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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修真小說 - 云崖不落花與雪在線閱讀 - 云崖不落花與雪 第12節(jié)

云崖不落花與雪 第12節(jié)

    原來如此,已經(jīng)過去了。

    肅霜恍然大悟。

    兩百年前遇到師尊,他的講述給她遙遠的回憶畫了個戛然而止的結局,了結舊疑問的同時,也讓她生出深壓心底兩百年的新疑惑。

    一直以來,吉燈難道不是如累贅般活著嗎?她那短暫的一生實實蕭條破敗。

    她知道,在父親心里,吉燈是一根恥辱經(jīng)歷帶來的針,時間越長,扎得越深,他只想把她拔掉;在母親心里,吉燈是一團代表后悔的印記,她可以一直后悔,卻不愿見她。

    既然連仙丹都不肯留,父親有什么好病的?母親又說什么替她償命的話?

    這些年作為肅霜,她已漸漸習慣了恣意放縱些,可心底總還有一小塊地方留給多慮的吉燈,遇事盡量安撫自己往好處想的吉燈。

    在深夜里,那個吉燈極偶爾會蹦出來去想這些事,為自己拉來虛幻的天光,試圖將斑駁混亂的往事拼得漂亮些。

    可現(xiàn)在她終于明白了,只有當吉燈成為“已經(jīng)過去了”時,父親才能釋懷地大病一場,母親可以名正言順拿她的名字報復成饒。

    繩結幾乎要絞碎頸骨,肅霜眼前再也看不到東西,她想起那個故作冷靜面對一切的吉燈,為偶爾一線光徒勞地堅持著,做著無用的努力修行,期盼某一天什么都會好起來。

    那一線虛幻的天光終于消逝了。

    肅霜驟然抬手,將魂魄打回男人身上,繩結終于松開,重新化作花形,團回原處,而她細長的脖子上赫然浮現(xiàn)數(shù)圈猙獰的血色紋路,蛇一般繞在上面,隨著劇烈的呼吸明滅閃爍。

    天之道責罰印記,這是對她擅自勾取凡人魂魄的懲戒。

    燒灼般的巨痛猛然襲來,肅霜的視線過了許久才恢復清明,月光凄白,似冰一般映在她眼底。

    她忽然自嘲一笑。

    這么多年了,執(zhí)念這么多年實在很傻,父親和母親那時候是想著吉燈已經(jīng)過去了,成為了過眼云煙,他們的日子總歸還要繼續(xù)過吧?但現(xiàn)在吉燈還活著,他們已不在了,如今是吉燈在想“過往煙云真是無趣”。

    真是無趣至極,這星月無光的夜,看不見來路,看不見去路,不過這些都沒什么,畢竟,重活一場不容易,她的日子確實要繼續(xù)下去。

    玉瓶飛起,災禍神力穩(wěn)穩(wěn)當當?shù)厥樟诉M去,肅霜飄然離開。

    *

    祝玄正坐在矮案前執(zhí)筆畫暢思珠。

    明珠燈光暈柔和,他筆下的暢思珠栩栩如生,好似倒映著燈光,可他的表情一點沒有作畫的悠閑自得,反倒隱隱透出股殺意來。

    暢思珠如今在源明帝君手上,涂河龍王滅門一事就不可能與他無關,可是文像在刑獄司被伺候了好幾天,還堅持說暢思珠是釣上來的,祝玄選擇相信他,畢竟他確實被折磨得挺慘,且一向也不是什么有骨氣的神君。

    此事應當是另一撥勢力做的,假借文象之手,暢思珠也不過是個幌子,目的是把重羲太子推出來。

    源明和重羲,八竿子打不著邊的關系,怎么會扯到一起?

    祝玄端茶喝了一口,忽然一頓,轉頭問秋官:“這什么茶?”

    那秋官恭敬道:“是萬青竹葉茶,屬下們都覺得比以前的茶味道好些?!?/br>
    這么苦,好什么好。

    祝玄把瑪瑙茶杯推得遠遠的,順手又將恩怨冊拿過來翻,忽然翻到半月前一段娟秀字跡:“萬青竹葉茶更好喝”。

    他覺著找到罪魁禍首了,問:“誰寫的?”

