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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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也沒見到憲法禮堂這么輝煌過,”羅達說“也許以后也不會看到了。真是了不起!” 所有的座位全滿了。管弦樂隊里所有的男人以及坐在兩旁長斜坡的許多男觀眾,都穿了全套禮服或金光閃閃的軍服。婦女們形成一片袒露著的肌膚、鮮艷奪目的顏色和珠光寶氣的海洋。臺上懸掛著英美兩國的偉大國旗。羅達自己訂了緊挨著總統(tǒng)廂的兩個包廂。她把拉古秋夫婦和杰妮絲、空軍準將和埃里斯特-塔茨伯利安置在那個較好的包廂里,她和帕米拉坐在另一包廂里的靠欄桿處,帕格和柯比坐在她們背后,梅德琳坐在最后邊。 他們后面的走廊里,在警衛(wèi)和遲來的觀眾間掀起一陣sao動,一片低語聲傳遍了禮堂。接著,副總統(tǒng)和他的夫人踱進了總統(tǒng)廂,走進藍白色的聚光燈圈。觀眾站起來鼓掌。亨利-華萊士忸怩地向大家笑了笑,揮揮手。他看來象個有頭腦的農業(yè)家,為了什么周年紀念會穿上了全套禮服而感到十分不快活。管弦樂隊奏起星條旗永不落,然后又湊了天佑吾王。這首英國國歌,再加上帕米拉-塔茨伯利袒露著的白皙肩膀離得又那么近,在維克多-亨利心里喚起了在倫敦所過的白天和夜晚的回憶。觀眾回到了座位上,小提琴開始徐緩地奏起海頓1的交響樂時,帕格的腦海里浮現(xiàn)出閃擊戰(zhàn)和對柏林的轟炸,這個德國首都由于煤氣廠被炸毀而在夜空中閃出黃色的光。他一走進公寓房間,帕米拉就投到他的懷抱里來。音樂轉入一個快調舞曲,又把他帶回到現(xiàn)實中來。他凝望著他妻子的側影,她是用平時聽音樂會的姿勢坐著的:背挺直,雙手在膝上交握著,頭微微偏向一邊,表示聽得津津有味。他想到她有時候多么富于魅力,而今晚宴會上她又是多么雍容大方。他為了自己愛上帕米拉-塔茨伯利而隱隱感到內疚。維克多-亨利一生沒做過幾件虧心事,他是不善于替自己開脫的。 1海頓(1732-1809),奧地利作曲家。 羅達自己是不能更怡然自得了。海頓的音樂使她感到愉快。她喜歡這樣穿了新做的銀色禮服坐在離副總統(tǒng)這么近的一個顯赫的包廂里。她高興音樂會的票全賣光了。她還期待著以后要舉辦的晚餐舞會取得成功。所有這些極為有趣的活動實際上又都是為了一個再崇高不過的目的,而她的名字在委員會名單上又列入前茅。事情還能更好嗎?只有巴穆-柯比要去英國這個消息略微使她有些不安。關于這事,她還要問他些問題。 當然,柯比博士也自有他的心事,帕米拉有她自己的。這四個人——一對結婚多年的夫婦和兩個闖進他們婚姻里的外人——看起來和這個甕音大廳兩壁其他包廂亙四個四個的觀眾并沒什么兩樣:都長得標致,穿得華麗,安詳?shù)卦趦A聽音樂。柯比正坐在羅達身后,帕格坐在帕米拉-塔茨伯利后邊。一個陌生人也許會猜想高個子的是一對,矮的是一對,只不過對那個長著一張飽經風霜的臉和一副濃重眉毛的海軍軍官來說,那小個子女人顯得年輕了些。 中間休息的時候,兩個女人走開了,維克多-亨利和柯比博士就留在那個暖氣開得太足的、煙氣熏人的前廳里。帕格說:“出去吸口新鮮空氣怎么樣?看來雪是停了?!?/br> “贊成。” 司機們站在他們的轎車旁跺著新落下來的雪。