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節(jié)
如今是猜測落了實! 這二人縱然沒有首尾,二郎對賀顯金,也絕稱不上單純! 瞿二嬸心亂如麻,不知如何是好! 說? 還是不說? 若說了,賀顯金怎么辦?她絕沒有好下場!被瞿老夫人草草嫁人,已是最好的結(jié)局! 如若不說…… 瞿二嬸遲疑地抬眸看向瞿老夫人,目光閃爍悲憫……二郎,怎么可以把一心一意為他的祖母瞞得死死的! “坐呀!你真是鬼打頭了伐!”瞿老夫人和瞿二嬸說話,不自覺地會帶些許鄉(xiāng)話的腔調(diào)。 瞿二嬸依言坐下,如坐針氈。 瞿老夫人看內(nèi)家侄女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索性彎下腰一把將侄女的鞋襪脫下,隔空放在烘著艾草碎絨的銅制熏盒上。 瞿二嬸看著熏盒里掰成小塊小片的艾絨,再看看老夫人身上打著補丁的家常衣裳,鼻頭陡生起一股酸澀。 “……您索性買了成條的艾絨來熏罷!咱們陳家難道還缺這個錢不成?” 瞿老夫人詫異地看了眼瞿二嬸,笑著,寡瘦的顴骨掛不住二兩rou,“成條的和邊邊角角的碎料,有甚區(qū)別?效用是一樣的呀!” 瞿二嬸悶了悶,呢喃道,“二爺喜歡玉蘭花,前幾日花十四兩銀子買了一畝地,三爺喜歡菊花,去年賀顯金給他置了一院子的菊花……爺們兒都過得像大爺似的……” “唯獨您,篦麻堂常年一股做紙的咸堿味,衣服穿了十年,爛了也舍不得換,別人家的老太太吃燕窩吃桃膠,什么補吃什么,您一頓飯里多加個rou菜都心疼……” 瞿老夫人皺眉,“你這是干什……” “二郎,二郎喜歡賀顯金?!?/br> 瞿二嬸突然轉(zhuǎn)了話鋒,聲音發(fā)輕。 第261章 癲狂發(fā)瘋 “啪嗒——” 瞿老夫人的腳從踏板上掉下去,砸在被燒得通紅的銅制熏盒上。 瞿二嬸一聲驚呼,趕忙彎腰將瞿老夫人的腳抱到胸口查看。 老人的腳,最看不得,干癟枯涸,一層薄薄的白皮松松垮垮地掛在rou上,腳板心當即被燎出了一串水泡。 瞿二嬸連忙轉(zhuǎn)頭高聲喚,“紅衿!快去拿些燙傷的膏——” 瞿二嬸話音未落,手腕卻被瞿老夫人一把抓住。 瞿二嬸一抬頭,卻見瞿老夫人深深凹陷的眼窩里,那一對眼睛,亮得嚇人、大得嚇人、專注得嚇人。 “你說什么?二郎?箋方?!喜歡賀顯金?” 瞿二嬸張了張嘴唇,條件反射般想將手腕扯回來,卻發(fā)現(xiàn)手腕如同被鐵夾鉗住了一般,一絲一毫都動不了。 “我,我,我也是胡亂猜測……”瞿二嬸心下發(fā)慌,很害怕瞿老夫人會即刻沖到漪院將賀顯金打殺了,只能盡力弱化賀顯金的存在,連聲亡羊補牢,“我并未看到二人有首尾!金姐兒將漪院約束得很好,入了夜,門窗緊閉,侍女們連大聲的玩笑都不曾有……” “你且說說,既沒看到二人首尾,你如何知道二郎對賀顯金有情意!”瞿老夫人不想聽這些,雙手緊緊捉住瞿二嬸,“你只說,你看到什么!聽到什么!你快說!” 瞿老夫人面色像八月的芭蕉葉,被豆大的暴雨打得稀爛,但仍在倔強地等待最后一聲雷的到來。 蒼老又碎爛。 瞿二嬸心下不忍,耷拉下眼睛,“……我……我曾在績溪作坊看到過二郎的傘……” 瞿老夫人泄出一口氣,手上的力道松了松,“不過是一把傘。先前在涇縣,二郎日日中午也去鋪子上教伙計認字——我雖不贊同,卻也只認為是小事……” 老人語中的無措叫瞿二嬸心酸,瞿二嬸偏過頭,“剛剛,二郎從篦麻院出去,一路往東南邊快走,走到漪院門口,若非綿北勸誡,他恐怕要闖進漪院找上金姐兒……” 瞿老夫人臉色陡然變得很難看。 她的孫子她知道,比他的父親更加克制隱忍,同時也更為認同人在宗族大義中應(yīng)有的犧牲與收獲——這決定了,她的長孫會成為一名克己復禮、謙讓溫馴的君子,一名能挑起陳家重擔的啟航者。 這樣的個性,孫子不可能做出夜闖香閨的舉動。 除非,慌了。 很慌。 瞿老夫人雙唇緊抿,恰好,就在剛剛,她提到了孫子的婚事。 