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節(jié)
在顯金思考的三五天里,這出折子戲連同衍生出這部戲的話本子被傳了個滿天飛,顯金叫鎖兒去外面買一本回來一起看。 看完,鎖兒哭了。 那出演出來的折子戲,尚且算清水文。 這話本子,可寫得露骨多了,不僅點名了女主是妾生的,靠不太光彩的手段成為了一家之主,與當?shù)匕值牡胤焦侔l(fā)展了一段不太光彩的關(guān)系,并憑借這段關(guān)系在當?shù)刈魍鞲?,在最后被微服出訪的欽差大人發(fā)現(xiàn),將二人一起送上了斷頭臺——書中未明確地方官的官職大小、女主的姓名、故事所在的地點,但任誰都知道隱喻的是誰。 這話本子,用詞隱晦卻囂張,站在黑暗惡意的立場,每字每句都充滿了猖狂的臆想,甚至對一些惡心的猥瑣的特定場景,有非常細致的描寫。 不堪入目。 像一篇奇形怪狀的小-黃-文,而顯金那日在茶樓聽到的折子戲,就脫胎于這冊話本子。 喲,這東西還有影視改編呢! 顯金將書頁合上,重重扔到桌上。 鎖兒雙手攥成拳,咬緊后槽牙像顆黑壯導(dǎo)彈似的,預(yù)備一個助跑沖出去炸死造謠的。 顯金拎著鎖兒的后脖子往后拉,“你去找誰去?” “白家!”鎖兒一張黑臉炸紅,“我跟狗哥一起殺過去!我砍手,狗哥砍腳!砍他個五馬分尸!” 顯金搖搖頭,“你有證據(jù)證明是白家寫的嗎?” 鎖兒愣住。 顯金面目平靜,再問,“你既然沒有證據(jù),你站在什么立場砍死白家?”顯金笑一笑,“就算有證據(jù)是白家,你打上門去,” 目光掃過桌子上的那本書冊,神色淡淡的,“別人只會覺得你心虛——若是不心虛,為何要對號入座?” 鎖兒手背抹淚,“這要是放在村里,換個人,大家伙指指點點,姑娘家若是不自盡,也會被家里人投河!寫這書的人,心太毒了!太狠毒了!是在逼人去死呀!” 顯金正想說什么,聽前院來人說熊知府召她,官府來了人,宅子里鬧鬧嚷嚷的,瞿老夫人聽官府有動靜火急火燎地差人來問,一時間漪院人來人往,亂得不行。 顯金語氣一沉,快刀斬亂麻,“鎖兒跟我去府臺,張mama你跟老夫人說沒什么大礙,叫她莫擔心我?!?/br> 張mama欲言又止:她倒不是擔心你……她可能是擔心官府找上門招來什么禍事吧…… 顯金腳程快,本欲從側(cè)門進知府大門,陰悄悄的,誰也不知道,誰知來上門請她的隨從把官府大門打開,躬身請她光明正大進去。 顯金笑起來,這老熊頭看上去油光水滑、萬事以和為貴的,實則氣性也不小啊,如今正擰著一股勁兒,就是要給那群喋喋不休造黃謠的人看看,清白干凈方可風光霽月。 顯金提起裙擺,昂首挺胸地走進知府衙門。 剛進大堂,便聽熊知府不知在同誰說話,他的左下首坐了兩個人,見顯金來了,熊知府放下茶盅,輕輕頷首,算是同顯金打了招呼,把目光移到下首的人身上,語氣平淡地介紹,“……都認識吧?陳記的賀掌柜——龍川溪碼頭上的甄老爺和他兒子三郎?!?/br> 甄老爺趕忙佝腰,“認識認識!一早就認識了!賀掌柜,誰不認識呀!” 一巴掌拍到兒子后背,“犬子和賀掌柜還是至交好友呢!” 甄三郎被拍得肝兒都顫了顫。 顯金:?這是要干啥? 熊知府沒給顯金發(fā)問的機會,笑道,“你從應(yīng)天府手上接這么大活兒,我們宣城自當闔府配合,你手下我記得就三個壯漢子真正得用?一個叫狗……二狗?另兩個是兄弟?” “周二狗和鄭家兄弟?”顯金莫名其妙,愣著把話補全,“另也還有十來個新來的,年紀也不大?!?/br> 熊知府點點頭,“才來的得多磨磨才能得用,三個未免也太少了——你甄大伯碼頭上忠心耿耿的青壯年六七十人,若有得用的,你就找他,他幫你兜著?!?/br> 顯金還是沒懂。 熊知府笑瞇瞇地臉朝著甄家父子,手卻隨便指了指顯金,“這丫頭什么都好,就是太過純善。往前她爹護著,后來喬探花護著,白得就跟宣紙似的?!?/br> 甄老爺忙佝身笑應(yīng),“那也是賀掌柜有福氣!” 熊知府把茶盅一放,身后的隨從立刻拽了個破落長衫模樣打扮的中老年喪氣讀書人。 那人哆哆嗦嗦,害怕極了,一被扯出來,就立刻膝蓋砸在地上,哭天搶地磕頭,“學(xué)生錯了學(xué)生錯了!學(xué)生不該寫那話本子!學(xué)生大錯特錯!您大人有大量!饒過學(xué)生吧!” 一切沒功名的,無論年紀大小,在官兒面前都是學(xué)生。 這讀書人,得六十了吧? 熊知府神色未動,“寫東西嘛,哪個讀書人不寫點什么?