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妃娘娘千秋 第44節(jié)
想是她的輦轎回了月下閣,樊氏便以為她已經(jīng)回去? 第37章 變故 樊氏的到來讓帝妃二人都有些訝異。 可是面上誰也沒露出異樣。 和太極殿的前殿與偏殿不同,后殿擺設(shè)不多,沒有案幾柜架、錦屏金障,甚至一眼就可以概覽整個大殿。 隋安隔得老遠,眼睛都瞇成了縫兒,卻也看不清這洞邃幽曠的大殿深處,那二人究竟是個什么表情。 只聽到帝王無情的聲音:“東西留下,讓她回去。” 這倒是不出意料,從前陛下就一貫如此,妃嬪請見那可不是想見就能見的。 況且今時意容華還在這兒。 “是?!?/br> 隋安巴不得趕緊消失在帝妃面前,疾步動身去傳話了。 原本這跑腿的事自是不必他親自來做,可一到這種關(guān)頭,這御前的人一個比一個鼠膽,好像傳個話都要把腦袋懸在褲腰帶上似的,最后還是得靠他。 這幾步路之間,隋安盤已算好了說辭,見了樊氏,就客客氣氣道:“美人請回吧,陛下這會兒不方便見客,不過美人的心意陛下收下了,您不妨先回去,陛下得空定會去看您?!?/br> 這雖是頂頂空泛的客套話,但也不算誑人。 什么時候去看了,自然什么時候才算是得空。 若是不去,那不就是沒空。 隋安也沒說意容華還在這里的事,這不是給人拉仇恨么,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可樊美人似乎并不肯就這樣離去,她瘦條條的腰身不盈一把,迎風小立時好似隨風欲去,張唇又止,最后有些生怯地道:“可否勞煩公公再替我去同陛下說一聲,我是有萬分要緊的事才來的?!?/br> 這差事還真不是誰都輕易能做的……隋安權(quán)衡了一番,只得又過殿穿廊,去后殿回話了。 若是旁人也就罷了,隋安總覺得陛下待樊美人也有些不同,好像總比對別人多了幾分在意,約莫是那朵朝顏花的功勞。 但今天的蕭無諫似乎格外冷情,嗤笑道:“要緊事?還來得及熬了湯再過來,能是多要緊的事?” 這話別說隋安答不了,就是樊美人自己在這兒,怕是也答不上來。 隋安咽了口唾沫地干笑了聲:“那奴才就去回了樊美人?” 蕭無諫卻把目光投向了這殿中的第三人:“卿卿覺得,朕該不該見?” 孟緒原沒想摻和這事,她對樊氏本就算不上討厭,樊氏還幫過她一個大忙,她沒道理要絕了別人求寵的門路。 再說她也好奇,樊氏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 如果她還不足以揭開她身上的秘密的話,放眼闔宮,也只有帝王能做到了。 于是,孟緒給了個無可挑錯的回答,輕飄飄地讓自己置身事外:“沒有該不該,只有陛下想不想?!?/br> 然而帝王似乎已洞悉了她的想法,深諳如何與她周旋之道,又將這話推了回來:“那朕換個問法,卿卿想不想朕見?” 孟緒自裙下探出一寸瑩膩如珠的玉色,閑玩似的碾過一叢軟絨,口中卻故意掐出酸溜溜的口吻:“妾自然是不想的,陛下去見誰妾都不想??呻y道以后陛下就再也不見其他人了么?” 蕭無諫似信非信,只瞟了一眼那正漫不經(jīng)心地在地上戲玩的雪足,神色清定:“朕去去就來?!?/br> 這次他沒趕人先走,而孟緒說的也是:“那陛下快去、快回?!?/br> 送人走時,她笑殷殷地,好像一點也不為自己的夫婿即將與別的女子相會而愁苦。 這是何等容人的雅量,后宮女子大多缺的就是這份雅量。若是讓教習的嬤嬤知道了,是要夸贊上幾句的。 可蕭無諫總覺得別扭又不快,還不如撒潑打諢打滾打人之狀來的順眼。 更糟糕的是,從來都是別人猜他的心思,什么時候,他竟也猜起別的心思了? 何其荒謬。 帝王的心腸就在這一瞬倏然冷了下去。 眉眼也頓時嚴冽,好似霜雪積身。 臨走時,他取下了那柄長劍,拋給隋安抱著:“將意容華給朕編的絡子取下來,掛到那枚玉佩上。” 說罷,他立在殿前被雨水洗沐得燦亮的日光下,影子斜進殿里,回身看人,意味深長地道:“都是她的心意,豈不比掛在朕的佩劍上合適?” 其實隋安也統(tǒng)共沒見過這把劍幾次,頭一次知道這幾尺長的家伙竟這般沉重,兩只手才能堪堪捧住。 這些年,這把劍就一直懸在后殿,而后殿的門又不常開,如果不是陛下這兩日起了興,殿廡前的積塵還要靠著掃灑的宮女日日拿笤帚揮掃干凈呢。 