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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妃娘娘千秋 第24節(jié)

    于是沉默未幾,那雙麗黠的烏睛一低,她開口:“聽聞那場洪災死傷頗多,陛下心疼傷民,憫懷百姓,才會在即位之后大興水利,也才會在這樣的夜里……神傷。妾可有猜對?”

    蕭無諫聽完,“卿卿聰慧,可惜——”

    他倏然挾抱著她坐起,笑意晦重:“可惜,將朕想的太光風霽月,太圣人了些?!?/br>
    然后在女子驚疑的眼神之中,將人翻了個身。

    讓她趴著。

    這是,猜錯的懲罰。

    ……

    太醫(yī)署中,幾位太醫(yī)一刻也不敢懈怠,幾個人圍在一起,把那些脂粉一盒盒驗過。

    陛下親自吩咐的事,誰敢馬虎了去?

    只是,這畢竟是后妃來日會親膚所用之物,他們也不敢污瀆了去,檢驗時人人都戴了副羊腸手套,且每次只取一點小樣,便將盒子復歸原樣,動作小心。

    因而光是取樣,就要費不少功夫,再要從繁雜的原材料中辨識出百合,也不是易事。

    辨色辨氣都是最粗淺的,還要一一與不同的試劑合在一處,觀察反應。

    陛下抬愛意嬪,倒苦了他們了。

    太醫(yī)們驗了近半,發(fā)現(xiàn)這些脂粉大多都不含百合成分,想來是意嬪平日里也有意避開的緣故。如此一來,一整日一無所得,不少人也稍稍松了神。

    “明日再驗吧,還剩這么多,一時半會兒也查不完?!毙焯t(yī)指指剩下的那兩只妝奩,就要起身。

    卻被江太醫(yī)一把拽了回去:“等等!”

    江太醫(yī)雙眼瞪大、面若金紙地把手中的棉撲遞過去:“你們看看這個……”

    春雷驚天,這場夜雨頗為寒涼,好像把夏日又推遠了一些。

    仙都殿里,柔妃怎么也不能放下心安寢。

    如今闔宮皆知,意嬪過敏,陛下緊張得不得了,還讓太醫(yī)把她宮中那些胭脂水粉全部都檢驗一遍,務必查出哪些含有百合成分,防止她再誤用。

    可只有柔妃知道,什么查百合是假,查毒才是真。

    畢竟,這件事本身就是孟緒將計就計給她設下的圈套,小全子一定是她故意送給自己的人,早就將什么都抖給她了。

    她就不該相信那賊奴!

    查百合一定也是孟緒的主意,分明躲過了那日又枯之毒,卻還想借事發(fā)揮,不讓自己好過。

    縱然明日過后,小全子一死,吳寶林再將此事攬下,也就徹底死無對證了。

    可是,陛下那么聰明的一個人,若是孟氏借機在他面前說道了什么,他能不起疑嗎!

    柔妃急火攻心,只覺一陣頭昏心悸,癱倒在美人榻上。

    癡癡怨怨看著窗外那沒完沒了的雨,她想起,上一次,陛下就是在雨里離去的。

    余光里有人走過來了,柔妃沒正眼看他,只忽問:“不過打了幾板子,尺素怎么還不見好?”

    康云回話道:“是說,奴才今日才去看過她,竟到現(xiàn)在都不能下地。想來是娘娘信重她,厚待她,教她平日也成了嬌生慣養(yǎng)的一個人,這傷好的也慢了些?!?/br>
    見柔妃此刻面色陰沉,康云故意試探道:“奴才知道娘娘是心疼尺素……”

    “心疼?”柔妃打斷道,“本宮心疼什么,心疼她小姐身,丫鬟命?”

    康云心中竊喜,連聲應是:“奴才失言?!?/br>
    旋即,柔妃又問:“陛下此刻回宮沒?”

    這回,康云半天不敢說,在柔妃剮人的一眼之后,才道:“聽說還在陪意嬪。”

    柔妃抬手就把身邊案幾上的茶盞拂落在地。

    她揪著領襟,抖著聲道:“去,去月下閣請陛下,就說本宮身子不適,險些暈厥?!?/br>
    另一邊。御前的人和兩名太醫(yī)張著傘,穿過正于雨中哀泣的半座皇城,靴底與青磚相擊,迸開一簇簇水點。

    好容易到了月下閣,卻得知此刻陛下不方便見人。

    陛下在意嬪的屋子里,又不方便見人,什么意思豈不明顯?

    隋安都特地站得離內(nèi)間遠了些,防止聽到什么不該聽的。

    誰又敢這時候去打擾。

    隋安也沒了法子:“幾位大人,再等等吧?!?/br>
    直待又燒盡了一節(jié)紅燭,帝王終于推門出來。

    見外間情形,知是有了結果。

    蕭無諫先對簌簌道了聲:“進去伺候你主子。”

    他是簡單清洗過了,可寢閨內(nèi)的那女子還未曾。他把人抱進了浴桶后,才意識到自己似乎將人折騰的太狠,她趴在桶沿上,竟連手都抬不起來。

    像只奄奄一息的病雀。

    唯有面色,卻是雪白暈著嫣紅……

    不能再想,蕭無諫坐下,準備聽聽太醫(yī)的供述。

    究竟是什么陰損的毒物,竟讓意嬪如此大費周章,要將此事揪出水面?

