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君子素其位而行,不愿乎其外。素富貴,行乎富貴;素貧賤,行乎貧賤;素夷狄,行乎夷狄… … ” “不對不對!” 就在琉璃讀到第十四段落之時,嬴政凝重打斷她。 “怎么了?” 嬴政指著上面的文字,十分不解:“君子素其位而行,不愿乎其外。我覺得這句不對,時下亂世,君子理應(yīng)有志向有抱負,游走諸國,尋找機會,不該安于所處之地,做以為該做之事。何謂不愿乎其外?若為有志男兒,就該要對這天下有非分之想。” 琉璃眼神復(fù)雜直視嬴政,對天下有非分之想,何其重的一句話,這哪里會是一個孩童該常常牢記于心的野心,她十分懷疑他是不是前世有什么未了的夙愿,以至于小小年紀就有如此執(zhí)念。 以前阿婆說,人死后是會有靈魂轉(zhuǎn)生的,如若執(zhí)念過重,縱使忘卻前世記憶,那份執(zhí)念也是不會改變的。 起初,嬴政想要學(xué)劍術(shù),她以為他那些平定天下之言只不過是出于生存艱難的賭氣說辭,而今看來他是認真的,是真想要這天下。 “既是君子,就不該妄想那些虛無縹緲的東西。你小小年紀,怎可野心如此之大?!?/br> 琉璃的指責讓嬴政眼神黯淡下去,他側(cè)頭看向戶牖之外的晚霞,表情倔強而固執(zhí)。 “我認為那沒什么不對,自有記憶起,我父親便是這邯鄲城中的質(zhì)子,而我是質(zhì)子之子。父親脾氣很好,無論是任何人言語辱他,他都忍著,總是一副溫和謙恭的樣子,我不喜那樣的他。如若是我,我定會反擊回去。只是… … ” 他皺眉握拳,有些懊惱:“我的力量還是太弱了,就連反擊都會引來嘲笑,被當做小孩子的幼稚行為?!?/br> “父親逃脫后,我只能被迫代父為質(zhì)。你沒做過質(zhì)子,是無法理解那種感受的,我自出生便與父母一起經(jīng)歷那些?!?/br> 琉璃張開嘴,卻說不出任何話,她確實無法感同身受。在這樣的亂世里,她覺得每個人似乎都是痛苦的。 這一刻,她竟隱隱希望嬴政能如千年前那人一樣成為這天下之主,結(jié)束數(shù)百年的戰(zhàn)亂。經(jīng)歷過許多無奈,應(yīng)是能給天下一個太平。 念頭閃過,她又覺得荒唐,一個被遺落在敵國的棄子,又談何容易。 嬴政抬手輕輕抓住琉璃的手指,眼巴巴望著她。 “我可否不讀這《中庸》了?” “不行!”琉璃嚴肅拒絕:“我讀過什么,你就要讀什么。縱使你不喜歡儒家觀念,也要熟背所有儒家典籍,這是我教你劍術(shù)的條件?!?/br> 被拒絕,嬴政瞬間撅起嘴巴,頹然松開琉璃的手指,耷拉著眼皮沒精打采繼續(xù)跟著她讀。 雖然《中庸》里有很多內(nèi)容他還不懂,但他就是不喜歡其中對大道理的觀念,他覺得上面每個文字上都透露著溫和之感,就如同他的父親那般,讓他有種被欺負了,也要對人耐著性子講理的錯覺。 他還是更喜歡雷厲果敢的態(tài)度,要做什么,不要做什么,都應(yīng)該直白表述出來。 不明嬴政心中所想的琉璃,見他走神不認真,凝眉提醒:“認真一點?!?/br> 嬴政收回思緒,不情不愿應(yīng)答:“知道了。” 眼見著天色漸晚,琉璃看他也是實在沒精神想學(xué),于是起身囑咐:“晚間把前面幾卷復(fù)讀幾遍,明日會檢查?!?/br> “好… … ” 嬴政小臉頓時拉胯,生無可戀目送琉璃離開。而后拿起那把木劍,在院中枯樹下把所學(xué)劍式一一施出,揚起片片枯葉。 今日一整天,琉璃都沒有讓他修習(xí)劍術(shù),他覺得那些招式都生疏了。 走出院舍,琉璃囑咐樊爾:“趁著天氣還未徹底轉(zhuǎn)冷,你明日抓緊修葺先前選好的那處棄院。” “是… … ” 樊爾低聲應(yīng)下。 來給嬴政母子送吃食的常岳匆匆與兩人擦肩而過。 琉璃本沒多疑,可無意轉(zhuǎn)頭間卻見那壯漢進了嬴政他們所在的院舍。她驟然停下腳步,拉住樊爾腰間的赤星。 “樊爾,方才那人進了嬴政他們的院子?!?/br> 樊爾聞聲去看,只看到一片墨色衣角消失在院門后。 主仆二人立刻驚覺起來,放輕腳步返回。在門外眼神對視交流后,兩人同時沖了進去,卻見… … 那持劍壯漢正恭敬把一包吃食遞給嬴政。 “???” 琉璃與樊爾均都滿臉不解。 見到闖進來的他們,常岳立時拔出劍,戒備盯著他們。 “汝等何人?” 劍拔弩張之下,樊爾也同樣拔出赤星,站到琉璃身前冷眼盯著常岳。 嬴政上前擋在雙方中間,急聲道:“這是誤會… … ” 常岳每隔七日來一次,這是他第四次來,之前每次來都與琉璃、樊爾他們錯過半個時辰,從未打過照面,今日乍一撞見免不了生出誤會。 “瞧這誤會的… … ”正在準備飧食的簡兮擦著手匆忙走上前,給雙方介紹:“這位是常岳,燕國太子的侍衛(wèi)。這二位是琉璃與樊爾,楚國劍客,我們母子的恩人,亦是教授政兒劍術(shù)、學(xué)術(shù)的師父?!?/br> 誤會解開,樊爾與常岳同時將劍入鞘,雙手舉于身前輯禮。 既然不是加害嬴政母子的人,琉璃便也放了心,再次婉拒簡兮一起用飧食的邀請,與樊爾匆匆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