    秋官搖頭:“屬下不知,恩怨冊是歸柳負責,屬下這便去問他。”

    “算了,不用。”

    祝玄又翻到相似的字跡:“連口茶都不給喝”,腦海里浮現(xiàn)一雙細長而妖嬈的眼,是那個花癡書精。

    能叫他一下就想起,她還是有些本事。

    祝玄丟開恩怨冊,正要說話,忽見一道猩紅血光自眾生幻海的方向朝這里疾射,刑獄司正殿里的影命石嗡然鳴動了四下——這是有神族無故殞命下界的反應。

    歸柳洪亮的聲音很快在門外響起:“少司寇!良蟬在下界被殺!”

    良蟬?

    祝玄立即起身:“甲乙兩部隨我下界,丙丁兩部隨季疆在南天門候命。”

    良蟬殞命,源明老兒肯定又要來搶,這次可不能給他。

    刑獄司的車輦風馳電掣一般,片刻工夫便落在下界一座山頭,林間仙神隕滅的血光仍未散,染紅了樹葉。

    耀眼的清光落下,霎時間照亮四野,有一道纖細身影避讓不及,正徒勞地往樹叢里鉆,像試圖藏進老鼠堆里的貓,更顯眼了。

    祝玄緩緩走過去,那樹叢后便探出顆腦袋,青絲如瀑,眉間寶石光華流轉。

    “少司寇,好巧啊?!泵C霜無辜地望著他,“你也是心有思慕者,睡不著才逛來這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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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雙更。

    第13章 此心復渡陳年劫(三)

    下一刻她就從頭到腳被風繩捆了個結結實實,脖子都沒法動。

    肅霜急忙撇清:“與我無關!我就是聽到動靜過來看看出了什么事。”

    祝玄轉身走向樹林中心那個深邃的坑,吩咐:“歸柳看著她,再說話就捂嘴。”

    對面走來個面容清秀的秋官,滿臉公事公辦地笑,正是上回添茶倒水還叫她寫恩怨冊的那位。

    他上來頭一句話是:“侍者,多謝你,萬青竹葉茶果然好喝?!?/br>
    他的下一句話是:“下界廣袤,又是夜半時分,侍者怎會這么巧出現(xiàn)在良蟬殞命處?”

    什么意思?那個不給說話,這個馬上就給編排罪名?

    肅霜淚光閃閃地看著他,歸柳悄聲道:“侍者少擺這種表情,少司寇不喜歡,當心他把你扔出百八千里。”

    可她高興這樣,瘋犬不喜歡……他不喜歡也得喜歡。

    祝玄在那深坑前凝神看了許久,抬手在空中劃了道橫,洇滿神血的泥土似花一般翻卷開,半截斷指從中懸浮而起,已化作清氣散了大半,他立即喚來寒冰包裹。

    山神很快被秋官們帶到近前,顫巍巍地行禮:“小仙見過少司寇!小仙、小仙慚愧!先前只聽見山中有爭執(zhí)聲,想不到竟是如此慘事……”

    祝玄問:“那爭執(zhí)聲說的什么?除此之外可有聽到什么異常動靜?”

    “上神之事小仙怎敢窺看偷聽?小仙還特意遠遠避了開去!倒是后來聽到風聲起得詭異,這才出來一探究竟。這、這深坑,良蟬神君莫不是……”

    祝玄淡道:“良蟬應當是碎成千萬塊了,挺慘的?!?/br>
    不去管山神驚恐的嘟囔,他接過秋官們遞來的幾塊碎玉。

    “少司寇,這應當是良蟬的玉佩,被切碎了散落在樹下。屬下已搜查整座山,只有些零散小妖,并無厲害妖族的蹤跡。山中除了良蟬殘留的些許神力,能辨別出的只有山神與仙祠侍者二位的神力?!?/br>
    祝玄摸了摸掌中碎玉,玉佩已碎成五六塊,切口十分光滑。

    良蟬可不弱,巔峰時曾做過禁庭司護衛(wèi)隊的精英戰(zhàn)將,須臾間被切得稀碎,卻察覺不到行兇者的痕跡,還弄出這樣奇怪的深坑,手段可謂異乎尋常。

    祝玄吩咐秋官們:“甲乙兩部繼續(xù)搜可疑處,派個秋官把玉佩和斷指送給季疆,讓他回刑獄司待命,若源明老兒來聒噪,叫他務必做一條當場發(fā)瘋的狗?!?/br>
    說罷又朝歸柳招手:“你留下,把兩百年前涂河龍王那場婚宴賓客的名單拿來。”

    刑獄司的秋官們身上沒有半點天界諸神常見的懶散,一句命令下來,二話不說散得干干凈凈,山神討好地問道:“少司寇,山林風大,小仙的洞府倒還潔凈,您可愿屈尊喝上一杯茶?”