天冷得厲害。幾個坐在盡后邊座位上的年輕的音樂愛好者穿了毛衣和短皮大衣,在雪水泥濘的臺階上交談著,嘴里吐著熱氣。帕格說:“關于鈾,有什么新的情況嗎?”科學家歪了腦袋望著他?!笆裁粹櫍俊?/br> “你們已經進展得那么快了?”帕格咧嘴笑著。柯比慢慢搖了搖頭,嘴上作出不想說下去的樣子。 “德國人會搞到咱們前頭去嗎?”回答是聳了聳肩膀。 “你是知道的,我目前在作戰(zhàn)計劃處,”維克多-亨利直截了當?shù)卣f“我向你們追問這個是因為我們應該掌握這個秘密而又得不到。要是另外這個東西確實在制造中,也許我們在鋪子里只是玩著兒童游戲。” 柯比裝滿了他的煙斗,點上了火?!澳銈儾⒉皇窃谕媸裁从螒?。還沒進展到那地步。咱們這邊還沒有?!?/br> “能不能加把勁兒呢?” “哦,可真得大大加把勁兒。我正是為這件事去英國的。他們顯然趕在咱們前頭許多。” “在旁的方面他們也趕在前邊啦,”帕格說?!瓣P于租借法案這場瞎胡鬧的混戰(zhàn)中,這種事就沒人提到過。有英國科學家在咱們這一邊,咱們得大大慶幸。最好拚命把他們留在這邊?!?/br> “我傾向于同意你的看法。可是在許多方面咱們也趕在他們前頭?!笨卤葒娭鵁煻罚啃敝伺粮褚谎??!盎氐搅思矣X得幸福吧?” “幸福?”帕格抓了一把雪,把它捏成雪球。雪在他溫暖的手心里發(fā)出——的響聲,使他一剎那間回到了愉快的童年。 “我忙得都顧不及去想了。對,我想我是幸福的?!彼蜒┣驈钠図斏先拥侥菞l空無一人的小巷里?!傲_達在柏林住膩煩了,我一個人住在那里又太冷清?!?/br> “羅達,她可真是位出色的主婦,”柯比說?!拔覐膩硪矝]參加過比她舉辦得更好的晚宴。那可真是本事——她救那盆湯的情景?!笨卤鹊鹬鵁煻?,刺耳地笑了笑。“真是本事!” “在她的其他才能中間,”帕格說“羅達還一向是個雜技演員?!?/br> 柯比把整個臉皺了皺?!袄涞谜婵梢裕遣皇??咱們回去吧。” 他們在樓梯上碰見正要出去的梅德琳。她那件白狐皮大衣緊緊地罩在長禮服外面,頭發(fā)上一條紅圍巾一直系到下巴底下。 “你去哪兒?”她父親說。 “我已經告訴mama了,我等不了散場??死锔ヌm先生從匡蒂科回來了,我得去見他?!?/br> “等會兒跳舞你回來參加嗎?”梅德琳打了個嚏噴?!鞍郑艺f不準。” “當心你那個感冒。你樣子看來怕人?!?/br> 兩個男人進去了。梅德琳抓住木欄桿,急忙走下那很滑的臺階。梅德琳到達的時候,一個侍者正端著放了一份夾餡面包、一杯雙份馬提尼酒的托盤在敲休-克里弗蘭的房門。那熟悉的洪亮聲音聽起來似乎有些氣惱?!伴T開著哪,就進來吧?!?/br> 她的老板穿著一件和他很不相稱的紫綢浴衣坐在那里,穿了長統(tǒng)襪的腳蹺到一張仿古的書桌上。他正在打電話,象在賽馬場上似的用鉛筆做著筆記?!盎亓η蛟趺礃??”他說著。 “明天有什么好節(jié)目嗎?”他朝她揮了揮手,把話筒堵了一下。 “嗨,梅蒂!我以為你來不成啦。把這個簽一下。給他一塊錢。” 侍者是個目光遲鈍的矮小青年,正在屋里徘徊著??死锔ヌm跟他的管帳人談話的當兒,他咧嘴傻笑著,兩眼直勾勾地望著?!翱死锔ヌm先生,我只想告訴您,我是您的一個崇拜者?!笨死锔ヌm一掛上電話,他就這樣說了。“我真覺得您了不起。我們一家都這么想。每次業(yè)余演出我們都去的?!?/br> “謝謝,”克里弗蘭帶著睡眼蒙-的神情低聲說,同時用手指攏著他的淡茶色頭發(fā)。