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崖不落花與雪 第6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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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是“再等等”的意思嘍? 燭弦老氣橫秋地嘆了口氣,倒把母親逗得笑了一路。 這一等就等了十幾天,父親終于來了。 以前他很少來母親的紫府,來也是如做賊一般遮遮掩掩,這次倒是大大方方駕車進的正門。 他看起來似與平日不同,雖滿面疲憊,卻意外地藏著銳氣,像突然長出了棱角,走路帶著風(fēng),見到母親,他不顧燭弦在旁邊,一把將她攬入懷中。 “還好那天你們走得早。”父親嘆息著,“駺山整個被毀了?!?/br> 那一晚傷亡最慘重的當是吉光一族,全族盡數(shù)殞滅,駺山被層層冰封,無論什么術(shù)法都無法將冰層融化。 母親問:“究竟出的什么亂子?下界妖魔作祟?” 父親遲疑了一下:“是……天帝說是劫數(shù),毫無預(yù)兆的黑暗,神族也無法抵抗的寒意,以前從沒發(fā)生過,只能是劫數(shù)。好在只是零星掉落幾下,牽扯范圍不廣,可一旦進去了就再無活路……你和弦弦兒這些日子千萬別出門,好好待在紫府?!?/br> 母親只心疼他:“那你呢?累不累?要不要睡一會兒?” 父親卻緩緩一笑:“我看上去很累?嗯,確實……劫數(shù)來得太突然,什么準備都沒做好。抱歉,沒能赴約,現(xiàn)如今實在不是下界的好時機?!?/br> 他今日格外意氣風(fēng)發(fā),語氣都與往日不同,母親也察覺了,不說話只細細打量他。 父親還是笑,反手揉了揉燭弦的腦瓜,溫言道:“今天難得有些空閑,多陪陪你們,走吧,去里面說?!?/br> 母親的眼睛一下亮了:“那就不走了?住下來不好嗎?” 父親還是搖頭:“總有能天長地久聚在一處的時候,還是不要節(jié)外生枝,等這場亂子過去吧?!?/br> 燭弦注意力只放在“等”這個敏感字眼上。 又是等又是等,他把嘴撅得老高,換來母親在腦門兒上的重重一敲。 然而這場亂子持續(xù)的時間比想得要長,零星降臨的劫數(shù)一直在持續(xù),每天都有倒霉的神族殞滅其中,天界氛圍日漸壓抑。 直到有一天,突然爆了一樁大八卦出來。 那天是帝后的弟弟,有蟜氏成饒神君大婚之日。 聽說這位神君也是一定要娶一個帝后不許他娶的神女,與天帝不許自己弟弟娶陳鋒氏公主有異曲同工之處,不同處在于,成饒神君成功了。 喜宴上,成饒神君難得笑歪了俊俏的臉龐,但很快,他的臉又以另一種形式歪過去,因為吉光帝君的前夫人闖進了喜宴,上來便揪著不放,一定要他給自己個說法,說到激動處,又嚷嚷著要給吉燈少君償命,鬧得一塌糊涂,把前來觀禮的帝后氣得拂袖而去。 不到半天工夫,此事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傳遍了整個天界,諸神還在津津有味地品嘗八卦,誰都沒想到,劫數(shù)也同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席卷而來。 從天界最南端開始興起的冰冷黑暗,不再零星,不再短暫,像鋪天蓋地的黑云,由南到北吞噬了小半個天界。 大劫,這是真正的天界大劫,它終日不散,以緩慢卻無可阻擋的勢頭一點點擴張著。 剛開始還有神族記錄傷亡數(shù)量,很快便都放棄了,連帝后與太子重羲都殞滅在這場大劫中,誰又能保證自己不是下一個? 最絕望之際,隱居九霄天之上的四方大帝們終于有了行動。 他們與天帝密談了一整夜,誰都不知道他們談了什么,第二天,天帝便獨自闖進了大劫的黑暗之中,災(zāi)象終于得以消散,而天帝也就此殞滅。 天界的諸般劇變,小小的燭弦既不知道也不理解,他眼下最關(guān)心的事是怎么才能順利騰云飛起,他很想飛上庭院里那棵銀杏樹頂,一定特別威風(fēng)。 