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話也似澆滅了祁寧心中怒火，頓使他不由得清醒了幾分。

    那些淄川七司的官員平日里被朝廷多有籠絡(luò)，本就不算真正心腹。哪怕他們聽到了積福寺內(nèi)真正的秘密，一并殺了就是。

    祁寧內(nèi)心盤算著這些血腥殺伐之事，倒好似沉下心來。

    到了明日，無論是咄咄逼人的小衛(wèi)侯，還是那個十分討人厭的謝娘子，都會死得干干凈凈。

    小衛(wèi)侯狠辣可怖，自然是要快快殺了。不過那謝娘子，倒是可以緩一緩。一個女娘，傲成那樣子，不但別有居心，還視自己如無物。

    祁寧生于淄川之地，又被立為世子，這一畝三分地上，他是要風(fēng)得風(fēng)，要雨得雨。誰見了他，皆是要驚嘆三分，祁寧也是習(xí)慣如此了。

    所以但凡忽視他，輕視他，不把他當作世界中心的人，祁寧都恨不得對付去死。

    他只覺得紀嫵死得太輕易了，那謝娘子倒有幾分紀嫵的品格。

    若將謝冰柔擒之，則必然要將這女娘頭顱狠狠按于水缸之中，直至她認錯了才罷休。

    這時謝冰柔也已經(jīng)沉下心來，從最初的驚愕萬分變成躺平接受。

    衛(wèi)玄無論要做什么事，大約也是不允旁人拒絕的。

    老武王的棺槨被拖了出來，寺內(nèi)的僧人上前好聲好氣阻止，卻被人揮鞭抽開。

    衛(wèi)玄下了馬車，又已戴上那片面具。在場眾人許多是第一次見衛(wèi)玄，也不知曉這位小衛(wèi)侯生怎樣一副模樣，只覺得他如今這副樣子也似鬼魅般可怖。

    從前青州郡尉陳芳便是這般打扮，不過陳芳已經(jīng)下獄，腿都已經(jīng)打斷了。眼前男子自然宛如鬼魅，令人心生心悸。

    淄川官員請來不少，大家都是敢怒不敢言。

    旁人不自在，衛(wèi)玄倒是自在的很：“我雖出來青州，不過卻聽得旁人告密，說老武王并非自裁而死。老武王素來惜命，十分愛惜自己，卻死得這樣的不明不白。既是如此，自然需得好生驗一驗?！?/br>
    小衛(wèi)侯這些話實在過于驚世駭俗，在場官員心中惴惴，竟無人敢接他的話。

    眾人各有心思，只捉摸著如何脫身。

    雖無人應(yīng)答，衛(wèi)玄倒是沒一點尷尬：“從前傳聞是青州郡尉多番巡視，逼得老武王自殺。如若老武王是因別的緣故沒了，陳芳豈非顯得十分無辜？陳郡尉人雖死了，可死前還念著自己清白?！?/br>
    “他說要留下一雙眼睛，眼睜睜能看到自己沉冤得血?！?/br>
    說到此處，衛(wèi)玄取出了一枚水晶匣子，內(nèi)里還有兩顆血淋淋的眼珠。

    那自然是陳芳一雙眼珠子。

    “陳郎君與我是知交好友，臨死前有這么一個心愿，我自然也是愿意應(yīng)了他。”

    他聲音與陳芳全然不同，顯得溫文爾雅，斯文有禮。

    若只聽衛(wèi)玄音色，會覺得他是個極講道理的一個人，如今也客客氣氣說這么些駭人聽聞的言語。

    可越是如此，愈發(fā)使人忐忑驚懼。

    衛(wèi)玄這樣慢條斯理說話時，手底下人卻在麻利干活。

    老武王所躺那口棺材是上等金絲楠木，叩之有金玉之音。棺材中又蓄了許多香料，用以掩藏身軀。

    撥開了那些香料，祁胡尸身便這樣拽出，置于臺上。

    濃烈香氣夾雜一股子尸臭，令人幾欲嘔之。

    單單這么一副光景，在場之人亦生出不可思議之感。老武王再如何，也是皇室宗親，可衛(wèi)玄竟如此相待，羞辱如斯。

    謝冰柔已換好衣衫，戴好口罩，嚴陣以待。

    衛(wèi)玄倒是準備得十分周全，連她那口盛放工具的小木箱，都替謝冰柔尋了來。

    謝冰柔驗過那么多尸首，可沒一次這般爽快的。大胤講究禮數(shù)，又講究入土為安，也更不愿意死者被驗尸，覺得有攪清靜。

    從前姜三郎領(lǐng)著她到處跑，也是絞盡腦汁，使了些手段，方才使得謝冰柔順利驗尸?？善詈锰猛鯛?，死后卻這么簡單粗暴被拽了出來。

    可見一個人不做人不干好事，死了也不安生。

    想到此處，謝冰柔也禁不住抖了抖。

    第103章 103

    謝冰柔想起衛(wèi)玄跟自己聊過的天說過的話, 總不能是小衛(wèi)侯刻意給自己做了心理輔導(dǎo)，使自己此刻更放松些？

    怎么說祁胡也是自己的殺父仇人。

    尸體穢氣略散，謝冰柔不覺湊前去瞧。

    死者面色驚惶，面皮漆黑, 粗粗一看, 十分駭人。不過死尸面頰這般顏色, 倒也未見是中毒所至。

    人死之后，會發(fā)生一定氧化反應(yīng), 使得皮膚呈現(xiàn)一種微暗灰黑之色。

    如今天氣日漸炎熱，縱然祁胡棺槨里放入大量香料擠壓了空氣利于保存, 尸體也有腐敗跡象。男尸小腹微鼓, 估計是尸體腐敗產(chǎn)生了氣體, 使得尸體鼓脹。

    通常貴族下葬，會在肛竅處塞入一枚玉蟬，以此防止腐敗氣體擠壓出腔體里腸體, 免得貴族男子死時不體面。

    男尸內(nèi)腹處因水分濕度比較大，有部分腐敗跡象，泛起了詭異的尸綠。但其上身和四肢還是較為干燥，呈現(xiàn)縮水的干尸現(xiàn)象，保存得較為完整。

    老武王是自裁而死, 謝冰柔湊向前去, 端詳祁胡脖子上得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