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野想了想說，應該是的。

    楚風揚繼續(xù)說：“你想到了你的阿媽，還有你趕來認領尸體的那個晚上?！?/br>
    季野吸了吸鼻子，楚風揚的話讓他一瞬間難以招架住。他恍惚間好像看見了那個上著初中的男孩，穿著被燒了幾個破洞的衣服，站在雪夜中，朝他大聲哭喊說腿骨折了、好痛啊。

    他說：“是，我害怕再看到一堆白骨，和我阿媽的白骨一樣，血rou被野獸啃食了，看不出人樣，只有靠基因才能辨認出來?！?/br>
    “你還只給我講了一點點呢，關于你阿媽的事，能告訴我剩下的嗎？”楚風揚用胳膊推了推季野，“還是說你依舊不信任我？”

    季野把頭搖成撥浪鼓：“怎么會，剛才從狼口逃生你直接出來幫我趕走野狼，我就把你當成我最好的大哥了?！?/br>
    仿佛是害怕楚風揚不開心，季野把身子用外套裹成一個球，開口說道：“我的阿媽，她其實不是漠州人，甚至不是西北這邊的，她和你一樣來自上海?！?/br>
    “上海人？”楚風揚皺了眉頭，“那怎么會去往漠州結婚生子？真的和我猜得一樣，你阿媽是被拐賣的？”

    季野似乎在腦子里組織了一會語言，他說：“上個世紀九十年代初，我阿媽從師范大學畢業(yè)，她那時候和幾個同學一起組織，來了遙遠的漠州對口支援教學，她不會想到這是她噩夢的開始?！?/br>
    “起初一切都很正常，村子里的人待他們幾個上海來的大學生都很友善，我阿媽他們本來心存芥蒂的，慢慢也就放下了戒心。”

    “但是幾個月后的某一天晚上，阿媽和她同宿舍的女生上床熟睡沒過多久，她們那房間的木門就被人很輕易的撬開，本來所木門的鎖就是那種很簡易的，一根一字夾就能捅開。于是她們就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被帶出了屋子，扔進了麻布袋里，賣給了村里找不到媳婦的適齡男人?！?/br>
    第15章 “山”

    楚風揚聽到這里覺得夜晚又冷了幾分，他往炭火那里靠了靠，聽季野繼續(xù)講。

    “我們村叫州尾村，我阿媽就被賣到了村子最靠山的那頭，我爺爺奶奶付了大概不到萬把塊錢，就把我阿媽買下了。第二天早上，他們安排了我阿媽和我阿爸的婚禮。我阿媽自然死活不肯，但是她全身被捆綁著，一動都不能動，并且在這種情況下被綁到臺上，強迫她完成了所有流程?！?/br>
    “她一直在反抗，但是我爺爺奶奶也從來不松懈地盯緊著她，把她鎖在房間里不讓她離開半步，只有晚上才讓我阿爸進去。屋子里所有利器都被收起來了，連床的四個尖角都被磨圓，我阿媽沒法自殺，也沒法逃出去。而她每次試圖逃跑，換來的都是沒日沒夜的毒打?！?/br>
    “那你阿媽的親人呢，她的父母沒來漠州找她？再不濟還有支教老師的親人呢？”楚風揚心里壓抑地不行，他皺著眉頭問。

    “那年代的通訊多不方便啊，還是用bb機的時候。而且人/販/子都扎堆出現(xiàn)的，拐賣大城市的女人兒童都是經(jīng)常發(fā)生的事件。我渭爺渭奶和我阿媽約定好了每兩周寫一封信，等他們意識到我阿媽失聯(lián)沒有了音訊，已經(jīng)是一個月過去了?！?/br>
    “渭爺和渭奶趕來了漠州，但是漠州這村子里上下一條心，每家每戶都幫忙隱瞞了過去，說我阿媽她們私自去可可西里然后失蹤了。兩老人家自然不信，他們就我阿媽一個女兒，還在上海買好了房子等著她回去。他們和另外幾個女生的家人大鬧了村子，殊不知我阿媽她們早就被暫時轉(zhuǎn)移到了隔壁村?！?/br>
    “最后村里人不知從哪里弄來了一堆白骨，而那時候報紙上也正好刊登了一行人在可可西里遇難，于是順理成章的，阿媽她們真的被偽造成了……用現(xiàn)在的話說就是社會性死亡？”

    “dna呢，你外公外婆拿骨頭去檢測了嗎？”楚風揚自顧自地否定了，“哦不對，全國dna數(shù)據(jù)庫在兩千年以后才建立起來呢?！?/br>
    “是啊，他們后來在dna技術成熟之后還去測過，他們一直沒有放棄尋找我阿媽。但那時候已經(jīng)來不及了，他們都因為多年高強度的焦慮，而患上了嚴重的精神疾病，在得知州尾村所有人都在欺騙他們后，渭奶精神奔潰自殺身亡了，而渭爺在趕來州尾村的途中，大巴發(fā)生了意外，他保住了一條命，卻只能終身癱瘓在床?！?/br>
    跳動的火焰在集聚而來的風中顯得如此不堪一擊，正如聽者此刻的心情。楚風揚靠在火堆旁邊，圍巾都差點燒著了，被季野提醒后才反應過來。他不知道該做什么表情，只能繼續(xù)聽下去。

    “那年我大概才十歲，完全不知道那么遠的上海，有兩個我的親人會因為我村子里的人的所作所為，一個自殺一個殘廢。這些都是我阿媽死后，警察根據(jù)dna找到了我那些上海的表親表舅，他們告訴我的?！?/br>
    “再來講講我的阿媽吧。”季野喝了一口老板泡給他們的酥油奶茶，被風吹得干裂的臉頰稍微紅潤了一些。

    “她在強行同我阿爸舉辦婚禮之后，沒過多久就懷上了我姐，但是因為阿媽的身體條件在那段時間很差，懷孕期間沒有相應的補給品，我阿姐出生之后，沒過多久就夭折了，我從來沒有見過她的面?！?/br>
    “在我阿姐死后的半年，我媽又懷上了我。我爺爺奶奶去哪里找了個大師算命說這胎肯定是個男胎，他們才肯給我媽吃住的好一些，在此之前她從來都只吃得上干糧，雞蛋一個月只能吃上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