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mama掛斷了電話，明玉連忙跑回自己的臥室，她打開自己的音樂軟件，戴上耳機，再聽了一遍獨家收藏。

    “明日似在猶豫，一切夢里飛絮，叫你不能團聚，過去，過去，回去?！?/br>
    “溢言虛美，拿來消毒藥水，不再引出心碎，再一杯，原來是獨家收藏才能安睡?！?/br>
    徹夜未眠，明玉已經(jīng)把這首歌快聽了上百遍了，學業(yè)的壓力讓她沒辦法再擔心家里，因為這次的成績倒退了整整二十名，讓班主任都忍不住提醒她。

    把頭埋在試卷里，耳機里還是葉紫楣的嗓音，她的腦袋里一團亂麻，作息顛倒，明玉本就不好的身體很快出現(xiàn)了問題，她發(fā)高燒了。

    這次明玉病了一個星期，她在家里仍然題海中掙扎，頭痛欲裂，世界顛倒，空氣一點點從她身體里抽離，耳機里葉紫楣的聲音越來越模糊，在她快要睡著之時，突然聽到了女人的哭叫聲。

    是葉紫楣的聲音，凄厲無比。

    冷汗淋漓，像是要奪命而來，等到明玉反應(yīng)過來時，才發(fā)現(xiàn)是耳機的電流聲，耳機徹底報廢了。

    她無法跟任何人訴說自己的驚慌，明明是自己安全溫馨的臥室，為什么給她這么嚴重的心悸？

    下個月十號到了。

    真夜先生打來電話，明玉有氣無力地回復(fù)著，她收拾好自己的包，穿著鞋準備出門。

    葉子月攔住了自己的女兒，她的氣色很差，比明玉之前發(fā)燒還差：“小玉，你要去哪里？”

    “同學喊我去吃飯?！?/br>
    “嗯，不要忘記接mama的電話?！比~子月說。

    明玉一步三回頭地出了門，司機把她送到目的地，是一所裝潢復(fù)古的音樂清吧，里面沒有其他人，熟悉的真夜先生站在吧臺。

    他今天穿得很正式，西服筆挺，赤紅色條紋的領(lǐng)帶，頭發(fā)打了發(fā)蠟，整齊地梳在后面，露出光潔寬闊的額頭，在調(diào)酒的動作之中，能發(fā)現(xiàn)他手腕上那塊價值不菲的腕表。

    “大小姐，好久不見啊，”真夜先生露出熟悉的笑容，爽朗肆意，“要來一杯嗎。”

    “我還沒有過生日，不能喝酒?！?/br>
    是的，即使明玉留級了，她還是十八歲讀高三，因為她入學比別人早一年。

    “哈哈哈哈！好吧，你們真是固執(zhí)呢。”真夜先生搖搖頭，“那就喝果汁吧，想喝什么？”

    “西柚汁?！?/br>
    她坐在吧臺前面的高腳凳上，接過他遞來的杯子，卻沒有嘗一口，明玉問他：“你知不知道我姨媽的事情？你是她的狂熱粉絲，應(yīng)該有什么小道消息吧？或者你們之間的故事，我很想聽這些。”

    真夜先生有些訝然：“大小姐居然會問這個。”

    “我聽了上百遍她的歌，她還是我的姨媽，我肯定對她有感情的?！?/br>
    真夜先生定定地看著她：“你想知道什么方面的？”

    “什么都可以。”

    “好……”他放緩了語速，“你的姨母比我大二十歲，我十四歲的時候，從CD機里聽到她的聲音?！?/br>
    “那個時候我還在礦上工作，像是生活在暗無天日的地獄里，也是在我十四歲，我的哥哥因為一場礦難去世了?！?/br>
    明玉張了張唇瓣，想要安慰他，又怕打擾他。

