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jié)
“——究竟還重不重用金姐兒呢?重用到什么程度呢?若是不重用了,咱們金姐兒又該怎么辦?” 這說到陳敷心窩里去了。 陳敷蹙眉想了想,點點頭,“確是如此?!?/br> 見陳敷也覺得自己說得很對,孫氏按捺激動,“我有個法子扭轉(zhuǎn)乾坤!” 陳敷一抬下頜,“你說?!?/br> “讓金姐兒變成我們陳家的媳婦兒!您忘了,四郎還沒娶親!金姐兒守孝期滿,四郎就下聘采納,到時候金姐兒就是咱們陳家名正言順的自家人,別說管一個鋪子,就是管四個鋪子都使得!” 孫氏快為自己的機智嘆服,她怎么那么聰明?。≠R顯金風(fēng)頭正盛,老虔婆擺明了現(xiàn)如今是倚重她的,既然倚重,那她不介意四郎納賀顯金為妾!好吧,實在不行,為妻也不是不可。 到時候她可是婆婆娘,對賀顯金有天然的身份壓制,賀顯金再混,她還敢對自己婆婆娘報仇雪恨嗎?! “你沒事吧?” 陳敷一言難盡地不可置信道。 ---- “她沒事吧?” 顯金騰地一下站起身來,表情好似吃了一坨大屎。 第39章 啥是戰(zhàn)袍(兩更合一) 顯金以為自己聽錯了,又問了一遍,“三太太說誰娶誰來著?” “讓四郎娶你。” 陳敷頂著夜叉吃人的壓力再說一次。 “讓誰娶我來著?” “四郎娶你?!?/br> “讓四郎娶誰來著?” “娶……你……” 經(jīng)歷顯金“馬冬梅?馬什么梅?馬什么冬?什么冬梅?”的靈魂拷問后,陳敷也開始懷疑起自己的記憶。 結(jié)果,越想越錯亂,最后干脆擺爛,往椅凳上一躺,“唉呀!左右我已回絕,太太若在你跟前再談此事,你也不必顧忌我的顏面,該拒即拒,該回即回,該罵即罵?!?/br> 雖不該在繼女面前說發(fā)妻不是,可陳敷仍舊沒憋住,搖搖頭,“她那個腦子是真有什么毛病。你和四郎,算作兄妹,成親?成哪門子的大頭親?——你出嫁時,是要從陳家發(fā)出,你那幾個哥哥要背著你上花轎的!” 陳敷三子一女,但長子和幼女早夭,皆不到十歲便撒手人寰,二子聽了算命的說,要養(yǎng)在舅舅身邊到二十歲才可避劫,顯金自穿越后就一直沒見過這位三房二郎,再就是顯金熟悉的喉嚨有泡、肺里有痰的陳四郎。 再之后,陳敷便和三太太孫氏再沒有子息出生——陳家最強妾室賀艾娘上線,陳敷和三太太孫氏的姻緣線被攔腰砍斷。 據(jù)張媽傾情線報,陳敷在納賀艾娘為妾前,坦誠布公地與孫氏談了和離,開出的條件非常豐盛誘人。 孫氏的嫁妝盡數(shù)帶回,已用出的嫁妝折算補齊,并將陳敷名下的百畝良田加白銀一千兩給她,加每年一百兩的嚼用花費,若孫氏還要再婚,陳敷便將按一年一百兩的標(biāo)準(zhǔn)補足二十年…… 一畝良田,如今市價是三兩至四兩銀,一百畝即為三百至四百兩,也就是說陳敷開出了,總計約四千兩的分手費,合約三百萬元…… 同時,請注意,這三百多萬不是20年后的三百多萬……照顯金目前對物價的了解,這三百多個相當(dāng)于千禧年時的購買力。 已不少了。 千禧年出頭的首都四合院也才三百多萬啊。 作為小富二代出身的顯金,非常理解同為小富二代的陳敷——家里一年三四百個的純利,不代表后輩手上能有這么多花銷。 君不見,港媒筆下某港商公子家大業(yè)大,也只能靠每月信托基金度日嗎? 