就怕寫出來的東西,不是自己想要的玩意兒,平白給別人做了嫁衣?!?/br> 讀書人痛哭流涕,“是是是!您說得是!白家……白家……實在給得太多了!” 熊知府樂呵呵地打斷了讀書人的后話,面容親切問,“不是左撇子吧?” 讀書人趕忙搖頭,“學(xué)生是正正經(jīng)經(jīng)右手寫字的!” 熊知府了然地點點頭,手揮了揮,隨從便把那讀書人帶了下去。 讀書人哭著嚷著認錯,一路掙扎著出了顯金迷迷蒙蒙中,好像明白熊知府要干什么了。 只聽熊知府語重心長道,“甄甫,你一個老輩要好好帶一帶、教一教宣城府的小輩兒們,你這棒子總是要交出來的,不要藏私,聽見了嗎?” 甄老爺弓背恭順連連點頭。 甄家父子氣勢洶洶地帶著顯金出了知府衙門,甄甫一聲冷笑,渾身上下一股碼頭上浪打浪養(yǎng)出來的習(xí)氣,“人在哪里?” 從小巷里鉆出來好幾個精壯男子,甕聲甕氣答道,“被扔到了后門!我們撿回來了!” “蒙上麻布袋子,帶到城西茶樓樓上。”甄甫轉(zhuǎn)過頭,臉上帶著如沐春風的笑,“賀掌柜,您也一塊去?” 顯金:?能不去嗎?總感覺會有點……血腥…… 果然很血腥。 長衫讀書人瑟瑟發(fā)抖地跪在地上,雙眼被蒙住,害怕得直流口水。 包廂大門緊閉,里面誰也沒出聲。 甄甫一個眼神,碼頭上的兄弟們一窩蜂而上,兩個揆后背,兩個摁胳膊,再一個抓住那讀書人的右手,一個拿著大鐵鉗子。 把這長衫讀書人右手指甲蓋,一個一個生生剝了下來。 讀書人嚎得滿樓震天響。 給他做美甲的那個碼頭兄弟,順手脫了腰帶團吧團吧塞進他嘴里。 讀書人沒了聲響。 沒一會兒,顯金就看見讀書人身下淌了一灘sao氣的黃色液體。 甄甫嫌惡地皺了眉頭,手一揮,手下就把這痛得尿失禁昏死過去的讀書人扯到了內(nèi)間。 甄甫站起身,親自給顯金斟了一盞茶奉上,“……我的意思是,小姑娘家家的,別太血腥……” 正好放到顯金眼前,甄甫笑呵呵,“可熊大人有自己的考量,只說您往后的路只會越走越寬,這點事兒都不叫事兒,您手上別沾,但眼睛得看著、心里得知道,以后才好應(yīng)對?!?/br> 顯金低頭啜了一口茶。 說實在話,她還真沒啥不適。 前世,她手術(shù)做多了,不曉得自己身上開了多少刀,血rou骨頭……不足以引起她生理心理的不舒適。 更何況,此時此刻此地,對于長衫讀書人的行為,既然沒有法條約束,那當然是看誰的刀快了。 這讀書人的筆,有時候可以變成夸人的花,有時候也可以變成殺人的刀。 但凡換個姑娘,這讀書人恐怕要背上血債。 茶湯在顯金口中回甘。 “謝過甄大伯和三哥了?!憋@金笑了笑,“夜里,還有一遭,要麻煩您二位和碼頭的兄弟呢?!?/br> 甄甫笑起來:這丫頭,可真是“純善”呢! …… 月黑風高夜。 宣城小巷,白大郎從百花樓醉醺醺出來,上了騾車。 小巷子擁擠。 與之相對的另一輛騾車,也行動起來。 顯金平靜地坐在這輛騾車里,聲線平穩(wěn),“撞上去?!?/br> 第239章 無能狂怒(3000字) 架騾車的周二狗橫沖直闖地,把對方騾車上的車廂撞得騰空一瞬。 要是馬車就好了——周二狗如是遐想,他這么牛逼的駕駛技術(shù),不開馬車可惜了。 這么想著,順嘴就偏頭激勵一把自己老板。 “掌柜的,聽說皇商能坐馬車,你要努力呀。” 顯金:? 你這么push你老板,你的相親對象知道嗎? 白大郎的騾車滯空后翻了個蓋兒,小巷狹窄,車廂被墻壁擋住,到底沒翻個底朝天。 “媽的!誰這么不長眼!cao!不知道是白家的車嗎!”白大郎罵罵咧咧地從窄小的車廂里摸索著鉆出來,大屁股蹭著地站起來。 哪知還未徹底站起身來,就給黑黢黢的麻袋罩住了頭! “砰砰砰!” 大木棒子飛快敲在白大郎膝蓋窩里! 白大郎悶聲一哼,“噗通”一聲跪倒在地。 如雨滴一般密密麻麻的悶棍從天而降,噼里啪啦地落到白大郎身上。 白大郎一開始還扯著嗓子罵人,跟著就開始鬼哭狼嚎地求饒,到最后,袋子里壓根沒有聲音了。 甄三郎坐在顯金旁邊樂呵呵地笑問道,“打死了嗎?” 外面的手下把麻袋一扯,摸了把白大郎的頸脖脈,高聲道,“還活著!” “啊——”甄三郎頗有些遺憾地嘆了口氣。 這要是趁亂死了,那就好了,這屬于“職業(yè)風險隱患”,最多是他們風險防范沒做好,算失誤,不計入kpi。 可,熊知府的意思是“給點教訓(xùn)就行了,鬧出人命不好看”,沒說要搞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