“梅蒂,來點什么嗎?” “多謝,來杯酒吧,我感冒了。” “給她也來個雙份的,”克里弗蘭忽然對侍者很有風度地笑了笑說?!敖o我來三支哈瓦那雪茄,要是有的話,要基度山伯爵牌的。越快越好?!?/br> “是,克里弗蘭先生。” “民蒂科怎么樣?”梅德琳把大衣往椅子上一撂,坐下來,擤著鼻子。 “舞臺很好用。指揮官興奮極了,他認為這是招募新兵的一個極妙的噱頭?!笨死锔ヌm打著哈欠,點上雪茄,然后向她解釋他和指揮官商量好的有關廣播的安排?!八I我在兵營到處都參觀了。我看見了一次真正的戰(zhàn)斗演習。好家伙,那些水兵用真的子彈互相朝腦袋頂上射擊!我得聾上一個星期。”說著,他揉起自己的耳朵?!拔夜烙嬎麄儾粫步心憬洑v那么一場?!?/br> “我?我去那兒嗎?” “當然,明天?!?/br> “去干什么?” “去挑選演員。把他們每個人的履歷什么的全拿來。原來他們那里已經有個業(yè)余的玩藝兒。他們叫它作‘快樂時光’。”梅德琳說:“這個‘快樂時光’是整個軍隊里的老傳統(tǒng)?!?/br> “真的?我還是頭次知道。無論如何,這么一來就有把握了?!彼枋隽艘幌乱タ锏倏频陌才拧?/br> 門鈴響了。梅德琳擤著鼻子,跑去開門。“我覺得有點兒發(fā)燒。我不愿去那兒訪問那些水兵?!?/br> 一個頭發(fā)染成黑色的姑娘站在門口傻笑著。她穿了一件黃大衣,黃色的高統(tǒng)雪靴,口紅涂得厚厚的嘴里露著被煙熏黑了的牙齒。梅德琳一打開門,她的笑容就消失了。 “我是來找休-克里弗蘭先生的?!?/br> “娃娃,就是這兒,”他大聲說。 這個姑娘用遲疑的步子走進房間,用眼睛偷偷地來回瞟著克里弗蘭和梅德琳。 “這是怎么回事兒?”她說。 “在那兒等等吧,”他說著,用大拇指朝寢室指了指。“我馬上就來。” 這姑娘走進寢室,把門倒關上。梅德琳不去理睬克里弗蘭露出的窘促的苦笑,就抄起大衣,使勁拉上一只袖子,又拉上另一只。“晚安,我明天再同你談?!?/br> “你要的酒馬上就來了?!?/br> “我不喝了。我想回家。我冷得直哆嗦?!?/br> 克里弗蘭光著襪底走了過來,把手放在她的前額上。她把手推開了。 “你沒發(fā)燒?!?/br> “請不要碰我。” “怎么啦?” “我就是不愿意讓人碰。” 侍者敲了敲門,走了進來?!跋壬?,雙份馬提尼酒,和‘基度山伯爵’牌的。” “好極了,謝謝?!笔陶咦吡?,克里弗蘭把托盤捧到梅德琳面前?!皝?,脫掉大衣,把酒喝下去?!?/br> 梅德琳把雙手揣到大衣口袋里說:“讓一個妓女干等在那里是不公道的。她唯一可以出賣的是時間?!?/br> 休-克里弗蘭的嘴巴不自覺地張開了,他慢慢地苦笑了一下?!芭丁返铝?亨利?!?/br> “對不起,我情緒壞極了。晚安?!?/br> 克里弗蘭踱進寢室,小聲說了些什么。那個姑娘把錢掖到一只發(fā)亮的黃錢包里,從寢室里出來了。她用粗暴、不快和憂郁的神色瞥了梅德琳一眼,就走了。 “坐下,喝你的酒吧。這里有關于匡蒂科的全部情況,”他揮舞著一個呂宋紙信封“該去見誰,表演者的名單。明天要是你不舒服的話,就給我來個電話。我叫拿特或者阿諾德來替你?!?/br> “哦,我估計我能行?!泵返铝兆聛恚汛笠鲁珙^一推,就喝起來。 “家里人怎么樣?” “很好。” “宴會上來了什么有意思的客人嗎?” “埃里斯特-塔茨伯利就是一個?!?/br> “塔茨伯利!喂,那可是個天才。這是我很想見見的一個人。塔茨伯利有他自己的風格,廣播的嗓音是超等的。