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巳時,鮫皇鮫后坐于驚鴻臺主位,琉璃遵照五長老的指示立于臺中心,脊背挺直,端正儀態(tài)。 右側貴賓位上坐著蠑螈族首領降風,以及他的妻兒。以往每代繼承者成人禮,蠑螈族首領都會帶上妻兒親自來觀禮。 大長老理了理花白的胡須,展開手中玉簡,聲音綿長:“承鮫灷先祖庇佑,萬年興榮,鮫族未來,先祖之光。先輩傳承,責任至重。往,因之年幼,肩臂單薄。今,成人之禮,擔之重任。琉璃,啟承八十五年,未時生。其誕生之期,肩負一族榮辱,弘揚吾族之命。此,儀式之禮,故宣而告之。” 大長老聲音異常洪亮渾厚,琉璃恍惚又想起自己被冊立為繼承者的儀式,亦是如今日這般莊重威嚴,且索然無味。 在那宣讀聲中,臺下萬千鮫人均都表情肅穆望著臺上琉璃的背影,忽略了驚鴻臺周圍那些面無表情手持長戟的海桑軍。 這時,三長老捧著盤飧上前,大長老繼而朗聲道:“祭先祖。” 琉璃聞聲側身拿過盤上水晶酒樽,雙手執(zhí)杯,恭敬舉起與眉齊平,酒樽緩緩傾斜,杯中無色之酒灑于地面。 大長老:“祭天地?!?/br> 琉璃再次拿起斟滿的酒樽以同樣的姿勢將酒灑于地面。 大長老:“敬父母?!?/br> 聲落,琉璃把空了的酒樽遞到三長老面前,酒樽重新滿上。 主位上的琉年與楹婳見狀也拿起一旁長老們遞上的酒。 烈酒灌入腹中,琉璃滿口辛辣,胃中頓感灼燒,舌尖在口腔翻卷兩下,眉心禁不住微蹙?;盍巳俣嗄?,這是她第一次飲酒,上一次儀式因為年幼,并無讓她飲酒流程。 大長老:“敬子民?!?/br> 琉璃轉身面對臺下眾鮫人,舉起手中酒樽,而后再次一口灌下。 儀式結束的時候,琉璃有些微醺,原本清冷潔白的面頰沾染了稍許紅暈。 樊爾第一時間上前攙扶,低聲詢問:“醉了?” “沒有… … ” 琉璃甩甩腦袋,舉目凝望那些正在離去的族人,大長老那渾厚綿長的聲音在她心中久久回蕩。成人禮之后,她便不能再像個孩子般無憂無慮了。正如那句“肩負一族榮辱,弘揚吾族之命?!蹦菍⑹撬L生命里唯一且最重要的事情。 “樊爾,我腦袋有些昏沉,我們晚些再出發(fā)可好?” “好?!?/br> 樊爾攙扶她下了驚鴻臺,坐上鑾輿。他知道她是臨到眼前不舍了,半月以來,雖然她總是說很想快點出海去看看外面,但真到了這種時候,她還是不舍更多一些。 回到玄凝殿,女鮫侍們侍候琉璃換掉沉重繁瑣的圣衣,她便在內(nèi)殿榻上歇下。微醺狀態(tài),一夜未睡的困意終于找上了她。 昏昏沉沉睡到戌時,琉璃朦朧醒來,內(nèi)殿靜悄悄的。她起身看到床尾的大包行李,一瞬便知是阿婆幫她準備的。 五十年于鮫族而言并不久,然而阿婆早已年邁,不知還能不能撐到她回歸無邊城。 琉璃出了內(nèi)殿,看到遠處廊下阿婆低聲在與樊爾交代著什么。 樊爾余光瞧見那抹倩影,忙連續(xù)點了幾下頭,轉身擺動尾鰭用最快的速度到達琉璃身邊。 “樊爾,我們亥時就離開?!绷鹆дf著抬手指向內(nèi)殿,讓他去拿阿婆準備的行李。 “好?!弊裾漳信畡e,樊爾極少會去內(nèi)殿,這是第三次,內(nèi)殿陳設一如百年之前,他一眼便看到了一大包鼓鼓囊囊的布包。 兩人仔細清點行裝,再三確定沒有遺漏之物后,才依依不舍與阿婆道別出了玄凝殿。 眼看著便要道浮碧宮門口,琉璃突然停下,“我想去看看君父君母再離開。” 樊爾點頭,陪她去了永極殿。 虛掩殿門外,琉璃透過狹窄的縫隙看著外間榻上依偎在君父懷里的君母。君母正在唉聲嘆氣說著對她的不舍,君父同樣一副不舍表情,但嘴上卻安慰著君母。 琉璃垂眸掩飾眼底情緒,對樊爾道:“我們走吧。” 夤夜時分,琉璃與樊爾出現(xiàn)在海面。 寅時的夜風凜冽,卷起海浪翻涌。 眺望遠處海岸線,琉璃眉頭輕蹙,“為何還有這么遠?”從浮碧宮到無邊城,出無邊城一路向上,浮出海面,他們已經(jīng)用了將近三個時辰,沒想到海面竟然距離陸地還有這么遠。 “你若是累了,就拉住我的衣袍,我用靈力帶你到岸邊。”樊爾說著抬起手臂,把袖口遞到琉璃面前。 兩人的身體隨著海水的涌動而起伏,琉璃咬咬牙拒絕:“不用,作為一族少主,這點距離怎好勞煩于你?!?/br> 卯時三刻,天邊稍有泛白,琉璃與樊爾終于來到海邊。 鮫尾沾染上岸邊沙土,層疊鱗片寸寸消失,最后幻化為與人族一樣的雙腿。 衣袂隨風鼓動,貼著雙腿的肌膚,有種異樣之感。琉璃低頭驚奇看著自己那雙踩在沙土上的嫩白雙足,試探著向前走去,圓潤的腳趾不甚纏住垂在腳邊的裙擺,下一瞬地面沙土中傳出沉悶倒地聲,樊爾本能伸出雙手,卻來不及拉住她。 琉璃翻身仰躺在地上,用衣袖胡亂擦去臉上的細沙,不敢置信呢喃:“用雙腳走路竟然這么難?” 看著她不雅地躺姿,樊爾彎身拉她坐起。 “習慣就好,待你掌握雙足走路的技巧,便不會再摔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