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節(jié)
第312章 人員名單 騾子踢踏踢踏拐過青磚黛瓦的墻角,停在一處蹲守兩只石獅子的門前,顯金將名帖遞給門房。 門房老頭笑瞇瞇,“您還需要名帖?您來就是,我還能不認識您?——知府大人一早就問,您幾時到了!” 說著便將顯金放進去,隔著晃晃悠悠的絹紙屏風,熊知府胖嘟嘟的身影映于其后,見顯金來了,眼睛都沒抬,招呼落座,“……坐?!?/br> 熊知府又吩咐管事,“上盞茶,上杯熱牛乳,拿小碟子裝點粗砂糖——這丫頭就喜歡搞這些奇奇怪怪的玩意兒?!?/br> 顯金笑,“上回提了一嘴,難得您記得呢!” 熊知府放下筆,接過素絹擦手,向后一靠,露出圓鼓鼓的肚子,跟懷了六個月的雙胞胎似的,“你這種吃法跟下毒似的,誰能忘?” 說著看了眼更漏,丟了封箋紙給顯金,“你看看?!?/br> 顯金打開,是熊知府承給應(yīng)天府的文書,顯金抬頭看熊知府一眼又飛快低下頭,一目十行看完,張了張嘴,胸腔起伏得有些厲害,甚至有些頭頂發(fā)暈、口干舌燥。 顯金拿起紙箋,手抖抖抖抖,紙角顫顫顫顫,人和紙,看上去都很孱弱的樣子。 顯金張口,想了一下又低頭重新將文書內(nèi)容看了一遍,白紙黑字,這才相信下來。 是關(guān)于選派宣城紙坊商賈加入出使和國洽商團的回復(fù)意見。 年前上交的“鶴臨大魏“刻絲宣紙,將作為國禮,在魏和兩國和談洽商時贈送給倭人——上貢“鶴臨大魏”宣紙的宣城紙業(yè)商會有三個名額入選洽商團。 熊知府在上書應(yīng)天府的文書中這樣寫到——“建議由宣城紙業(yè)商會會長賀顯金帶隊,宣城紙業(yè)商會副會長恒溪、作紙匠人李三順隨行參與”。 顯金眼角一酸,竟然有些想流淚。 這咋說呢? 意思就是兩國交涉,你做出來的東西被當作本國的代表!而你作為本國商賈代表的一員,出席這種檔次的會晤啊! 怎么說呢! 前世她爹得了個“市級民營企業(yè)優(yōu)秀企業(yè)家”的稱號,便將朋友圈簽名改成了“區(qū)區(qū)不才,不過一介平平無奇人民優(yōu)秀企業(yè)家”,在老家村頭擺了三天的流水席,從文化公司租了四五臺大電視循環(huán)播放他動作僵硬地穿著西裝、打著紅領(lǐng)帶接受本地電視臺采訪新聞視頻。 她這份功績,放在前世老賀家,得進祖墳,還能寫在家譜第一頁。 可惜,她在這兒還沒祖墳?zāi)亍?/br> 等等,她現(xiàn)在沒有祖墳,不代表她以后沒有祖墳,等她死了,她不就成了祖墳第一人嗎! 顯金目光飄忽,對自己這個當祖墳開拓者的想法產(chǎn)生了非常大的興趣。 熊知府輕咳一聲。 顯金回神,穩(wěn)穩(wěn)心神將信箋重新放回熊知府的案桌。 “……東西備好,吃的穿的用的,和談地點多半設(shè)在福建,應(yīng)從應(yīng)天府出發(fā)行海路一路向南。東南蠻夷之地溫熱潮濕,蚊蟲鼠蟻頗多,你和王醫(yī)正本就交好,叫他多給你開兩幅清熱紓困、驅(qū)蟲避害的方子?!?/br> 熊知府重新拿起筆,眼睛一點沒抬,“家里的事情也要安排好,別外出遠行,卻被人偷了家??!這次出去雖說任務(wù)重,于你卻是個歷練的好機會,你要抓住百年難得一遇的好機會——帶隊之人是百安大長公主,正是因為她的緣故,我才敢將你和恒溪的名字同時報上去?!?/br> 因為最大的boss是女性,所以大家對女性也多了幾分認同和寬容。 權(quán)力呀,果然是最好的春-藥。 