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倚青這才知道他背著大人，正在給自己辦理退學(xué)。

    那天回到家，桌上擱著一碗笨拙的青菜粥。

    江倚青那時已經(jīng)快被醫(yī)院和工作的事情幾乎搞垮了精神，她一言不發(fā)的坐在桌子旁。

    看她回家了，江垂云拿著一個勺子擱在碗里。

    江倚青看著他的眼睛，疲憊的問：“你要退學(xué)？”

    江垂云點(diǎn)點(diǎn)頭。

    “為什么？”

    “不想讀了?！彼蟮臅r候像個悶葫蘆，背過身去坐在門檻上。

    “不行。”江倚青說：“我已經(jīng)跟你老師解釋了，你必須去上學(xué)?！?/br>
    “我說了我不想上學(xué)?！?/br>
    “你知道爸爸對你的期望，他現(xiàn)在躺在病床上生不如死，你非要讓他失望么?！?/br>
    事故發(fā)生的這段時間里，江倚青極少向弟弟提起父親，只說他在醫(yī)院休養(yǎng)，不宜探望。

    她知道這是一道檻，此刻她卻把它鮮血淋漓的揭開了。

    江垂云搖了搖頭，眼神盯著一塊地面，眼眶中蓄滿了眼淚。

    “你必須去上學(xué)?！苯星嗟恼Z氣不容拒絕。

    “可是上學(xué)要花錢！”

    江垂云幾乎是哭著喊出來，他的聲音酸澀又委屈：“你晝夜顛倒的上班，燙傷了連藥都舍不得買，我不能去醫(yī)院照顧mama，爸爸快死了，可我什么都做不了。”

    “小云……”江倚青以為他還小，常常是報喜不報憂。

    其實(shí)他什么都懂。

    孩子的心思單純，也最能感知生活中那些細(xì)微的變化。

    “我只會花錢，就是家里的一個累贅，什么都不能做，你都輟學(xué)了，為什么我不能?！彼穆曇艚鯁柩剩袷且活^絕望的小獸。

    那天兩人說了很多，月光灑在青石板上，像是一條潺潺的溪流。

    江倚青最終還是勸服了弟弟。

    她神色憂愁的說：“jiejie已經(jīng)沒有前程了，你必須有出息。”

    這些年里，江垂云的學(xué)習(xí)再沒讓她cao過心，甚至因為成績優(yōu)異，得到了匿名好心人的捐助，包攬了所有的學(xué)費(fèi)。

    江倚青希望弟弟有個好前途。

    回到家里，宋慈正在張羅飯菜。

    江垂云握住mama的手，說了自己的成績。

    宋慈愣了一下，轉(zhuǎn)而又像是尋找什么東西似的，在屋里轉(zhuǎn)了幾圈，這才一拍腦袋，嘴里絮絮道：“得去跟你爸說聲。”

    排位前，江垂云手里捻著香。

    宋慈在后頭推推他：“快跟你爸說說這個好消息。”

    江垂云看著相框里面容溫和的男人：“爸，跟您說一聲，我高考考了698，市里排第一，家里一切都好，你在那邊放心?！?/br>
    吃完飯，江倚青下樓來到街外吸煙。

    她仰頭望著星空。

    籠罩在江家頭頂許多年的霧霾，終于要漸漸地散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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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0章 裴予寧的歉意

    七月上旬，溫璃放了暑假，房教授赴閩看望家人前，兩人交接好作畫的進(jìn)程后，溫璃并沒有回京，蔣女士和溫書韞去了加拿大考察，家里的房子里空蕩蕩的，暑假兩個月，她做了自己的打算和安排。

    得知溫璃八月份的行程，蔣女士也來了幾通電話關(guān)心。

    就連溫書韞也叮囑了幾句。

    離校的那天天氣晴朗。

    校園里新栽了大片的楓樹，棕黃色的泥土翻在外頭，還有園藝工在草坪上割草，微風(fēng)拂過，空氣中是簡單的青草味。提著大包小包的人散在道路兩側(cè)，宿舍樓前擁堵著來接行李的車輛，除了少部分假期留校的人，整個棟宿舍樓幾乎都空了。

    人流中，溫璃背著畫包離開教學(xué)樓，正要上車之際，一輛白色的瑪莎拉蒂堵在了她前頭。

    裴予寧降下窗戶，坐在車?yán)锇戳藥紫吕龋骸皽亓?，要放假了，我請你吃飯吧?！?/br>
    她的眼神是柔軟的栗色，目光也亮晶晶的，像是狡黠的小獸。

    “謝謝你，不用。”溫璃態(tài)度冷淡，說完便轉(zhuǎn)身欲走，實(shí)在算不得婉言相拒。

    將畫包擱在后排，剛要上車，裴予寧已經(jīng)躥到了她跟前，手掌“嘭”的一聲按住了她的車門。

    溫璃扭過頭，不解的看著她。

    裴予寧穿了一身黑白格子制服裙，修身的襯衫挺闊的貼在身上，她用棕色的皮靴輕輕得點(diǎn)著地面，笑容和善：“我也參加了江南油畫展，想跟你交流交流?！?/br>
    溫璃不管，轉(zhuǎn)身要走。

    裴予寧終于說：“是房教授讓我找你的。”

    ……

    江城大廈頂層是一處露天西餐廳，深棕色實(shí)木的就餐平臺錯落有致，茂盛的鮮花分隔開隱私的空間，只隱隱有些刀叉碰撞的聲音，這里是江城最高的地方，最外圍是極厚的透明玻璃，天氣好時能俯瞰江城全城的風(fēng)貌，兩人坐在淡黃色的寬大遮陽傘下。

    穿著小西裝的服務(wù)生繞過花墻，用托盤端上來兩杯果汁，又遞過菜單，恭恭敬敬的喊了聲：“裴小姐。”

    溫璃用指腹一下沒一下的按著大理石桌面，眼神看著不遠(yuǎn)處蜿蜒曲折的河流。

    “哎，溫璃。”裴予寧喊她：“你有沒有忌口？”

    溫璃搖搖頭：“沒有?！?/br>
    菜一道一道的端上來，非常的精致漂亮，整張桌子幾乎都快擺不開。

    裴予寧伸長了手，用公筷樂呵呵的給她夾菜：“你嘗嘗，都是招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