?shí)和她一樣,都不認(rèn)為“山下寶藏”真的存在。 “反正閑著也是閑著。我們住的社區(qū)不是有很多木工活兒可接,沒工作的木匠是很容易發(fā)福的?!?/br> 辛開陽伸個懶腰,開始收拾環(huán)境,準(zhǔn)備出發(fā)。 若妮定定看了他好一會兒,然后,出乎他意料之外,對他燦然一笑,瞳孔周圍出現(xiàn)淺淺的藍(lán)光。 或許,這個男人真的沒有她以前想的那么壞 “聊聊你的前男友吧!” 他們剛走離一座河谷,再度往旁邊的山林里鉆。 若妮終于明白為什么以他的腳程四天就可以到,因?yàn)樗恍枰荛_任何需要攀巖走壁的路線,但是帶著她就勢必得繞一點(diǎn)路。 “你為什么會想知道我前男友的事?”在他的協(xié)助下跳過一塊石頭,她警戒地看他一眼。 “知己知彼,百戰(zhàn)不殆?!彼p松地一個長步跨上來,經(jīng)過她身畔,繼續(xù)往前走。 “抱歉,我不想和你或任何人聊麥特。”她邊走邊把馬尾重新扎緊。 “他叫麥特?另一個呢?”辛開陽隨手折了根野草咬在嘴角。 若妮瞪著那個高頭大馬的背影。 “你好像嘴里不塞個東西就是不行?” “請同情一個正在努力戒煙的男人?!彼仡^對她閃白牙。 “哈哈,閣下的戒煙行動絕對是失敗無比?!惫馑吹剿鼰煹拇螖?shù)就不只一次了。 辛開陽不以為然地?fù)u搖食指?!敖錈煾鷾p肥一樣,應(yīng)該用漸進(jìn)式的過程。我已經(jīng)從每天一包進(jìn)展到每天一根,再從每天一根進(jìn)展到好幾天抽一根,如果不是那天闖進(jìn)你們家的幾個蠢蛋害我破戒,我已經(jīng)連續(xù)三天沒有抽煙了?!?/br> 若妮想了一想,雖然他老是咬著一根煙,煙頭倒不是每一次都點(diǎn)燃,看來咬煙只是一種補(bǔ)償心理。 呵,好好玩,真難想象看起來昂藏威武、無所不能的他,竟然會敗給區(qū)區(qū)一支小香煙。 “那你這幾天的紀(jì)錄更好,起碼七天沒抽煙了?!彼⑽⒁恍?,愉快地說。 “你的麥特也抽煙嗎?”他冷不丁地問。 她又瞪著那堵高大的背影。 “不知道,我沒看過他抽?!?/br> “另一個混蛋呢?”他引用老夫人的叫法。 “他叫做柏特,還有,他們不是混蛋。”無法愛她不是他們的錯。 “得了,這種時候還顧忌什么面子問題?”辛開陽睨她一眼?!拔抑滥阋欢ê芟氡M情地大罵他們一頓!來吧,眼前是千里叢林,方圓幾十里內(nèi)都見不到人煙,盡量把你滿腔的恨意發(fā)泄出來吧!” “我才沒有什么恨意,你不要在那里胡說!”她憤慨地道。 “真的這么好聚好散?”他嘴角的那根草正在慢慢變短之中。 慢著,他真的把它吃下去了?那種植物能吃嗎? “沒錯?!比裟蓍_始提防他食物中毒,到時候她可是背不動他。 吃完了那根草,他隨手又摘了一根。她終于忍不住問:“你確定那種東西可以吃?” “你要不要咬咬看?”他抽出來遞給她。 “我才不要!”她閃了一下。 “城市女孩?!彼φι?,一副她吃不了苦的樣子。 若妮馬上搶過來放進(jìn)嘴里! 吾竟然真的可以吃,而且還滿好吃的。青草的中心是柱狀海綿體,儲滿了清甜的汁夜,吃起來既提神又解渴。 她快快樂樂地跟著他一起咬草根,踏青去。 等一下,這根草是他咬過的,她竟然還接過來繼續(xù)嚼她嬌顏一紅,不禁嗔了那堵背影一眼。 “所以那個麥特現(xiàn)在在干什么?”仿佛能感應(yīng)到她的眼光,辛開陽繼續(xù)聊開來。 “不曉得。大概繼續(xù)當(dāng)他的會計(jì)師,或是在柏特公司當(dāng)財(cái)務(wù)長吧?!?/br> “嗤?!彼Τ鰜??!澳愕那澳杏岩贿€替你的前男友二工作?他們兩個是怎樣,組了個前男友俱樂部嗎?” “你閉嘴啦!”她實(shí)在是不需要跟他解釋這么多,可是這男人大有可能往污穢的念頭轉(zhuǎn)去,例如幾p之類的,她只好強(qiáng)迫自己解說一下:“麥特本來就是替柏特工作的。柏特與我分手之后,我就開始和麥特交往,這兩件事情完全不相干?!?/br> “那后來麥特又為什么跟你分手?”他抽出柴刀,把眼前一堆荊棘劈干凈,再彎身鉆過去。 “麥特決定和他的前妻復(fù)合,故事結(jié)束。”若妮繞過荊棘之后,以最平淡無聊的口氣示意這個話題可以終止。 “嗯”前面那男人的鼻音拖得長長的。 那種聲音很讓人討厭。 “你哼什么?” “他和他前妻分手多久了?” “四年多,還有,這真的不關(guān)你的事。” “噢,那你們兩個交往多久了?” “四年多?!彼龍?jiān)定地告訴自己她不會再回答任何問題。 “我懂了。你是第三者。” 若妮霎時倒抽一口冷氣。 “我、才、不n!”她停下來大吼。辛開陽莫名其妙地回頭“第三者就第三者,我無所謂的,世俗的道德觀在我眼里不是那么重要?!?/br> “誰管你的道德觀重不重要!但是我和麥特是在他們離婚之后才開始交往的,我絕對不是第三者,你聽清楚了嗎?”若妮大步走到他眼前,握拳怒喊。 “好好好,你說了就算?!彼e高手表示投降。 若妮又恨恨瞪了他好一會兒,驟然轉(zhuǎn)身逕自往前走。 時間已經(jīng)接近傍晚,辛開陽找到一塊較為平坦的空地,開始扎營。 一開始他看到她那頂輕便的小帳篷,還想連護(hù)唇膏一起扔掉,但是她怎樣都想不出來自己睡在森林草地上的樣子,那些蟲、螞蟻、蛇、青蛙 后來她死命護(hù)住自己的帳篷,怎樣都不讓他丟?!斑@是我從紐約最好的登山用品店帶來的上等貨,比一件外套重不到哪里去,你要丟什么都可以,絕對不能碰我的帳篷。我可以背!我自己背!” 最后他拗不過她,只好讓她帶著。兩天之后,這個帳篷還是背到他背上去了若妮不禁感到慚愧。 不過,又不是每個人都像他一樣,晚上要睡覺的時候,只要在兩棵樹中間拉根藤子就可以睡上去了! 空地整理好之后,依循慣例,他負(fù)責(zé)獵今天的晚餐,她負(fù)責(zé)把兩人的帳篷搭好。 苞著辛開陽的另一個好處是:他從沒讓兩人餓過肚子。最后的幾片吐司在白天的時候吃完了,所以今后幾天得全靠他獵回來的野味。 他只離開了一會兒,手上就提著兩只已經(jīng)剝好皮的獵物回返。 “今天晚上吃兔rou?!?/br> 好吧,其實(shí),他也是有點(diǎn)體貼的。他知道她一個人在林子里會害怕,所以當(dāng)他必須離開她時,時間都不會太長。 如果他們活在原始社會的話,其實(shí)他已經(jīng)是個完美的丈夫人選體格高大,健康勇猛,擅長狩獵,能保護(hù)自己的女人小孩,為整個家提供充足的食物。 