    帝王坐定,江太醫(yī)上前,他仍戴著羊腸手套,小心翼翼地打開一團白布,當中奉著一點淡紅色的胭脂:“這是臣等從一盒紅藍花胭脂中取出來的?!?/br>
    說完,他把東西交到徐太醫(yī)手上,又打開醫(yī)篋,取出另一團白布,里頭是一只女子上妝時會用的絲棉撲子。

    江太醫(yī)不知這東西意嬪是不是差點就用上了,說的心驚rou跳:“臣等查驗的時候,看見這只撲子也被收納在一只小盒中,一并送了來,就一起查了。結果……竟發(fā)現(xiàn)上面竟沾有日又枯之毒,這是一種帶有極強毒性的草藥,沾膚便會發(fā)作,會使人肌膚潰爛,無藥回天!”

    徐太醫(yī)也上前道:“每種胭脂因為制作的工序、時長、用料,都不盡相同,故而顏色都會有細微的差異。而這只棉撲上只沾染了一種顏色,臣等統(tǒng)一取樣的時候曾經(jīng)見過,只是還不曾正式查驗。后來便將那胭脂取出驗了一驗,發(fā)現(xiàn)果然也含有此毒?!?/br>
    他頓了一下:“且……”

    帝王眼色無動,只搭在梨木把手上的冷指,一下輕一下重地點著,“說下去?!?/br>
    “且,臣記得,取樣的時候看見那盒紅藍花胭脂表面完好如新,可既然撲子上沾有,應是被人重新刮平過?!?/br>
    一條條事實羅陳,蕭無諫的眼神有些凜冽。

    他身邊,舊人已不多。

    如今,又要有一個留不住了么?

    這時,有人來稟,仙都殿的人來了。

    “讓他進來。”蕭無諫道。

    筠停見小祿子和瓊鐘都不在,親自把人領了進來。

    那太監(jiān)一跪下,便用一種肝腸寸斷的聲氣伏地道:“陛下,柔妃娘娘不好了,娘娘險些暈厥,求陛下去看看我們娘娘罷!”

    他匆行而來,弱傘難擋風吹雨打,地上都被他的衣衫染上了水跡。

    高座上的帝王卻無一分憫惜,甚至,連最后的一漪波瀾也平息了。

    他不近人情,高高在上,冷著眼睥睨:“病了不求醫(yī),倒來求朕?”

    第22章 吳寶林

    早在兩位太醫(yī)說發(fā)現(xiàn)胭脂中含有毒物的那一刻,堂上所有人便都準備好了,只要帝王一有什么慍容怒色,他們就立馬跪下磕頭保命。

    在宮中發(fā)現(xiàn)有人用毒,可是了不得的事情。今日敢毒妃嬪,明日就敢毒天子。

    可坐在上首的男人始終冷眼靜看,讓人跪也不是,不跪也不是,室內(nèi)的氣氛更加壓抑。

    仙都殿的這小太監(jiān)更是雙膝軟抖,既不敢起身,也不敢出聲。

    就這么回去,娘娘還不打死他……

    好在,仁慈的君王眼風向旁邊一掃,給出了赦令:“徐群留下,江巽,你去仙都殿走一趟?!?/br>
    他瞇眼,“去看看,柔妃究竟如何不適?!?/br>
    冷森森的語氣讓人膽戰(zhàn)心驚。

    帝王沒有遷怒一個主不了事的奴才,可誰都知道,他的主子,卻是萬萬落不得好了。

    這種情況下讓太醫(yī)去給她瞧瞧,那不是顧惜她的身子,倒像是要戳破她裝病的謊言。

    原本在這宮中,妃子借些小病小痛來博取帝王的惜憐陪伴,那也不算什么上綱上線的大事,可柔妃實在選錯了時機……

    江太醫(yī)當即領命,挎起那只七眼藥篋,帶著連滾帶爬起身的小太監(jiān)離去。

    月下閣許多人都知道柔妃和自家主子不對付,看著這小太監(jiān)灰溜溜遠走的背影,竟有個方才還悸噤的宮人忍不住竊竊叫好:“沒準這毒就是柔妃下的呢,這時候來,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來打探消息的!”

    站在帝王身邊的隋安耳尖地聽到,差點要對這小丫頭拱手告饒了,這樣沒輕沒重的話也是能說出口的?

    怕不是被她家主子帶壞了罷!

    一轉頭卻見帝王渾若未聞。

    不曾生氣。

    至于對這投毒之事,帝王只有一個字。

    查。

    *

    這一夜,帝王并未宿在月下閣,雖然中夜便雨歇風停。

    下毒的事已經(jīng)全權交給了陳妃審查,除帝后之外,有權問責任何人,月下閣眾人和太醫(yī)署則從旁配合。昨夜昏昏睡去,孟緒也是第二天起來的時候才聽簌簌說起。

    曾經(jīng)陳妃與柔妃一人掌權,一人盛寵,二人本就在這宮中分庭抗禮,況且才因慧嬪的事在眾人面前鬧過不愉,斷無私下通氣的可能。如今帝王更特地交代了,陳妃可以問責六宮,孟緒知道,這就是他承諾過的絕不偏私了。

    盡管此事未必真的能如愿拉柔妃下馬,可有些事,就如同瓦解冰泮一樣,一旦有了苗頭,就只會一發(fā)不可收拾。

    譬如,失去帝心。

    簌簌替孟緒穿衣,見孟緒甚至張不開手臂,面色有些古怪,昨兒伺候主子沐浴的時候她就想問了:“主子的手這是怎么了……?”

    她單知道侍寢的次日,有些女子行動間會有些不利索,可到了主子這兒,怎么連手也酸胳膊也疼了。

    孟緒神思才剛回籠,又游散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