顯金鄭重其事地點頭。 “雖然茲事體大,你卻也無需驚惶,喬家父子也去,到時候跟著他們也作數(shù)?!毙苤崃送峁P,用筆頭子將信箋紙往回拉,“去吧,去看看呦娘和小子,這些話我當作沒跟你說過,你也當作沒聽過。” 這件事是機密中的機密。 兩國和談,為什么不選在京師?為什么要秘密選在福建? 不就是怕此事未成之時,被有心之人大肆宣揚,反而黃了嗎? 他冒風險提前告知顯金,也是看在喬放之那張老臉的份兒上。 朝廷要叫你出發(fā),上午給你下旨,下午就要你抵達,是全然不給人反應(yīng)時間的。 一個小姑娘人生頭一次趕這么長的路,總得有個準備呀。 熊知府知道顯金嘴巴嚴實,卻還是要提醒一句,誰曾想這小姑娘瞪大眼睛,無辜地眨了眨,“什么話呀?” 熊知府便笑起來了:這小機靈頭兒,跟喬放之那個聰明得掀天的混世魔王有一拼! …… 熊知府的上書是晌午時分,快馬加鞭寄出去的。 文書被封存在扎實厚實的牛皮紙袋里,戳印的紅蠟在紙袋封口粘好,臨近夜半,文書節(jié)奏極快地經(jīng)歷低垂的屋檐、狹長的游廊、鋒利的拐角,最后被送到一雙右手中指布滿硬繭的掌中。 天亮大白,一聲雞鳴。 一身勁裝束腰的女子從練武場回來,大馬金刀地坐于杌凳之上,小啜一口溫豆?jié){,單手拿起高高一摞折子,眸光犀利地一目十行掃視。 “洽商團的人員,還沒定下來?”女子放下碗盅,眉眼鋒利。 身旁的絡(luò)腮胡粗聲粗氣,“還沒呢!這地兒官兒當?shù)貌恍?,兩個府尹,一個慣常明哲保身,一個時時滑不溜手,做事沒做清楚,說話倒比唱歌還好聽?!?/br> 話說著,一封折子被侍女雙手捧過頭頂奉了上來。 絡(luò)腮胡先看封皮,看完笑著雙手承給女子,“說曹cao曹cao到,人員擬定名單來了。” 女子隨手翻開,落在最后一行字上不由蹙了蹙眉,“怎么是這幾個人?” 絡(luò)腮胡眉頭一挑。 “把文府丞叫過來?!迸勇曇舻统粒鞍褜氃步衼??!?/br> 絡(luò)腮胡應(yīng)聲而去,“是,將軍?!?/br> 絡(luò)腮胡口中的將軍將折子翻身覆上,深絳色的裝裱折子的絲綢從最后一行字上輕輕撫過。 上面赫然寫著:——“宣城紙業(yè)商會副會長恒簾;宣城紙業(yè)商會副會長柳越?。辉旒埥橙死钊槨?。 第313章 有效告狀(3000 ) 文府丞埋著頭,步履匆匆,雙肩往里扣,右手胳膊死死夾著個布袋子,剛拐過游廊的涼亭,就和對面的英挺青年撞了個滿懷。 文府丞如遇救星,“忠武侯!” 喬徽眼皮向下撇,才看到文府丞的禿頂,嘴角一勾,“文大人?!?/br> 文府丞腳下快走兩步,埋著頭,眼神緊緊盯住別處,“……今日一早,胡大人就過來召我,說是大長公主召見……我實在是嚇得不行——去年喬大人回來,我專程去了趟宣城府接他老人家的……” 喬徽勾起的嘴角保持住了翹起的弧度,“是嗎?噢,是的,那日您來了?!?/br> 文府丞把頭再往下埋三分,“忠武侯您是天子近臣、朝堂新星,大長公主的脈,您比我這個叔叔摸得準,您好歹透透,公主殿下是……?“ 喬徽接著文府丞的話頭,“是……?” 文府丞“哎喲”一聲,“您就看在我和你父親師出同門,我尊你父親一聲師兄的份兒上,好歹給叔叔指條明路吧!” 喬徽雙手一攤,“我不知道啊。我也剛被胡大人叫來,牛乳茶都還沒來得及喝呢?!?/br> 說著長臂一把摟住文府丞,笑嘻嘻開口,“叔叔啊,您要獨個兒來,指定完蛋——這不是還有侄兒在嗎?應(yīng)天府屁股大點的地方,能有什么要命的事兒?” “只叫您來,偏把曹府丞撇開了,這可是天大的好事!”