    看看這些山神土地的勢利嘴臉,肅霜暗暗撇嘴,先前她來敲門,他可不是這樣。

    算了,與她無關,她也沒精力計較這些。

    肅霜偷偷摸摸悄無聲息扭了半日,正要把兩只腳從風繩里掙出來,忽聽祝玄淡道:“不要掙,風繩掙不開?!?/br>
    果然風繩冷不丁地又拴緊,她一個踉蹌便往下栽——沒栽下去,風繩直接托著她橫在半空,還、還挺舒服的。

    她仰頭望向祝玄,擺出泫然欲泣的模樣:“少司寇,我說句話,不會捂我嘴吧?”

    祝玄全然不為所動:“那要看侍者說什么?!?/br>
    “不是沒我的事了?”肅霜睫毛上那顆淚晃得可憐,就是不掉下來,“我得找地方繼續(xù)睡覺,當然,少司寇要是肯邀我一起進山神洞府那就更好了。”

    祝玄瞥了她一眼:“良蟬被殺,侍者就在附近,你怕是一時睡不了?!?/br>
    肅霜使勁把脖子抻向他:“少司寇說的什么話,你覺得我有本事把良蟬神君切碎嗎?而且我都不認識他。再說了,切碎了我還不跑,就留在這兒?”

    一旁的歸柳說道:“侍者,刑獄司斷罪從來不問覺不覺得,看似毫無關聯(lián)卻是下手者的事有太多,要做的是查清真相與背后的淵源?!?/br>
    肅霜正色道:“那我收集災禍神力的事怎么辦?”

    祝玄很干脆:“歸柳,你做過仙祠侍者吧?雍和血符帶了沒?去替侍者收集幾天神力?!?/br>
    歸柳立即應了個“是”,手指一勾,系在肅霜腰帶上的玉瓶和玉羅盤便落入他掌中。

    他轉身要走,不知想起什么,還是湊過來小聲提醒:“侍者,有一就說一,千萬別跟少司寇強,被他單獨伺候才是最可怕的?!?/br>
    肅霜眨了眨眼睛,晃來晃去的淚珠倏地消失,反而露出一抹笑來。

    她突然發(fā)現(xiàn)這個發(fā)展很不錯,一來她終于能名正言順偷懶幾天,二來也是名正言順地跟瘋犬單獨待著,何止不錯,簡直太妙了,剛才怎么沒想到呢!

    歸柳不可思議地看著她:“侍者在笑什么?少司寇伺候誰,能撐過三日已是鐵骨錚錚了。”

    誰說的?她也是鐵骨錚錚……等下,什么伺候?

    歸柳有點兒憐憫:“侍者這樣的,半個時辰都要不了?!?/br>
    他嘆著氣飛遠,唉,死到臨頭還笑呵呵的,真是個可憐的小侍者。

    *

    山神說得沒錯,他的洞府果然干凈又寬敞,但見明月朗朗,清風習習,別致而玲瓏的木屋錯落有致地建在院內(nèi),回廊上鋪著厚實潔白的茅草墊,踩上面一點聲音也沒有。

    這不比仙祠侍者住得好?

    肅霜心頭滋味復雜,早知如此,她該做個山神土地,可比當苦力強,還能盡情施展勢利眼。

    山神引他們進最大的木屋,顫巍巍地端了茶,又顫巍巍地告退:“少司寇慢審,慢審,小仙絕不打擾!”

    他走之前還把門口的茅草墊撤了,像是怕血濺在上面。

    肅霜望向祝玄,他斜坐在對面的茅草軟墊上,倒是一派閑適,正低頭嗅茶水的味道,隨后又嫌棄似的推去一邊。

    不是要審她嗎?怎么不看她?看看她還被風繩捆著呢!

    哎喲,真麻煩。

    肅霜“咚”一聲倒在矮案上,盯著粗瓷茶杯看了半日,把臉湊過去喝水。

    “少司寇打算怎么伺候我?”她懶洋洋地問,“快開始吧,我還等著睡覺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