這怕是陳敷當(dāng)時全部身家。 算是精神出軌方的凈身出戶? 不得不說,某些程度上,陳敷的思想非常前衛(wèi),比如和孫氏婚姻存續(xù)期間,他無妾室無通房;再比如,遇到生命真愛賀艾娘后,他拿出全部身家企圖和離…… 拋開精神出軌不談,就算放在現(xiàn)代社會,陳敷也還算是個還不錯的男人? 嗯……可能在孫氏的立場,她不這么看……她寧愿要在后宅里受“渣男”和“小三”的氣,也不愿意拿著銀子開啟富婆單身人生。 顯金頗為她不值,畢竟這個時代,那該死的朱熹還沒出生,嚴(yán)苛的女德女訓(xùn)還未廣為流傳,作為一個完成了婚姻任務(wù)和生子任務(wù)的單身富婆,孫氏將迎來非常廣闊的人生。 雖不能去直接觀賞魔力麥克,但養(yǎng)幾個面白唇紅的男大學(xué)生也不是啥難事。 啊—— 孫氏就這么活生生地放走了顯金夢想中的人生。 顯金搖搖頭,把喟嘆先甩出思緒,言歸正傳,頗為不解發(fā)問,“太太,想我嫁出去的欲望怎么這么強烈啊……” 先有斑禿耗子珠玉在前,再有青春痘高中生……孫氏為啥這么cao心她的婚事啊? 顯金不太能理解孫氏的想法。 她算是孫氏畢生宿敵之女,孫氏竟然也愿意讓她當(dāng)兒媳婦? 等等! 孫氏是不是準(zhǔn)備讓她餓著肚子立規(guī)矩?是不是準(zhǔn)備讓她天不亮就起床請安!是不是準(zhǔn)備拿婆婆的款兒搓磨她! 顯金頓時氣得牙癢癢! 陳敷輕咳一聲,微微正身,嘆了口氣,“因為她的手只能伸到這里啊。” 顯金愣了愣。 陳敷手摸摸后腦勺,頗有感觸,“她和你、和母親不同,她的眼界只有內(nèi)宅四方天,她擺弄不了鋪子上的事,更沒權(quán)利插手作坊的運作,她能做的就是熱情投入內(nèi)宅女眷雞毛蒜皮的爭斗。” 所以她只能把你拖回她熟悉的戰(zhàn)場……再在她熟悉的戰(zhàn)場打敗你啊。 陳敷輕輕搖搖頭,顯得頗為唏噓,“太太,做再大的惡也不過是隨意把你嫁了……就像她再痛恨你母親,也只是不準(zhǔn)你母親中秋出門拜月……她也只能干到這份兒上了?!?/br> 顯金大愣! 她還真沒想到陳敷有這般的見識! “三爺……”顯金囁嚅開口。 陳敷看向顯金的目光,柔和又溫暖,但好像企圖沖破顯金看向另外的……人。 “你放心干吧?!?/br> 陳敷重新把雙手放回后腦勺,移開目光,語氣輕松,“一切企圖將你拉到深淵的力量,都交給你三爺我去處理吧!” “你盡管放手去做,陳六老爺死了,鋪子上有銀錢有人有貨,誰也不能擋在你前面。你做‘盲袋’也好,集色卡也好,無論再驚世駭俗的點子,再奇形怪狀的想法,你大可以斗膽試試看!虧了,三爺我給你補齊;賺了,就當(dāng)作你向上走的墊腳石?!?/br> “什么盲婚啞嫁,什么內(nèi)宅爭斗,你都不用管,你娘把你交給我,不是為了步她的后塵的?!?/br> “你知道,你娘的夢想是什么嗎?” 陳敷眉眼含笑地轉(zhuǎn)過頭來。 顯金喉頭有些澀,眼眶有些酸,輕輕搖搖頭。 “她呀,她想游遍九州,從北直隸到琉球,從山海關(guān)到烏思藏都司,她想寫游記,想寫南直隸吃喝在市集的冊子,想看雪山,也想看一望無際的草原?!?/br> 顯金突然含淚。 陳敷頭向后仰了仰,“可惜了,臨到死,她走得最遠(yuǎn)的地方,不過是從青州到宣城,一路逃難挨餓的時光,卻成為她最自由的時刻?!?