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側(cè)目脧了他一眼，朝前走去，沒再言語。相處三百多年，作為下屬，想必他早已習(xí)慣凡事都擋在前面。

    樊爾抬步跟上。

    主仆倆的腳步聲回蕩在幽靜暗夜中。

    路東第五間院落，此刻燈火晦暗不明，叮當聲響終于止歇。

    子霄白日將附近棄舍內(nèi)尚能用的都收集到一起，運用靈力加快進程，倒也勉強修繕出一間簡陋房屋，清掃干凈，還是能住的。可星知畢竟身份尊貴，住人族傳舍就已是委屈，又怎好讓她屈尊在這殘房破院里。

    他發(fā)絲因一整日忙碌下來顯出凌亂也無暇顧及，胡亂拍著布衣上的塵土，出聲建議：“少主，一日功夫?qū)嵲谛掭莶怀鼍挛萆?，不如我們先回傳舍?！?/br>
    星知在簡陋房屋內(nèi)轉(zhuǎn)悠一圈，糾結(jié)須臾，拒絕：“我看這勉強也能住，況且琉璃都能住在這荒僻城北，我有何住不得！”

    “可… … ”

    子霄正欲開口，卻被星知打斷：“這里暫且只有一間屋舍，不如今晚你仍舊去跟樊爾宿在一間屋，我與琉璃素來不睦，她今晚應(yīng)是不愿再妥協(xié)的。”

    子霄拒絕：“我不能留你獨自在這邊?！?/br>
    星知費力推著他走出院子，“我術(shù)法如何，你又不是不知。放心，我有自保能力。況且，人族本就是弱勢的一方?！?/br>
    子霄回轉(zhuǎn)身之際，星知便自里面關(guān)上了院門。

    靜默良久，他高大的身軀頹然坐在門口干草堆上，并未依照吩咐去樊爾那里借宿。作為護衛(wèi)星知安危的親衛(wèi)，他不能離開她身邊太久。

    這次與星知一起偷溜出來，本就不妥，在安全方面，他不敢有任何懈怠。

    晚間，燈火搖曳，門縫處偶有風(fēng)呼嘯著擠進來，吹動火苗顫動。

    琉璃盤腿坐在奏案前，裹著狐裘，雙眼無神盯著簡策，困意致使她無法凝神。

    房門陡然被扣響，她驚得一個激靈，抬手捏捏疲倦眼角，打著哈欠問：“樊爾？”

    “是我?！?/br>
    樊爾應(yīng)聲推開房門，進去之后很快又關(guān)上，生怕冷風(fēng)灌入屋內(nèi)。

    琉璃放下簡策，把手揣進袖子里。

    “這么晚，可是有事？”

    在對面跪坐下來，樊爾表情鄭重?zé)o比：“此事，我思忖之后，覺得還是有必要跟你說一聲。”

    “何事？”琉璃并未看他，拿起鐵片撥弄燈芯。

    “今日午后，我在東市聽到兩個人族閑聊起一事… … ”

    樊爾把那瘦弱商販的話簡單跟琉璃敘述一遍，末了道：“我猜測城郊密林里不是什么鬼魂作祟，而是狐妖?！?/br>
    琉璃放下鐵片，垂眸去看身上裹著的雪白狐裘大氅。呢喃出聲：“狐妖… … ”

    成人禮之前，君父與她講述的那些歷練經(jīng)歷中，就曾有關(guān)于狐妖的事情。

    “對！”樊爾繼續(xù)道：“我記得你先前看的神話故事，里面狐妖就是紅眼睛，叫聲如嬰孩啼哭。”

    “冬日寒冷，人族多是捕殺狐貍做狐裘。既是那般，狐妖在嚇唬那個人族后，也未取其性命，想來也不是作惡多端的妖。”

    琉璃說著復(fù)又拿起鐵片撥弄燈芯，燈火霎時亮了不少，傳出輕微噼啪聲。

    樊爾點頭，“我也是如此認為，不過這邯鄲疑有狐妖之事，我思來想去覺得還是有必要與你說一聲?！?/br>
    “只要那狐妖不在這亂世之中作惡就無需擔(dān)憂，他之所以嚇唬那個人族，應(yīng)是那人擾了他清凈。我們此番歷練，如無必要，還是不要輕易招惹其他種族，倘若惹出事端，也是麻煩?！?/br>
    琉璃卷起簡策，起身準備去歇息。

    樊爾見狀忙起身，垂首輯禮向外退去。走了沒兩步，他似是想起什么，又駐足。

    “對了，嬴政說不習(xí)慣我的劍法招式，還是想讓你繼續(xù)授于他劍術(shù)?！?/br>
    琉璃眨巴了幾下眼睛，沉吟稍許，點頭：“我知道了。”

    待樊爾離開，她才低低嘆息一聲。本以為能輕松一些，看來她勢必要成為鮫族歷史上第一位有脫發(fā)風(fēng)險的鮫人了。

    想到那種可能，她下意識摸向自己頭頂。那圓潤頭頂上發(fā)絲濃密如海藻，簡單發(fā)髻之上斜斜嵌著一枚玉簪，簪頭點綴著細小珍珠，煞是精致。

    琉璃拿下那枚玉簪，一頭墨發(fā)頃刻散于脊背，直至腰際。

    褪去外衣，她便快速跳上床榻，窩進衾褥里，施出一道靈力，將燎爐拉的更近了些。

    一整日下來，這褥子早已冰涼，琉璃下意識蜷縮雙腿，不敢伸直。

    次日天剛微亮，星知便沒了睡意。她起身出去打開院門，卻見子霄屈膝坐在外面草堆上，正單掌撐額，似是閉目養(yǎng)神。

    “子霄！”她驚呼出聲，隨即皺眉詢問：“你莫不是整晚都在這院外挨凍？可是樊爾不愿讓你宿在他屋里？”

    子霄扶墻起身，跺著發(fā)麻冰涼的雙腳。

    縱使蠑螈有神奇再生能力，也很難抵御嚴寒。蠑螈族若是寒冬無法回歸海域，都是要及時找個地方冬眠的，他能在氣溫驟冷的深夜咬牙忍下來已是極限。

    萬年前，鮫人是因蠑螈的碧水丹壽命延長，因而也同樣畏懼寒冷。

    未免星知愧疚，子霄艱難揚起蒼白唇角，扯出一個難看笑容。

    “作為親侍，這是我應(yīng)該做的，我不能留你獨自在這里?！?/br>
    “你傻不傻，樊爾住所又不遠…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