不過,性格實(shí)在太惡質(zhì)了,若妮馬上把分?jǐn)?shù)扣光光。 她默默看著他生火,把兔rou架上去,不一會兒rou香四溢,他替她把兔腿切下來,讓她更容易吃一點(diǎn),然后才大口吃他自己的那一份。 兩人已經(jīng)很習(xí)慣這種進(jìn)食時的閑散氣息,并沒有因?yàn)槿鄙俳徽劧械綄擂巍?/br> 若妮把沒吃完的小半只遞給他,自己捧著鋼杯喝一點(diǎn)熱水。 “我們認(rèn)識的時候,麥特還沒有離婚?!彼蝗婚_口。 辛開陽提起眉,看她一眼。 “但是當(dāng)時他們的婚姻已經(jīng)出現(xiàn)問題了?!彼佬l(wèi)性地瞪著他?!半m然我們兩個一見面就彼此有好感,可是我們是在他和無慮離婚之后才開始交往的!”最后一句,她重重強(qiáng)調(diào)。 “無慮?這名字聽起來很像中文?!彼桓睖仨樀谋砬椋辉俣喝撬?。 “他的前妻姜無慮是個臺灣人。”她悶著頭喝水。 辛開陽突然低下頭,用力揉著自己的后頸,那副聳來聳去的肩膀?qū)嵲谔梢闪耍?/br> “你在笑什么?”她瞪他。 好一會兒過后,他終于抬起頭來,眼底殘留著可疑的水光。 “所以你才有那個什么鳥規(guī)矩,絕對不交有華人前妻的男人,或是華人男友?” 好不容易和平相處了七天,若妮又開始想對他使用暴力! “我只是比較聰明,懂得不要再重蹈已經(jīng)發(fā)生過兩次的”該死!她為什么不閉上自己的大嘴巴? “兩次?你是說,之前那個柏特也是因?yàn)樗那捌藓湍惴质郑炕蛘咚捌抟彩侨A人?”他明顯被逗得很樂。 “兩者都是,你高興了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你”若妮霍然起立,開始搜尋身邊有哪些可以迅速讓人斃命的武器! “對、對不起,對不起,我只是我只是”他邊笑邊擦眼淚,一面努力止住狂放的笑聲。“我只是覺得一個生活在美國的女人,能兩次都遇到那個男的為前妻離開她,而兩個前妻還恰巧都是華人的事,也實(shí)在是、走狗屎運(yùn)了,哇哈哈喂!手下留情,那塊巖石會打死人的!” “我就是要打死你!”若妮大吼。什么家教!什么禮節(jié)!她決定統(tǒng)統(tǒng)丟到天邊去!苞這個既差勁又惡劣又討人厭又讓人想干掉他的男人在一起,圣人才有辦法維持文明禮儀! “好嘛好嘛,不要這樣,有話好說?!毙灵_揚(yáng)連忙把她拉回營火邊,可是黑眸里跳躍的閃光完全讓人無法信任。“再怎么樣,你也搞掉一次那個麥特的婚姻,你們兩個扯平了,誰也不欠誰啊?!?/br> “我已經(jīng)說過了,我沒有介入他們的婚姻!”她的手又握成拳。 “好了,親愛的,在這種地方這種時候還無法對自己誠實(shí)的話,你哪時候才能接受事實(shí)呢?”他終于把笑聲壓回去。 “我已經(jīng)說了他們早就貌合神離很久!我們雖然之前認(rèn)識,但我們總之他離婚后才開始交往的,他就麥特他我們頂多就是有好感”最后語句斷成零零落落的片段。 辛開陽好整以暇地兩手盤胸,等她想清楚自己要說什么。 若妮零落到最后,突然安靜下來,一雙綠眸從生氣,到迷惘,到慌亂,到了然。 “噢,我的天哪!”她頹然坐下來,對自己低低呢喃?!澳阏f的是對的我真的介入了他們的婚姻我是個第三者!” 