/br> 顯金好像突然能理解陳敷與賀艾娘的感情了。 菟絲花與紈绔三郎之間,或許除了依附與倚靠,還有些其他的。 其他的一些,她不明白的、從未接觸的、有所耳聞但未曾感受過的東西。 陳敷拿手掐了掐鼻梁,舒緩了幾分酸澀的意味,抹了把頭頂,扭頭笑了笑,“三爺我啊,不明白你為何這么拼命干事,但你既然選了這條路,三爺負(fù)責(zé)幫你清障,你自己堅定走下去——你且記著,不好好干,是要被拖回來嫁人的!” 顯金抽了抽鼻子,悶悶地點了點頭,“我不嫁人,我可以做女戶?!?/br> 顯金了解了一下,這個朝代,女戶可以有私人恒產(chǎn),可不嫁人,自行購房入籍,唯一的問題是需要有宗族依靠,女戶要給宗族購買祭田,死后的財產(chǎn)交由宗族全權(quán)分配。 相當(dāng)于,收取保護費? 宗族給予女戶庇蔭,女戶上交個人財產(chǎn),非常適合顯金這種沒什么婚姻需求的未來富婆。 陳敷臉色一變,“呸呸呸!胡說胡說!” 自己一邊“呸呸呸”,還要求顯金也從事封建迷信行為,“你趕緊敲敲木頭,邊敲邊呸,在心里默念皇天后土,小女是胡說八道,萬不能當(dāng)真!” 顯金沒動,急得陳敷捏著顯金手腕敲在木凳上,尖著嗓子企圖裝女聲幫顯金“呸”了。 裝女聲就有點過分了。 皇天后土怎容你這般蒙混過關(guān)。 顯金被鬧得沒辦法,只好跟著陳敷把話“呸”掉。 陳敷這才滿意,神色一反常態(tài)地認(rèn)真,“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人啊,可不為錢財成親,可不為地位成親,但需求得一人白頭偕老、永結(jié)同心,這是世上最幸福的事情,金姐兒,你必要記住。” 好吧,這是戀愛腦說得出來的話。 顯金抿抿唇。 在人口流通快得像風(fēng)吹雨滴一樣的現(xiàn)代,她一天遇到八十個男的,都沒撞見心有靈犀一點通的那個人。 如今她大門一閉,左邊是過年打年糕的張mama,右邊是半夜打呼嚕的王三鎖,條件之惡劣,環(huán)境之艱苦,在這種困境下,她得燒了多少根頭香,才能撞到那個人啊…… 不奢求、不盼望、不考慮。 顯金囫圇打著哈哈,又同陳敷閑扯了幾句,說起陳六老爺死亡內(nèi)幕,陳敷聽得連連“哇哇哇”,既嘆陳六老爺膽肥心黑,又嘆李老章師傅死得太慘、李家太可憐,念念叨叨地說個沒完,像個天線寶寶似的,問來問去,顯金被問得腦袋疼。 但剛才的話題好歹被打岔了過去,終于不用聽陳敷眼冒星星地分享他那“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愛情觀。 顯金長長地舒了口氣。 自陳敷同顯金長談這么一場后,顯金再看孫氏,便從咬緊后槽牙變?yōu)檠劬z憫,反倒叫孫氏越發(fā)心驚膽戰(zhàn),又不敢再向陳敷探聽什么,就怕自己先被陳敷一頓罵后,又被這夜叉抓住把柄,送去和陳六老爺作伴。 這種忐忑又害怕的心情一直持續(xù)到正月十三。 瞿老夫人準(zhǔn)備在涇縣過完上元節(jié),再回宣城。 快要回去了! 孫氏從來沒這么歸心似箭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