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明明就對(duì)喬家有恩！

    有恩就要報(bào)！

    吃食、衣物、月例銀子……都未曾虧待過她，甚至專為她調(diào)撥了一輛騾車！

    若是喬山長懂事，這些事，自己都應(yīng)當(dāng)想到！

    更何況，喬寶珠在陳家，無親無故、不清不楚地住了這么久，若是放在鄉(xiāng)下，女人的編排早就在村頭傳開了！

    喬寶珠不嫁給陳家，嫁給誰？

    陳箋方笑了笑，下頜輕抬，“科舉考場上的事，誰又能說得清楚？前朝春闈，有一年愈五旬的考生考試時(shí)鬧肚，卷子未做完，他一想，自己左右都做不完拿不到名次了，最后一日索性不做卷子了，專心用勺子挖小間前后左右的土墻……”

    陳箋方漸漸拿回主動(dòng)權(quán)，神容淡定平靜了很多，“結(jié)果，您猜怎么著？”

    瞿老夫人眼睛瞇了瞇，“怎么著？”

    陳箋方笑了笑，“他所在小間前后左右的考生皆被判了零分?！?/br>
    瞿老夫人大詫，“為何？”

    “巡考官發(fā)現(xiàn)這幾人小間的土墻都有小洞，不排除舞弊的嫌疑?！标惞{方平和應(yīng)答。

    瞿老夫人有些氣憤，“那個(gè)老書生自己考不上，便使些上不了臺(tái)面的伎倆牽連旁人！”

    陳箋方點(diǎn)點(diǎn)頭，“他年歲大了，左右是最后一屆考試，讀書讀到這份兒上卻了無所望，他便能拖幾人下水就拖幾人……可惜他小間旁邊的考生，有一個(gè)年歲很輕，更是縣里的解元……”

    瞿老夫人明白陳箋方的意思了。

    沒考上的，尚且要玩花招，拖人下水，拼一個(gè)同歸于盡。

    若考上了，兩榜進(jìn)士幾百個(gè)，好的官職崗位就只有這么幾個(gè)，豈不是要爭破頭去！？

    這時(shí)候，不能給別人送上可供攻訐的把柄！

    瞿老夫人有些可惜，“……可惜了了……”

    又想起喬寶珠年紀(jì)不大，還能再等等，便只能自己安慰自己，“還有機(jī)會(huì)罷！”

    祖孫倆又閑聊幾句，陳箋方躬身告辭。

    甫一出篦麻院門，夜風(fēng)來襲，后背汗涔涔地濕了一壁。

    陳箋方抬頭，目光中有茫然、有張皇、有后怕，立在原地呆呆地想了許久，方提起衣角，折身快步，朝東南方疾步小跑去。

    第260章 東亞母親（補(bǔ)更）

    陳箋方一路向東南角疾步小跑。

    陳家只是商賈一屆，規(guī)矩都是東邊撿幾條，西邊撿幾條拼湊在一起，合成了一副看似合理實(shí)則潦草的家規(guī)：頗像盲目抄襲大廠規(guī)定的山寨廠，有種畫皮難畫骨的宿命感。

    這幅家規(guī)帶來的弊端，在今夜得到了淋漓盡致的體現(xiàn)——陳箋方疾步到漪院門口，氣喘吁吁的，一路都未有人攔他。

    漪院燈大亮著。

    陳箋方站在門口。

    身后的小廝綿北大口大口喘著粗氣，一邊調(diào)整氣息，讓自己避免從肺里被嗆上來的口水噎死，一邊小心翼翼地打量二郎君。

    咋的？

    這是夜半三更被鬼上了身？

    綿北等了半天，也沒等到自家二郎的后話，順著二郎的目光望過去，剛剛調(diào)勻的呼吸頓時(shí)岔了氣。

    “郎……郎君……這……這……這……喬大姑娘……可不興半夜探香閨……”

    這要被人抓住，姑娘還要不要活！

    不對(duì)！

    他還要不要活！

    他的腰子，都能被老夫人給嘎了！

    陳箋方望著不遠(yuǎn)處那頂明亮的光，輕輕轉(zhuǎn)過頭，語聲平靜，“我不找喬姑娘。”

    小廝綿北克制住幾欲張大的嘴巴。

    不找喬姑娘，找誰？！

    漪院里，還有誰？

    答案呼之欲出。

    綿北感覺腰子遲早要離自己而去。

    “郎君……咱……咱……這么晚了……咱找誰都不行……都是姑娘……”

    綿北被嚇得結(jié)結(jié)巴巴，縮著脖子四下張望了一番，語帶哭腔，“郎君，咱們回去吧？這要是被老夫人知道了……”

