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硯光瓦影(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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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永陶是個韓國人,他目前在北京語言大學(xué)讀書,和方麗瓊同學(xué),而且都是文學(xué)社的積極分子。剛來中國第二年,漢語講得還不算流利。小伙子干干凈凈的,兩只眼睛看上去很單純。陶硯瓦一見,就感覺很喜歡他。 方麗瓊說:問陶主任一個私事:您老家是深州,又姓陶,具體想問問,您老家的村子是不是叫陶村? 陶硯瓦說,是叫陶村。 方麗瓊就和金永陶對視一下,兩人都笑了。 方麗瓊說:金永陶也是陶村的,很可能他是你們陶家的后人。 陶硯瓦一驚,忙問究竟。 方麗瓊就幫著金永陶,兩個人配合著把金永陶的家事娓娓道來。 金永陶的爺爺叫金俊明,原名陶俊明,已經(jīng)去世多年了。他原本是個中國軍人,應(yīng)該還是個軍官。其所在部隊作為志愿軍赴朝參戰(zhàn),在五次戰(zhàn)役中被美軍包圍,幾千人都成了俘虜,被關(guān)押在韓國的第二大島:巨濟島,過了好幾年屈辱不堪又令人絕望的日子。 當(dāng)時為了這批戰(zhàn)俘,中國政府和美國政府、韓國政府,以及沒有參戰(zhàn)但積極參與此事的臺灣國民黨政府,展開了激烈較量。臺灣甚至派遣大量特務(wù)滲透進入戰(zhàn)俘營進行策反,還強行在戰(zhàn)俘身上剌“**抗俄”四字,不愿剌字就被殺掉。195年7月7日,“朝鮮戰(zhàn)爭停戰(zhàn)協(xié)議”簽字,確定戰(zhàn)俘按照“自愿原則”遣返。就是愿意去臺灣的去臺灣,愿意回大陸的回大陸。美方于是開始調(diào)查、甄別戰(zhàn)俘意愿?;爝M戰(zhàn)俘營的臺灣特工和變節(jié)者一夜之間,將堅決要求返回大陸的數(shù)百人殘害,并且大部被割rou挖心。他們用匕首剖開戰(zhàn)俘的胸膛,把尚在跳動的心臟挑在匕首上,到處去恐嚇戰(zhàn)俘。在這慘絕人寰的高壓下,最終美方得到的甄別結(jié)果是,14000名戰(zhàn)俘“自愿”去臺灣。 1954年1月0日早晨9點,載著志愿軍戰(zhàn)俘的船,離開了距離板門店不遠(yuǎn)的聯(lián)合國軍戰(zhàn)俘營。 在戰(zhàn)俘船駛離巨濟島不久,陶俊明越想越不對勁:“刺了一身字,大陸也回不去,到臺灣橫豎也是個死”。干脆,他趁人不注意,一頭扎下海里了。船上人發(fā)現(xiàn)后,打了一陣亂槍,感覺他反正也活不成,就再也不理會走了。 陶俊明雖然從小生活在北方平原,卻是個游泳好手,確切說應(yīng)該是個“狗刨兒”好手。他在海水里泡了一個晚上,僥幸抓住飄過來的一塊破木板,第二天被一個韓國漁民發(fā)現(xiàn)救到船上,把他帶回了家:一個叫做突突的小島上。 漁民們看他人老實忠厚,又能幫著干活兒,就把他收留了。后來他娶了島上的姑娘金英淑,也隨妻改姓金,叫金俊明。那時韓國和中國屬于交戰(zhàn)的敵對國,好在島上是個世外桃園,只有幾戶人家,都是打漁為業(yè),也沒有外面人上島,金俊明就這樣開始了新生活。他感謝這些原本素不相識的異國朋友們,感謝妻子對自己的照料,婚姻還算幸福,生了五個子女,金永陶的父親金熙賢是家中長子。上面還有兩個jiejie,下面一個弟弟一個meimei。 他們都知道爺爺是個中國人,但是在中國的什么地方,卻一直沒人認(rèn)真問過。 