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經(jīng)聞點頭：“差不多了，這就是一套整的，全世界沒有任何一個拍賣行能拿出來一整套。”

    “廢話?！绷謴臎b盯著他，“我要是等下沒站穩(wěn)，你也拿不出一整套了。”

    蕭經(jīng)聞笑了下，走到他身側(cè)，手掌很輕地貼在他后背，引導(dǎo)著他向前走。

    但林從沚不敢走，他不敢挪步子——這真的有點荒謬了，不單單是價錢的問題，而是它們的珍貴程度，這種感覺，和讓他抱著一幅梵高沒什么區(qū)別。

    于是蕭經(jīng)聞像侍從一樣托起他右手，讓他扶在自己手腕處，這樣半擁著他走到倉庫一面等身鏡前。

    鏡子里的林從沚僵硬又美麗，他皮膚白皙，手搭在蕭經(jīng)聞的手上，像個精致的球形關(guān)節(jié)樹脂人偶。

    蕭經(jīng)聞癡迷地看著鏡子里的林從沚，他手指屈起，虛虛地拂過林從沚側(cè)緣的頭發(fā)，他沒碰到他的皮膚，像個變態(tài)在撫摸他皮膚附近的空氣。

    “戴在你身上多漂亮?！笔捊?jīng)聞?wù)f，“我買下它們，為拍賣會上的那一件項鏈塑造出了‘唯一性’，那現(xiàn)在它們算什么？犧牲品？陪襯品？”

    林從沚說不出話，因為他無法回答。

    這根本不是‘只有你能回答的問題’。

    蕭經(jīng)聞接著說：“為了外面那件拍品，同樣的珠寶商，同樣的做工，同樣是給皇室，它們就得在這暗無天日的倉庫里呆上十年二十年，所以，林老師，你告訴我……”

    他那只撫摸著林從沚側(cè)臉空氣的手停在他的下巴，分明碰都沒碰到，卻好像做了場昏天黑地的愛。

    “你告訴我……什么是藝術(shù)品？”

    林從沚有點不知道怎么呼吸。

    第19章

    他回答不了，最起碼此時此刻他無法回答。

    這種問題甚至可以寫篇論文，讓他怎么三言兩語講清楚？

    林從沚吞咽了下，鏡子里的自己連喉結(jié)都不敢有太大動作。不過好在他已經(jīng)盡力調(diào)整了，蕭經(jīng)聞這人他姑且算了解，持續(xù)性情緒穩(wěn)定，間歇性失控發(fā)瘋。

    并且他發(fā)瘋的情況多半都出現(xiàn)在林從沚身上。

    他讓自己冷靜下來，這沒什么的，最起碼可以確信的是蕭經(jīng)聞不會讓他賠錢。于是他閉了閉眼，右手從蕭經(jīng)聞手里抽出，自己抬手，穩(wěn)妥地摘下頭冠。

    “你在迷茫?！绷謴臎b說。

    “是的?！笔捊?jīng)聞依然看著鏡子，“我開始迷茫了?！?/br>
    林從沚低頭看著手里捧著的頭冠，珠寶是一種必須用rou眼觀察的東西。照片和視頻只會使其庸俗，畫作又往往摻入繪畫者的主觀情感。

    “它很漂亮。”林從沚摩挲了兩下頭冠上最大的一顆梨形黃色寶石，“其實你過得也很割裂，你的理智要求你做一個擯棄掉所有無用情感的生意人，但你這里……”

    或許是這個倉庫調(diào)低了含氧量，也可能是太多太密集的藝術(shù)品導(dǎo)致司湯達綜合征，林從沚感覺心跳過速，視覺刺激太強烈，一時之間神智恍惚。

    蕭經(jīng)聞接著他的話說下去：“但我這里太多拍品，我要它們其中一件拍出高價，就要藏起來與它相差無幾的同類。塑造它的稀有值，但只有我知道，這都是資本行為。比如我能承諾給賣家買家，十年內(nèi)市面上絕不會出現(xiàn)第二只蒼龍教子瓶，就必不會出現(xiàn)?！?/br>
    林從沚嘆了口氣，他又低頭去看手里的頭冠，它拿在手里很有分量。人是很復(fù)雜的動物，人們總是先不管不顧地去追求某種東西，得到之后又開始反思，這究竟是不是自己想要的一切。

    林從沚抬眸，看著鏡子里的蕭經(jīng)聞：“這問題太難了?！?/br>
    “我明白?！?/br>
    林從沚將手里的頭冠塞回給他，又解開后頸的繩扣，把這條華美的項鏈也塞回他手里，說：“這不是你該苦惱的事情，但如果你一定想要個答案，我可以試著幫你，不過需要點時間?！?/br>
    說完，他又看了看這倉庫——這里只是倉庫中的一個區(qū)域，轉(zhuǎn)角過去看不見的地方還不知道有多少。

    林從沚不是沒見過世面，震驚的源頭是，這些東西其實此時此刻的處境——毫無價值。

    他隱隱能明白蕭經(jīng)聞的心情。如果他不曾遇見過自己，那么這些東西于他一個生意人而言不過是貨物，美麗精致的貨物，甚至不如碼頭集裝箱里裝著的貨，最起碼后者還有用武之地。

    想到這里，他居然萌生出了些責任感，面前這位總裁居然是因為自己才這么痛苦。

    他悵然了大約兩秒半，然后說：“我要出去抽根煙?！?/br>
    “請?！笔捊?jīng)聞退后一步，側(cè)身讓出些空間。

    從倉庫里出來，林從沚長長呼吸了幾下，最后松了口氣。他回頭看著蕭經(jīng)聞：“不要再給我玩這種東西了，腦袋脖子加一起上億，我身家性命也賠不起。”

    他得去抽根煙壓壓驚，又問：“你這吸煙區(qū)在哪？”

    蕭經(jīng)聞按下電梯，說：“沒有吸煙區(qū)?！?/br>
    “……”林從沚沉默片刻，“好吧?！?/br>
    “gleam整棟大樓禁煙，不過你不在禁煙范圍，抽吧?！?/br>
    總裁都準了他也不打算客氣，只不過抽也不能在電梯里抽。他們回到拍賣會那層樓后，林從沚走到這層走廊的窗戶邊。

    高層寫字樓一般窗戶開不了很大角度，有的甚至窗戶都是封死的。

    他試了下，推開一個拳頭的縫，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