    不僅他的腰子要被嘎，顯金姑娘的命，恐怕都要被嘎掉——他很喜歡顯金姑娘，為人和氣，做事大方，顯金姑娘接手家里的鋪?zhàn)雍?，他們的吃食從原來的三日一葷，變成了日日有rou，不光他，整個(gè)陳家的下人都很喜歡顯金姑娘。

    陳箋方右手在袖中，使勁蜷成了一個(gè)拳頭，氣息沉到丹田再緩緩?fù)鲁?，好幾個(gè)瞬息后，那只拳頭才慢慢展開。

    “回去吧?！?/br>
    陳箋方轉(zhuǎn)頭就走。

    綿北長長呼出一口氣。

    太好了。

    腰子保住了。

    再心驚膽戰(zhàn)地看了眼自家郎君，心里“砰砰砰”地打著鼓。

    這份情，顯金姑娘知道嗎？

    應(yīng)當(dāng)是不知道。

    但凡知道，他家郎君也不至于在外面站這么久。

    那么，問題來了。

    老夫人知道嗎？

    綿北探著腦袋，小心翼翼地開口，“郎君，還有一年就考試了，您若這節(jié)骨眼上出岔子，老夫人那處恐怕不好交代?！?/br>
    陳箋方腳步一滯。

    綿北緊跟著慌張地停下步子，險(xiǎn)些撞上青年郎瘦削料峭的后背。

    “你跟著我十幾年了?！标惞{方語聲平緩。

    綿北立刻挺直脊背，“我自是什么都不說！”

    陳箋方點(diǎn)點(diǎn)頭，埋首向黑暗處走去。

    綿北怔愣在原地，只覺自家郎君自去了應(yīng)天府讀書，這大半年更加沉默寡言，后背日日時(shí)時(shí)都繃著，像有兩股勁在掰扯著，一股掰腦袋，一股掰腳跟，一上一下反方向使著勁兒……

    沉默……別扭……好像憋著一股勁……

    那個(gè)瘦削料峭的背影越走越遠(yuǎn)。

    綿北趕緊搖搖頭，快步追上，心緒滿天飛，自然無暇顧及不遠(yuǎn)處焦灼又驚詫的目光。

    ……

    夜越深。

    瞿二嬸右手掐著素絹帕子，左手胳膊肘搭著一件寬大的素色外袍，頭埋得低低的，快步走在篦麻堂抄手外廊。

    “二嬸娘——”

    “二嬸嬸——”

    “嬸嬸好——”

    值夜勤的丫頭點(diǎn)頭讓開。

    瞿二嬸心不在焉地胡亂頷首致意，踏進(jìn)廂房，繞過屏風(fēng)，才發(fā)現(xiàn)油燈還亮著，老夫人披頭發(fā)，正坐在暖榻烘腳。

    瞿老夫人一眼看見瞿二嬸左手胳膊搭著的薄袍，笑道，“沒追到二郎？”

    瞿二嬸心神不寧地點(diǎn)點(diǎn)頭，“追到的?！备袅似蹋众s忙搖頭，“二郎走得太快——”

    “什么亂七八糟的……沒給袍子，不就是沒追上麻嗎？”

    瞿老夫人笑著招手，往邊上坐了坐，示意瞿二嬸過來一起烘腳，“你年紀(jì)也不小了，要烘烘腳，腳底板暖暖的，晚上才能睡好?！?/br>
    瞿二嬸下意識(shí)搖頭，“不用了！”

    聲音陡然尖銳。

    瞿老夫人愣了愣，方笑道，“這是怎么了……沒追上就沒追上罷！怎的晚上出去一趟，像撞邪了似的！”

    瞿老夫人再在暖榻讓一讓，給瞿二嬸騰了好大一塊空出來，“別耍小姑娘脾氣，烘烘腳來，舒坦的?！?/br>
    瞿二嬸從未如此糾結(jié)過。

    腦子像活了一樣。

    除夕夜二郎君和賀顯金一前一后走動(dòng)……二郎君對(duì)喬寶珠的拒絕……

    不止她，就連瞿老夫人都有所懷疑。

    所以才會(huì)在那個(gè)除夕夜，派人盯梢，企圖盡早發(fā)現(xiàn)端倪。

    這二人行事坦然，倒是打消了很多老夫人的疑慮。

    可她還有很多事沒有和老夫人說，績溪作坊那把傘柄上的蘭花小刻……二郎君袖口處一模一樣的蘭花繡樣……

    由己及人。

    賀顯金與她是同樣的人，無依無靠，寄人籬下，她便私下做主將此事瞞下了。

    私心想著，不過是巧合罷了，難道真要因莫須有的猜測叫那姑娘惹上生死官司？

    如今……

    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