    “比起食不果腹，漫無天日的采礦，需要如何安葬我的哥哥，才是當時我的人生中最重要的事情?！?/br>
    “當時意外死亡，沒有賠償款嗎？”她有些不忍心。

    “有，礦上的老爺拿去了，我自愿給他的，為我換來了一次機會，讓我走到現(xiàn)在的機會?！?/br>
    明玉驚訝不已，對上他的眼睛，看到了他的決絕。

    “我知道，我不能止步于此，我要成功迎合那些老爺，我就可以有無數(shù)金錢，重新安葬我的哥哥，不然我的家人、我未來的妻子和孩子，都會面臨我這樣的遭遇?！?/br>
    “……你是個很果斷的人。”

    真夜先生苦笑道：“對呀，為了前路不擇手段，正是仇恨自己的時候，上天垂憐，我在一次外出中撿到了一張別人不小心遺落的碟片，在后來才知道，這張碟片十分昂貴，不可能被人遺棄?！?/br>
    明玉想了想，猜測了一下后面的故事：“于是，你買了一臺CD機？然后聽到姨母的歌聲，成為了她的粉絲？”

    “小公主呀……我怎么會有錢買CD機呢，我是用礦上老爺?shù)腃D機，聽到了她的聲音，我從來沒有聽過這么動聽的嗓音?！闭嬉寡壑惺腔婚_的沉郁，“當時，我只聽了一下午，就把這張唱片送給老爺了，因為他很喜歡?！?/br>
    明玉說：“姨媽的碟片，讓真夜先生燃起了對生命的希望?！?/br>
    真夜搖搖頭：“不止這些，礦上的老爺也很喜歡這張碟片，我送給他之后，他經(jīng)常喊我過去聽，但已經(jīng)不是我的獨家收藏了?！?/br>
    明玉無法訴說自己的震撼。

    “大小姐呀，當初我諂媚笑著，把賠償款交給老爺，已經(jīng)抱著孤注一擲的想法了，因為我沒有任何利用價值，我只能做最后的嘗試，沒想到老爺拿到錢，只是對我有兩分好臉色，但根本不能改變我的人生。”

    那你怎么走到現(xiàn)在的呢？

    真夜先生笑得很淡，似乎在回答她內(nèi)心的問題：“是的，哥哥的賠償款沒有改變我的命運，是你姨媽的碟片，重塑了我的人生，讓我在和老爺?shù)慕佑|中，成為老爺?shù)男母埂＠蠣斢X得跟我很合得來，都是那么喜歡她，有了這個共同的愛好，我的機會才慢慢顯露出來?！?/br>
    “畢竟我這個人，最擅長的就是攀龍附鳳呀，這個詞，還是我近些年學會的……”他自嘲道。

    明玉回應(yīng)他：“姨媽會很欣慰的，她改變了你的人生。”

    “我也很欣慰，你能聽完我的話。”

    真夜先生飲下一口酒，身上的陰郁越來越重。

    明玉有些憂心，她覺得真夜先生似乎困在過去無法釋懷，沒有辦法安葬哥哥，姨媽的碟片被老爺拿去，他付出了所有，才換來一線生機，他會怎么看待這段過往呢。

    為了緩和氣氛，她說：“生日快樂，上次你說，想要我唱一次獨家收藏，現(xiàn)在想聽聽嗎？”

    “好啊?！闭嬉够剡^神來。

    清吧里的燈光聚集在高臺的中心，麥克風上纏著紅色的綢緞，地面、幕布的都有八十年代的味道，明玉有些忐忑地站在這里，她看向臺下唯一的聽眾，今天的壽星，對方卻站立在黑暗中。

    “如果不好聽，你可以過段時間再告訴我嗎？”

    “哈哈哈哈，大小姐真是太可愛了……”

    這段對話沖淡了緊張的氛圍，明玉沒有系統(tǒng)的學習過聲樂，也沒有姨媽獨一無二的天賦，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希望今天的壽星能快樂，抱著這種心態(tài)，她竟然發(fā)揮的不錯。

