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這片山坡,這片土地,從此就撒上了丈夫的鮮血,她捧起一抔土,緊緊地貼在臉上,喃喃自語。 江綠別過眼,示意他人別去打擾,這是她和丈夫最后的親密,從此便是天人永隔,后會無期。 天陰沉沉的,太陽躲進了云層,幾只大雁來過,嗚咽嗚咽又飛遠了。 林文舒哭干了眼淚,這個苦命的女人啊,很早以前就開始了苦命的旅程,為著這段任性的感情,堵上了一生的好運。 第184章 184 還沒好好告別呢 王建國劉衛(wèi)兵下葬的那天,江綠給王建國的棺槨里放進一抔她從礦上帶回來的黃土,又讓二毛把另外一抔放進了劉衛(wèi)兵的棺槨。 林文舒說她不恨劉衛(wèi)兵,她希望黃泉路上,他們二人還能做個伴。 二毛看著躺在里面的父親,好像有些明白了,又好像不明白,臉上露出幾分恐懼,又有幾分親切。下葬的時候,江綠突然想起來,趕忙拿出那幅畫,隨著棺木一起下葬了。 她在心里對劉衛(wèi)兵說道:你放心地去吧,二毛收到你的告別了,他會長大,會記住他有一位很愛他的父親。 反而是王芳王瑞,好像知道以后再也看不到他們的爹了,再也不能騎在爹的肩膀上玩了,哭得撕心裂肺。在場的人無不動容,紛紛側身抹起眼淚來。 送葬的人都走了,林文舒遲遲不肯離去,站在那個新堆起來的墳頭前,不過幾日時間,人瘦了個囫圇,形如枯槁。她讓江綠先回去。 “我等你。”江綠說道,她怎么能放心呢?這丫頭可是為了墳墓里的那個男人奉獻了自己的一輩子,她很怕她隨他去了。 林文舒扯了扯嘴角,“不用擔心我的,我還有王芳王瑞,我還要替他們活下去的?!?/br> 江綠趕緊說道,“是呀,你還有王芳王瑞的,他們只有你了?!?/br> “知道的,我知道的?!绷治氖驵?。 江綠就把王芳王瑞兩姐弟往林文舒眼前一塞,“那讓孩子們陪著你。” 林文舒兩手把兩個孩子箍在懷里,眼淚開始止不住地流下來。 江綠就走了,也不是真的走,她躲在一棵樹后,停下來等林文舒。 她好像知道她要干嘛,又不大確定。 林文舒支開兩個孩子,讓他們去采些野花過來,“爹會喜歡的?!彼@樣說道。 兩個孩子果真就去了。 江綠探著身子緊緊地盯著林文舒,就見她撐著膝蓋跪坐了下去,把地上的黃土一把一把添上墳頭。 手邊松動的黃土都弄完了,她又開始用手一下一下地刨,江綠的心卡在嗓子眼里,怕林文舒的手指廢掉。 幸好,她并沒有用很大的力氣,只是不讓自己停下來,江綠這才松了口氣。 林文舒的話斷斷續(xù)續(xù)傳過來:你不該那年清明微雨教我下種……更不該教我插秧割稻子……我學這些干啥呢……我學會它們干啥呢……我也不該……不該給你扶犁……不該接受你的好意……我該回去的……早該回去的…… 順風的時候,江綠能聽清,但是逆風,她就聽不到了,只是依著林文舒的姿勢和神情判斷她一直在絮絮地說:你伸出手在身上擦了擦……說我叫王建國……你不敢看我……我卻偷偷看了你呀……不該看的……我說我叫林文舒……我們就算正式認識了呀…… 林文舒的聲音很小,瘦弱的身子在風中搖搖欲墜,她在哭,這是很明顯的事實。 然后又聽到:還沒好好告別呢……還沒好好告別呢…… 兩個孩子捧著兩束野花回來了,靜默地站在他們的母親旁邊,好像明白娘為啥哭,又不是很明白,一種不好受的情緒在他們幼小的心里滋生蔓延開來,多年以后,當他們回憶起這一幕,就會知道那種情緒叫作——悲傷。 林文舒拉過來兩個孩子,輕聲說道,“來,給你們的爹磕個頭,保佑你們平安長大?!?/br> 說完這話的林文舒笑了,笑著說,“爹當然會保佑你們平安長大,這是不消說的事啊。” 王芳王瑞齊齊跪下,鄭重地給他們的爹磕了三個頭。 林文舒把那兩束花擺在墳前,嘴里說了一句什么,江綠沒聽清,只聽見兩個字“好了”。 是什么好了?江綠不得而知,什么好了都不會是她好了,她要用多長時間來忘記這段悲傷,江綠也不得而知,也許一輩子也不能忘記,但是,只要能淡忘一些也是好的呀。 江綠估摸著時間差不多,從樹后面走了出來,林文舒看到她并未顯示出驚訝,只是扯了扯嘴角,大概是想笑一下,發(fā)現(xiàn)過于困難,才流露出那樣愧疚又無奈的神情。 江綠朝她點了點頭,表示沒關系的,她都明白。 下山的時候,兩個孩子走在前面,江綠和林文舒并排走在后面,山花爛漫,陽光雪白,是好日子,可著實讓人開心不起來。 死者長已矣,存者且偷生,林文舒第二天就重新去上課了。江綠偷偷去聽過幾次她上課,看似什么都沒變,她還是一樣的愛護學生,甚至比以往更加的耐心,但是江綠看她的眼睛,那里已經沒有了往日的光彩,她就知道林文舒回不去了?,F(xiàn)在,教書只是她的本能,并不是她的所求了。 本來就不多的學生如今還少了一個人——二毛。他被一個遠方的親戚接走了,有人說那個親戚根本不是可憐二毛,只是想霸占他爹的那筆賠償款。說這話的人語氣酸酸的,大概自己也想要這樣的機會,只是沒攤上二毛家這樣的親戚,所以孰是孰非,孰真孰假,尚無定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