不過,隋安知道這把劍是先太后送給陛下的生辰禮。陛下與先太后母子情深,如今雖與意容華感情日篤,但許是兩人感情還沒好到這份上,陛下不愿意旁人的東西掛在太后的禮物上,好像也是說的通的。 隋安沒有再想太多。那玉佩他也不敢當真放到自己屋里,一直就替陛下收在偏殿里,找起來也省事。 偏殿中,樊氏垂著頭,心里撲通撲通。 帝王既然應允了見人,御前的人自然也將她好生請了進來。 他們給她備了茶,樊氏也不敢喝,只小聲道了謝。 美人是美人,可這氣度比之意容華也差了太多了。 這些落在身上的目光讓樊氏越發(fā)局促,直到看到帝王的身影出現(xiàn)。 樊氏脈脈無言地朝人一笑。 待人走近,款款行了個禮:“陛下萬福?!?/br> 蕭無諫信步走到案邊:“干什么?” 樊氏跟著過來,端出食盒里的蓮子排骨湯。 隋安見狀,把串好絡子的玉佩和那柄劍都放在一邊,舀了一小勺湯讓人驗過毒,退到了不遠處。 這才是妃嬪送東西該走的流程。雖說當著人家的面驗毒有些傷人了,可若沒有意容華開了先例,早先也沒誰送個東西就能代了進來面圣的折子的。 樊氏倒是并不介意,只等人驗過東西并無不妥之后,盛了一碗湯遞給帝王,小心翼翼道:“妾若不這樣說,哪里見得到陛下呢……?” 蕭無諫卻好似沒什么胃口,冷言:“放著?!?/br> 樊氏被這態(tài)度嚇著了,咬唇道:“陛下若覺妾欺君罔上,心生不悅,其實、其實妾也可以有一件要事情的……” 沒等她以這含煙惹霧的模樣繼續(xù)說下去,卻又被倉促進殿的宮人所打斷。 宮人斂聲輕語:“陛下,肅王殿下來了?!?/br> 今日這太極殿的訪客,似乎扎成堆的來趕熱鬧了。 須知這清嚴雄威的大殿,一直是被懸架在高嶺之上的所在,閑雜人等從不敢輕易攀靠,因而,也許久不曾這樣賓客盈門了。 隋安不免嘀咕。 想到前有沈欽、后有樊氏,如今又是肅王,后殿還有個昨夜殢留的至今的意容華,陛下恐怕頭都犯疼了。 他主動站出來為上分憂,征詢道:“奴才出去瞧瞧去?” 肅王再不好糊弄,那也是個心思純粹的小孩子。 今日這些造訪的人里,隋安唯一能替陛下穩(wěn)住的,大約也只剩下他了。 帝王端坐案前,僅僅點頭默允。 食指兀自撥轉(zhuǎn)著大指上的玉扳指。 隋安暗暗察見,知道這是他忖思之時慣見的動作。 可他卻委實不知,這一刻陛下所想之事,究竟是關(guān)乎誰呢? 樊才人、肅王,還是意容華? 等隋安的背影消失在殿階之下,殿中,樊氏似乎想緩和稍許這冷定下來的氣氛,又去捧那碗白澄澄的排骨湯:“湯要涼了,陛下當著不喝么?” 可帝王仍不賞臉,眼風似低未低,沉冷著笑息:“不如說說你這可有可無的要緊事?” “好。”樊氏輕輕柔柔作答,“妾的要緊事——” 女子的芳息含而未吐,似乎刻意要將未竟的后話一再耽擱,讓人著意去傾聽。 可就在人當真?zhèn)榷鷷r分,一直被那只細巧的手掌捧托著的瓷碗忽然哐啷墜地。 碎瓷聲發(fā)出凄厲的尖鳴。 而后四分五裂,火花亂灑。 所有人都被吸引去了注意力,而這危脆的銳音之中,幾乎電光火石的一隙,一匕寒凜凜的銀光就直直扎向帝王的脖頸。 蓄謀已久,一往無前。 “妾的要緊事,就是請陛下赴死——!” 何等堅利的口號,不同于樊氏素來示人的荏弱,卻又生生遏止于她被扼腕反扣在案上的那一瞬間。 沒能成功。 銀簪掉在了地上。 殿里殿外的內(nèi)侍們慌張群起,有的想擒賊,有的想護駕,亦無不被帝王的手勢停住了擁聚過來的步伐。 樊氏被一只勁掌反絞住手,壓在光滑平凈的冷案之上。 掙扎無用,她漸漸也不再抵抗,伶仃的肩骨xiele勁道,頭亦垂了下去。 “咬舌死不透,朕會讓人治好你。”蕭無諫意味不明地笑了聲,“計劃多久了?” 樊氏頓時扭頭,望向身后的人:“別得意,狗賊!我什么也不會說,不如痛快點殺了我?!?/br> 這時,一個蘿卜丁似的小身影從殿外跑了進來:“什么聲音,皇兄怎么了?!” 蕭無諫望了過去。 覺察到壓制著自己的人分了心,樊氏忽抄起一片碎瓷就抄人揮割而去。 她指甲縫里還藏了毒,只要傷到人一寸一厘,那毒進了血rou中,依舊能殺他。 帝王終于不再狠心,順手就拔出案上長劍,一把貫穿了女子的腕子,釘在了案上。 帝王之劍,從來就是飲血的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