平靜的日子結(jié)束在一個秋日清晨。 母親的紫府突然來了許多天宮神官,他們帶來兩個震撼的消息:其一,父親即將成為新任天帝;其二,父親將迎娶列山氏一脈的某位公主為帝后。 燭弦又不理解了,天帝,帝后,便是夫婦的意思?那帝后不該是母親嗎? 這一次他的孩子話沒讓母親笑,她面色發(fā)白,抱著他哭了很久。 天宮來的老神官小心地安撫她:“這是九霄天上大帝們的意思,您的身份……陛下爭取了很久,只是……這是他給您的信,他的心都在里面,您好好看看……” 燭弦并不知道那封信里寫了什么,只知道母親看完后一會兒哭一會兒笑,最后將信緊緊按在心口,閉著眼睛,淚珠從濕漉漉的睫毛里接連不斷地滾出來。 那老神官聽她啜泣聲漸漸靜下去,便試探著問:“那——您去嗎?” 母親聲音沙?。骸啊甙??!?/br> 車輦早已等候在紫府外,很快便將他們母子接進了天宮。 燭弦本來醞釀了一肚子的話,想著要怎么跟已經(jīng)成了天帝的父親說出來,可他甚至沒能靠近父親,只隔著金碧輝煌的大殿匆匆看了一眼,父親高高在上,冠冕在他臉上投注重重陰影,看起來陌生極了。 不知母親和父親談了些什么,她出來的時候眼睛哭得通紅,面上反而久違地掛了笑意,卻再不如從前那樣純粹清澈。 神官們駕車將他們送至天宮某個僻靜的宮殿內(nèi),只道:“您有任何缺的,盡管吩咐。” 燭弦懵懵懂懂地問母親:“我們要在這里住下?不是父親和我們一塊兒下界嗎?” 母親沉默良久,低聲道:“你父親有他的苦衷與無奈,我們留下來多陪陪他?!?/br> 話是這么說,燭弦真沒覺得他們有“陪”到父親,一切好像又回到了大劫前,父親偶爾會過來一趟,其余絕大部分時間,他們都過著近乎與世隔絕的日子。 母親漸漸嗜酒如命,常常天還沒黑,她已喝得酩酊大醉,靠在回廊玉欄桿上,側(cè)耳不知聽什么,睫毛上懸著的淚珠始終不干。 燭弦想,可能是自己太弱了,不能讓母親放心,所以她非盯著父親較勁。 他開始做“修行”,拿著根樹枝在小院子里瞎比劃,漸漸覺得院子太小,他忍不住想往外跑,每回都被神仆們強行攔下。 “帝子剛出生,陛下交代過天宮里不得有任何喧嘩?!鄙衿驼f得擠眉弄眼,“請您好生待著,出了事可不好看?!?/br> 帝子?就是說,父親的孩子? 燭弦奇道:“我就是帝子啊,我怎么會剛出生?” 神仆們噗嗤噗嗤笑個不停,卻不肯回答他。 燭弦又去問母親,母親還是只抱著他哭,哭得他手足無措。 當晚父親終于來了,燭弦都記不得上回見他是多久之前的事,他看上去威風(fēng)凜凜的,進殿頭一件事便是將原先的神仆們?nèi)妨?,新?lián)Q了一批。 “以后誰再敢油嘴滑舌搬弄是非,孤定不輕饒。” 他現(xiàn)在說話都自稱“孤”,語調(diào)冰冷。 然而一回頭與母親說話,又變回曾經(jīng)的溫柔腔調(diào):“每回見你,眼睛都是紅的?!?/br> 幾番溫存言語,總能讓母親破涕為笑,沒一次例外。 燭弦覺著母親像是父親手里的一顆皮球,彈不動了他就來拍幾下,然后皮球又能歡快地彈高高,父親不厭其煩,母親似乎也難以割舍。 他無法理解這過于復(fù)雜的狀況,也無力承擔母親時常突如其來的啜泣,窩在自己的小偏殿里久久不出來。 春天時,小偏殿的一角掛下來幾串仙紫藤,他覺得特別好看,親自動手種了滿院的仙紫藤。小偏殿的一角還有一座神奇的井,神仆們說,那叫小云池,可以在里面望見下界的模樣,他學(xué)會怎么用云池后,時時刻刻盯著不放,更不愛出來了。 下界多好玩啊,那么多凡人,那么多城鎮(zhèn),可比這死氣沉沉的天宮有意思多了,偏生母親寧可留在這里天天哭,也不愿帶他一塊兒去下界。 時間慢慢流逝著,死水般的平靜也長久地持續(xù)著,突然有一天,平靜被打破了。 消失了數(shù)百年的劫數(shù)又一次零星降臨在天界各處,還是尋不到根源,也沒有任何應(yīng)對辦法,父親的脾氣一天比一天暴躁,一丁點小事就能大發(fā)雷霆之怒,弄得天宮里人人自危。 忽然有一天,他不發(fā)火了,指使神官們帶了七八個孩童安置在天宮里,與自己的兩個帝子帝女同進同出,一切待遇也與他們相同。 這異常的舉動自然會有有心者刨根問底,孰料父親并沒隱瞞的打算,大方承認:“他們都是孤的侄子侄女。” 