她第一次真正從姜無慮的角度來思索這整件事。 他們的婚姻有沒有問題是一回事,她的介入?yún)s是導(dǎo)致他們離婚的主因,無論她過去再如何合理化自己的行為,這都是一個不爭的事實(shí)。 她從一個女人的手中搶走了她的男人! 她讓那個女人傷心地結(jié)束了近十年的婚姻,一個人搬到一個中部的小鎮(zhèn)里療傷四年。 她從來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么,還理直氣壯地認(rèn)為自己不過是在為一樁愛情做爭取。 她怎么可以這樣對待另外一個女人? 她是個第三者,而她竟然還一直覺得自己是這樁感情的受害者! 碧眸驟然涌上一層薄霧,她的每一分自尊都讓她無法承受這個事實(shí)。 “天哪,我真是面目可憎” “人的命也就這么一點(diǎn)長,什么對的錯的、心碎無助,一眨眼就過去了,那個當(dāng)下的快樂享受到就好了?!毙灵_陽不甚在意地道。 她兩手抱著自己,子著火光。他的話聽起來太自私又太冷血,但她一時之間卻想不到話來反駁。 如果連真愛與心碎都不是永遠(yuǎn)的,還有哪些事是地久天長呢? “我的頭很痛,我不想再想了?!比裟輾鈵灥?fù)炱鹨桓刹?,拋入火堆里?/br> “這就對了?!彼肿煲恍Α!罢l管它什么風(fēng)度呢!能活下去最重要,反正那男人聽起來也不是個什么好東西,不必為他白傷心了?!?/br> “他真的很差勁?!痹诮獰o慮的心中,她和麥特應(yīng)該是一對jian夫婬婦吧?這樣說來她也不是什么好東西。 “竟然有臉吃回頭草?!毙灵_陽幫她一把。 “聽說還搞崩潰那一招!” “利用女人的同情心!”他繼續(xù)鼓勵。 “令人不齒!”若妮撇撇嘴。 “感情智障!” “eq低能。只會看帳不會看人臉色的笨蛋!連自己喜歡的人是誰都搞不清楚的蠢男人!”有了一個開頭,后面的話如開閘的水庫一般,滔滔不絕從她口中流泄出來。“他搭的電梯永遠(yuǎn)會故障!他走的樓梯電燈都不會亮!他吃魚一定會鯁到刺!露營一定會遇到山獅!他買到的牛奶一定是過期的!他開車會接到罰單!在停車線沒停車會正好遇到警察!他的車位一定被隔壁的人占去!停在路邊被拖吊!他訂的機(jī)位永遠(yuǎn)被取消!他的旅館房間一定漏水!無慮每天讓他睡客廳!他每一本帳都看錯!他的投資賠光光!他在四十歲以前就禿頭!” 停!若妮用力喘兩口氣。 好爽! 麥特已經(jīng)有他自己的生活了,她也有了自己的旅途要走,他們兩個人早就是不相干的平行線,她要為那個爛男人浪費(fèi)生命傷心到什么時候? 辛開陽戲譫地看著她,她定定望回去。 然后,她突然漾出一絲微笑,微笑變成大笑,大笑變成狂笑。不一會兒,一道低沉的笑聲也加入她的陣容里。 最后,她仰著頭深深地吸一口氣,整個山林的清新沖去了最后一絲郁氣。 “感覺不錯吧?”他笑吟吟地問。 “感覺很好!”火焰輝映著她瞳孔旁澄藍(lán)的光影,晶亮流轉(zhuǎn),最后落入他帶笑的眼眸里。 她舒服地長嘆一聲,坐回營火旁,過去幾個月來的郁悶仿佛冬雪遇到太陽,眨眼間消失得無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