喬徽拍拍文府丞肩頭。 文府丞一個哆嗦,“這怎么能是天大的好事?賢侄不妨細細講講……” 喬徽下頜抬著,巨大的身高差形成的天然壓迫感被他痞氣的語調(diào)盡數(shù)沖淡,“您想想,就您一個人回話,大長公主聽的自然是您一面之詞,到時候有功,您自己得;有過,您猜怎么著?” 文府丞聽進去了,平翹不分地跟了句,“怎么遭?” “有禍,自然是趕緊往曹大人身上甩??!”喬徽樂呵呵開展現(xiàn)場教學,“——應(yīng)天府的碗為啥是碎的?曹大人摔的呀!應(yīng)天府的山為啥是禿的?曹大人啃的呀!應(yīng)天府的地為啥是黃的?” “曹大人拉的!”文府丞包教包會,急速問答。 喬徽笑瞇瞇拍巴掌,“不愧是應(yīng)天府最有希望的大人!——那再問您一個:應(yīng)天府的水為啥是綠的?” 文府丞立刻道,“曹大人染的!” 喬徽搖搖頭。 “曹大人……曹大人……曹大人搞壞的!” 喬徽恨鐵不成鋼,“您怎么是猴子掰玉米,掰一個扔一個呀?教了后面就忘了前面!” “您應(yīng)當這么說——青山綠水就是金山銀山,應(yīng)天府治理得當,全然仰賴大長公主英明抉擇,吾輩夙興夜寐、旰衣宵食、靡有朝兮……” 文府丞恍然大悟:“有功,得自己認!” 喬徽笑著頷首,以一副孺子可教的態(tài)度,什么消息也沒透露,贏得了文府丞完全的認同。 二人相攜一路而行,至百安大長公主面前,喬徽笑容一收,垂眸站立于絡(luò)腮胡胡大人身側(cè),留下文府丞一人局促不安地坐在百安大長公主正對面。 百安大長公主,也是絡(luò)腮胡口中的將軍,也是屠殺寶禪多寺山匪的女俠,如今換了一身裝束,玄色燙金的褙子下六幅長裙鑲滾金襕邊,茂盛的頭發(fā)低低挽起,未有過多珠寶裝飾,只是在額間垂了一枚成年男子大拇指頭大小的紅寶石。 紅寶鮮艷似血,青絲玄黛如瀑,加之高挑的眉眼與薄薄的嘴唇,有種毫不掩飾的鋒利感。 “文……”百安大長公主坐于上首,瞇了瞇眼,好像在想什么。 文府丞身形佝僂,“微臣文成斌,應(yīng)天府府丞,昭德前任江寧縣令,后調(diào)任上元縣令,后升任應(yīng)天府知事,昭德十年任應(yīng)天府府尹一職,如今已任職五年?!?/br> 百安大長公主點點頭,“文武斌?” “是是是,文武斌!” 百安大長公主薄唇輕抿,像是在笑,“看到令尊對文大人期望很高啊,不要有文,還要有武。” 文府丞趕忙道,“家父恒德二十年考取舉人,如今退隱鄉(xiāng)間;伯父恒德十一年考取舉人,恒德十九年考取進士,官至鴻臚寺右少卿一職致仕,前年壽終正寢……” 絡(luò)腮胡胡大人百無聊賴地看瓦片上停駐的鳥兒:再給這位文府丞一點時間,他快把家譜背出來了。 “文大人?!眴袒盏穆曇暨m時響起,“大長公主自是知您滿門忠誠的?!?/br> 文府丞這才訕訕住口,驚覺自己話多,艱難地扯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微臣失言,微臣失言?!?/br> 他是真緊張! 他哪有機會見當朝第一掌權(quán)者啊! 就算是進京述職,也只是在朝堂上遙遙看一眼,他這個從三品不過是個二把手,就算要當面匯報情況也只是縮在府尹大人身后適時點個頭,連腦袋都不敢抬的! 原先府尹大人還不愛他去述職,說話很傷人的:“你個禿頂,你頭一佝,露出白花花一片,反倒把咱們應(yīng)天府的臉都丟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