瞿二嬸沒等到瞿老夫人說話,只能喋喋不休地勸解道,“八字還沒一撇,我看二郎也是克制著的,金姐兒更沒這個心意——您忘了金姐兒也在您跟前答應(yīng)過她不會成親的!二郎和金姐兒都是好孩子……您千萬莫要亂了分寸,一個是姑娘家名聲比天大,一個明年要春闈,都在節(jié)骨眼上……” 可以用溫和的方式化解掉。 比如默不作聲給二郎君陳箋方定一門好親事; 比如春闈后,陳家大不了塞點錢,請喬山長給二郎君謀一份遠離南直隸的官職,五年十年一過,就算二郎情深似海,也沒辦法再續(xù)前緣; 再比如,更狠一點,索性轉(zhuǎn)頭將金姐兒嫁了,正好喬山長在,尋一個平常的讀書人,嫁出去做正頭娘子,也算是斷了二郎的念想。 她現(xiàn)在很害怕老夫人發(fā)瘋。 恰恰好,遇上二郎君,老夫人最容易發(fā)瘋! 雖說顯金上了族譜,也立了女戶,不是陳家的仆從,更不是賤籍,隨意處置不了,但若老夫人發(fā)起瘋來,死咬住顯金不放,那便真是狼狽又慘烈…… 瞿二嬸推了推瞿老夫人的胳膊,“……堂姑母……不過是少年郎之間欠考慮的情……” “她怎么敢——” “敢”字,好似從瞿老夫人的唇齒中撕咬出來。 “她怎么敢去引誘二郎!” 瞿老夫人面色卡白,目光灼灼卻空洞地望著前方,“她娘誘得老三不聽話!她手里捏著陳家上上下下的生意、錢財!陳家對她還不夠好嗎?還不夠好嗎???” 瞿老夫人聲音從嘶啞到狂怒。 瞿二嬸脖子往后緊縮,絕不敢再言。 “二郎是人中龍鳳,是要加官晉爵的,是陳家祖墳上冒的青煙!她算哪根蔥?我絕不準任何人!任何人!任何人阻礙二郎!” 瞿老夫人來回踱步,口中念著無非是長子與孫子讀書受的苦難,陳家從涇縣出來所受的白眼和折磨……都是老生常談。 常常掛在嘴上的,很老舊的幾出戲,如今被賦予了更為嶄新的情感——被背叛的激蕩。 是的。 在氣憤于家族期望的二郎被勾引的同時,瞿老夫人感受到了背叛。 老婦人光腳踩在地上,花白的頭發(fā)披散下來,形容癲狂,“她還騙我!她騙我不成親!騙我放放心心地將陳家的生意親手交到她手里!” “她把我當什么!傻子嗎???” “我對她那么好!衣食住行,我哪一樣虧待過她!她就是這么回報我的?引誘我那不諳世事的孫子???” “她跟她那小賤蹄子的親娘一模一樣!” “真會做白日夢呀!一個妾生女,還想麻雀變鳳凰,當上官員太太!” “賤人!” “賤人!” “賤人!” 瞿老夫人惡狠狠地罵了無數(shù)口! 瞿二嬸氣都不敢出,更不敢出聲反駁:她尚且不知道這層背叛從何而來? 她更不明白,顯金做錯了什么? 二郎的喜歡,又干顯金什么事? 顯金究竟背叛了什么? 她答應(yīng)了不嫁人,就從未求上門來,說想找個好夫君呀! 瞿二嬸一口氣提到喉嚨眼上,不知為何,眼球漸漸迷蒙上了一層水霧。 有懼意,有悔意,有無所適從。 終于。 油燈閃爍,滅了一盞。 瞿二嬸抖了抖。 瞿老夫人停下了腳步,眼皮上抬,看向瞿二嬸,“……把三郎從舅家叫回來?!?/br> 瞿二嬸渾身再一抖,七魂六魄都快散了。 瞿老夫人聲音幾乎要沉到地下,“賀顯金手中的生意,總要找個人接,秋闈卷紙已經(jīng)大差不差了,但貢紙還沒最后敲定,突然換人掌舵,陳家必敗?!?/br> 瞿老夫人慢慢抬起臉來,臉頰上的rou微微顫動,“我們再容她幾日,等喬山長走了,等她把貢紙生意拿下來,再算總賬?!?/br> 瞿二嬸帶著哭腔,“您……您預備怎么算這筆賬?” 瞿老夫人緩緩轉(zhuǎn)過身,笑了笑,“當初,我貼心貼肺地把瞿家最好的兒郎送到她身邊,預備風風光光地將她嫁出去,做正頭娘子?!?/br> “她不要?!?/br> “她犯賤?!?/br> “牽著不走,打著倒退?!?/br> “既然正頭娘子,她不要做?!?/br> “那就不做好了?!?/br> “等三郎回來,叫她做三郎的妾室吧。” “和她娘一樣,家學淵博,世代傳承。” 第262章 奪權(quán)保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