爺爺老了以后經(jīng)常一個人喝酒,奶奶告訴爸爸:爺爺想家了。幾年后爺爺患了腦血栓,落下了中風(fēng)不語、半身不遂的后遺癥。他后來一句韓語也不講了,只講深州老家方言,全家人都聽不懂,只能從他的表情和簡單的肢體動作上猜測他的意圖。在最后彌留之際,他把兒女們叫到身邊,拉著長子熙賢的手,嘴里嘟噥著:“中國”、“河北”、“深州”、“陶村”。他用手比劃著讓熙賢拿過紙筆,又讓熙賢把他扶起來,眼淚不停地往下掉,顫顫巍巍寫下“陶村”兩字。寫完之后,他連紙帶筆扔到地上,嘴里大聲吼叫起來,那吼聲似喊似唱,似笑似哭。 金熙賢從地上撿起那張紙,跪在父親面前說:爸爸放心,兒子一定把陶村找到,一定回去認(rèn)祖歸宗,一定陪您回陶村落葉歸根!爺爺聽了父親的話,在父親手心里使勁捏了捏,臉上艱難露出一絲笑意。 爺爺去世后,父親金熙賢一直在心里記著“陶村”這個地名,偶爾有人問起他們家在哪里,他們就會說自己父親是中國人,是中國河北深州陶村人,這也是金永陶名字的來歷。 陶硯瓦聽著,心里已經(jīng)明白陶俊明就是自己的本家大伯,東鄰錫貴爺爺家的兒子,算起來他和金熙賢還沒出五服。他記得錫貴爺爺,背微駝,總是推個破獨輪車賣些小雜物。晚年由兩個女兒照顧他,他死后房子也早被拆掉沒有了。小時候聽說過他兒子的事,都以為這個兒子早死了。 說起錫貴爺爺?shù)膬鹤?,村里人沒有不深深惋惜的。陶硯瓦從小也常聽父親講過。父親說他和陶俊明是同學(xué),兩個人從小在一塊兒玩耍,一塊兒念書。就連輟學(xué)去安平絲網(wǎng)學(xué)徒也是一起的。 陶俊明是錫貴爺爺那一枝里唯一男孩子,從小被寄予傳承香火的獨苗兒,而且還送到私塾讀書,學(xué)習(xí)成績很好,和硯瓦父親兩個人不相上下。畢竟因為家里貧窮,十三歲時家里就都供不起了,于是雙雙輟學(xué)到安平縣城一個絲網(wǎng)廠當(dāng)學(xué)徒。由于年齡小沒出過門兒,兩人都特別想家,剛?cè)滋炀屯低迪嗉s跑回來。硯瓦爺爺和錫貴爺爺都不讓進門,罵他們沒出息,回來會餓死,逼他們返回安平。因為兩個人識文斷字,很快成為記帳的小先生,硯瓦父親被派往開封,陶俊明被派往北平管帳。誰知這一走,陶俊明到死也再沒踏進家鄉(xiāng)一步。 他在北平被抓去當(dāng)兵,編在國民黨傅作義部隊。1949年北京和平解放,隨著起義部隊又成為解放軍,參加了抗美援朝戰(zhàn)爭??偹悴恍抑兄f幸,雖流落在異國他鄉(xiāng),總算保住性命,也有了自己血脈。 陶硯瓦聽完這個真實故事,看著眼前的金永陶,不覺流出熱淚。他一把抓住孩子的手,急切地問,你爸爸今年多大了?他在做什么? 金永陶說:爸爸生于195年,現(xiàn)在他忙著調(diào)查志愿軍陣亡者遺骨的事。 陶硯瓦心中生出陣陣悲涼。他掏出一張自己名片遞給金永陶,說:孩子,你應(yīng)該叫我叔叔,咱們是一家人!我和你爸爸是同一個高祖的兄弟!陶家人隨時都?xì)g迎你們回來! 金永陶高興地說:太好了,我馬上要告訴我爸爸。他囑咐我來中國找陶村,但是他說一定要慢慢地找,小聲地找,千萬不可以給別人找麻煩,千萬不可以驚擾長輩老人。 金永陶舉起手中那本《硯光瓦影》對方麗瓊說:我想請?zhí)罩魅魏瀭€名。 方麗瓊嗔道:你怎么這樣傻?還叫陶主任?快改口??! 金永陶說:怎么改口? 方麗瓊笑道:以后叫叔叔!不要再叫主任了! 金永陶就叫:叔叔! 陶硯瓦答應(yīng)著,拿過書,想起自己一首舊作,便隨手在扉頁上寫下: 半生萍跡寓京華,南望深州是我家。 漫道平原無峻嶺,滹沱曾也浪淘沙。 永陶世侄存念陶硯瓦于北京(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