諸神難免想起早些年天界隱約流傳過上任天帝的八卦,說他看似與帝后伉儷情深,其實早在太子禁足后便大不如前,雖一直沒有在明面上納神妃,私底下卻是萬花叢中過,私生子無數(shù)。 想不到,這些傳聞竟是真的。 只是災(zāi)禍又起的檔口,諸神無心關(guān)注這些舊八卦,零星劫數(shù)過去后便是大劫,即便馬上多出一百個帝子帝女,還不是殞滅得悄無聲息? 父親倒是對自己的規(guī)劃信心滿滿:“天帝血脈應(yīng)天之道而生,享三界至尊,自然也肩負守衛(wèi)三界之責(zé)。當年大劫是兄長孤身扛下,中止了天界之湮滅,這次孤亦會替眾生來扛。讓身負天帝血脈者從旁協(xié)助,將來再有相似災(zāi)禍,興許傷亡便不再慘重?!?/br> 無論他這個規(guī)劃是否合理,大劫前夕,天帝親口允諾替眾生扛災(zāi),都是極鼓舞極安心的舉動,天界的慌亂一夕之間便平靜下來,父親的口碑聲望也到了最巔峰。 諸神歡呼雀躍時,燭弦和母親正被父親的心腹神官靜悄悄地送離天宮。 離開的時候,母親沒有哭泣,面上攏著一層淡淡的絕望。 她在想什么?是想這么多年的虛耗與眼淚?是想父親即將到來的,無可回避的職責(zé)與殞滅? 事到如今,燭弦也不是那個認定父親終有一日會與他們一同下界的天真孩童了,這句話他曾深信過,母親也深信過,可親口許諾的父親并不信。 不過是一場毫無意義的幻夢。 這天晚上,父親來了,久違地,如做賊般悄悄潛入紫府。 母親見著他,兩眼總是有淚的,靜靜看著他不說話。 父親低低嘆了口氣,他做了幾百年天帝,原本慣常撐起的架勢,此刻忽然間煙消云散,仿佛又變回最初那個沉默寡言,時常低著頭的神君。 “我起初只想完成與你成婚的執(zhí)念。”他聲音很低,低得近乎含糊,“后來慢慢的,又像是要為了自己揚眉吐氣的執(zhí)念。我不想一直被兄長壓著,不想任何事都受他擺布,我應(yīng)該能做天帝的吧?而且,做了天帝就再沒有誰能阻止你我……呵呵,三界至尊也并非事事如愿,沒能讓你做我的帝后。我總是想著,你心里有我,我心里有你,日子還長,但一顆心禁得起多少磋磨?你恨我吧?你恨我,我自在些?!?/br> 母親還是不說話,只有大顆的眼淚從她睫毛里飛快往下掉。 父親深深吸了口氣:“我留了遺詔,只有你是我的帝后,燭弦是我的太子……只會有他一個太子?!?/br> 他偏頭看了一會兒燭弦,如以前一樣伸手想摸他的腦瓜:“長這么高了……” 一語未了,燭弦卻猛然退一步,避開了他的手。 父親僵了片刻,緩緩收回手,復(fù)又苦笑道:“那時候說要一同下界,是真心話,只是沒想到,劫數(shù)真的來了……罷了,哪有什么日子還長?我悔之晚矣!自己種下的苦果,沒法控制,那便自己去嘗,我一定為你們開辟一條生路,好好活下去?!?/br> ……這算什么?這究竟算什么?燭弦面無表情地想著。 是情?因著彼此生了情,明知不能成婚,還是不顧一切懷孕生子,終究也沒得到任何圓滿。 這么多年,他做天帝,娶帝后生帝子帝女,他得到了揚眉吐氣,母親日日以淚洗面。如今大劫將臨,他又找回了情,過來說什么“開辟生路”的話,自己把自己感動得不行。好像一首開頭動聽的曲子,中間全是荒腔走板,卻要說這是絕世好曲——他真是好生可笑,好生荒唐。 父親在正門前停了一下,沒回頭,只道:“明天不要靠近天宮,離得越遠越好。別恨我,忘了我,保重?!?/br> 無形的屏障牢牢將紫府鎖在其中,父親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 我終于改出超過四千字的一章了! 明天繼續(xù)更新~ 第77章 云崖不落花與雪(一) 他就這樣走了?自以為是地給他們“生路”,自以為是地說了那么多話。 然后就能安心地履行天帝職責(zé),心甘情愿地灰飛煙滅? 諸神自然期盼這樣一個干脆利落的天帝,可是于私,父親對得起誰? 留下遺詔,讓母親做帝后,自己做太子——他一定覺得這是對他們的虧欠吧?但母親或許并不想做帝后,燭弦自己更不想做什么天界太子,他只想離開死水般的天宮,去哪里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