    她的聲音融進了伴奏之中，漸入佳境。

    明日似在猶豫，一切夢里飛絮，叫你不能團聚，過去，過去，回去。

    溢言虛美，拿來止痛藥水，不再引出心碎，再一杯，原來是獨家收藏才能安睡。

    回去，不是地獄，你總不?？咕?，為何看見你憂慮，欺騙情緒，愛不再敘。

    在最后的結(jié)尾伴奏中，她從臺上走下來，走進陰影之中，離真夜先生只有一米的時候，開口道：“生日快樂?！?/br>
    “謝謝你，這是我最完美的生日?！彼卮稹?/br>
    “真夜先生，你等我一會兒?！?/br>
    他看著她往外走去，好像過了一個世紀那么漫長，明玉終于提著一個巨大的蛋糕，走到了他身邊。

    “我沒有在這里看到蛋糕，所以自己出主意，給你選了一個?！彼行┎缓靡馑妓频模拔叶疾恢滥阆矚g什么味道。”

    正好清吧里光線很暗，只有高臺之上有聚光燈，她走到剛才的吧臺，將蛋糕上的綢緞帶解開了，真夜走到她身邊問：“怎么愣住了?！?/br>
    “我不知道你多少歲?！?/br>
    真夜說：“這是我們一起過的第一個生日，就先插一根蠟燭。”

    明玉聽到他的話，雖然有些驚訝，但仍然照做了，火苗點燃了蠟燭蕊，小小的一團，很微弱的火光，她回頭，那么認真的對他說：“真夜先生，你會獲得幸福的?！?/br>
    “嗯，我確實感到了這種幸福?！闭嬉乖谒昴鞘赘韬?，很久都沒有笑容了，現(xiàn)在也是。

    “你閉上眼睛許個愿望，然后就可以吹滅蠟燭了?！?/br>
    真夜聽從了她的話。

    他心里在想，多么干凈清澈的眼睛，她是個天真的孩子。

    她們的聲音一點也不像，正是因為不像，乍然醒悟之中，真夜才明白自己內(nèi)心。

    他突然有些后怕，為何一首歌由不同的人來唱，給自己的感覺天差地別呢？他又該怎么面對這雙眼睛，這雙眼睛里的真誠？

    真夜的愿望很簡單。

    請大小姐原諒我的罪孽。

    等真夜許完愿望，明玉撕開包裝袋，從里面拿出了蛋糕的刀叉和盤子，給他切了一大塊蛋糕。

    明玉說：“如果你不喜歡吃蛋糕，也不用勉強，吃一點點，意思一下就好?！?/br>
    注視著她美麗的笑容，真夜半晌沒說話，他覺得有些后悔了，把自己的指節(jié)捏到泛青，才壓抑住內(nèi)心情緒，接過了那塊豐盛的蛋糕。

    “大小姐，你是個特別好的孩子?！彼谛睦镎f。

    明玉給自己也切了一點，她不是很餓，只是吃了一小塊。當跟著真夜走出清吧，兩人的衣衫被晚風吹拂，再次走到江邊，雙方的心境和原來截然不同。

    “我要回家了?！?/br>
    “嗯?！闭嬉勾故?，一時間千言萬語難以訴說，“一路平安?！?/br>
    望著她的身影逐漸遠去，真夜感到了內(nèi)心的痛感，他一個人孤身走在江邊，斜陽傾斜，水色瀲滟，在這座城市里，他只有一歲，就像真正的重獲新生。

    一個熟悉的備注打來電話，他知道，自己無法回頭了，如果大廈將傾，未來的風雨飄搖之中，她又該何去何從，去面對所有的真實呢？

    而這邊，明玉并不知道真夜的憂慮。

    她回到家后，發(fā)現(xiàn)mama不在家里，她回到臥室開始寫卷子，沒一會就感覺身體疲乏。

    確實是力不從心，她洗漱完就睡著了。

    隔日，葉正儀出差回來了，今天也是學校的月假，所以明玉在家里。

    他身上帶著一些風霜，回來后取下了自己的眼鏡，在客廳里坐了很久。等到明玉起床，下樓就看見葉子月和他坐在客廳里，兩人的臉色都很差，氣氛死寂無比，像是有一場呼嘯的風雪襲來，讓人望而止步。

    葉正儀以一種宣布的語氣說：“我兩個月后會結(jié)婚，協(xié)議結(jié)婚，同時，明玉你的爸爸會回家，如果有任何疑問，現(xiàn)在就可以提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