不過他還沒上過‘市內名人動態(tài)’。還有誰呢?” “皇家空軍準將勃納-沃克?!?/br> “準將是個大角兒嗎?” “照我父親說,‘英國戰(zhàn)役’大致就是他指揮的。” 克里弗蘭皺了皺鼻子,又把一雙腳蹺到書桌上了。“嗯,不壞。不過‘英國戰(zhàn)役’無聊透了,是不是?梅蒂,我不知道他現(xiàn)在還有什么重要性。聽眾對‘英國戰(zhàn)役’已經膩煩了?!?/br> “我決不想請他來廣播?!?/br> “我倒想?!笨死锔ヌm握緊自己的雙手,兩個指頭很有見解的樣子戳著下巴。最后他搖了搖頭。“不,他過時了?!鴳?zhàn)役’是瞎扯淡。” “還有拉古秋參議員。” 她的老板那濃重、淡茶色的眉毛挑起來了?!鞍。墒莻€熱門。對,他不是你家的兒女親家什么的嗎?” “他的女兒嫁給了我哥哥。” “在潛艇上的那個?” “不,那個開飛機的?!?/br> “你覺得怎么樣?拉古秋肯去紐約嗎?” “只要能攻辦租借法案,我看西雅圖他也肯去?!?/br> “反正租借法案是頭版新聞——這并不是說,四十個人中間準有一個明白它究竟是怎么回事。咱們就約拉古秋。你愿意同他談嗎?” “愿意,”梅德琳喝完酒,站了起來。 “好,如果你辦成的話,就把他排在星期一。咱們星期一的節(jié)目很不帶勁兒?!?/br> 梅德琳輕輕拍著手里的信封,心不在焉地望著它。酒使她舒服了一些?!澳阒?,在所有海軍基地上,都有這種‘快樂時光’,”她說。“幾乎每條船上都有。軍營里多半也有。你不能象這樣偶爾多表演一回兩回的?這是與眾不同的。” 克里弗蘭搖了搖頭。“梅蒂,就只能表演那么一回,不過看個新鮮勁兒。正菜還得靠正規(guī)的業(yè)余演員?!?/br> “要是咱們參戰(zhàn)的話,”梅德琳說“有才能的人都會應征去當兵,會不?那時全國到處都是兵營了?!?/br> “哦,可能會?!彼麕е歉弊蠲匀说男θ?,用大拇指朝寢室的門指了指。“剛才她那件事,很抱歉。我以為你今晚上不來了呢?!?/br> “放心,這對我絲毫也無所謂?!?/br> “你其實不贊成我這么做,我知道。我太太也不贊成。你們受的教養(yǎng)好。” “我希望是這樣?!?/br> “可是,你要明白,我沒你們那么幸運?!?/br> “晚安,休?!?/br> “喂,聽我說,”克里弗蘭撓著頭,開心而友好地斜了一眼?!耙窃蹅冋娴膮⒘藨?zhàn),那個‘快樂時光’說不定倒是個好節(jié)目。它本身也許就能成為一個連續(xù)的節(jié)目。梅蒂,立一個新的卷宗標上‘戰(zhàn)時想法’,把這打在備忘錄上,先撂在一邊?!?/br> “好吧?!?/br> “你父親是個了解內幕的。他認為咱們會參戰(zhàn)嗎?” “他認為咱們已經參加進去了。” 克里弗蘭伸了伸懶腰,打了個哈欠?!罢娴??可是戰(zhàn)爭似乎已經煙消云散了。對不?現(xiàn)在什么動靜也沒有,除了希臘和非洲那邊還亂哄哄地鬧著?!?/br> “德國人每個月在大西洋要炸沉二十萬噸哩?!?/br> “那數(shù)目大嗎?這大概都是相對而言的。我估計希特勒已經打贏了?!笨死锔ヌm又打了個哈欠?!昂冒?,梅蒂,等你回紐約的時候再見吧?!泵返铝兆吡艘院螅死锔ヌm拿起電話來,哈欠連天的。 “要侍者頭兒克里弗蘭。哦,是你嗎,艾迪?好極了。你聽著,艾迪,她樣子還可以,可是當時我正忙。我叫她在酒吧間先等一下。黑頭發(fā),黃大衣,黃錢包。謝謝,艾迪。”勃拉姆斯1一個交響樂的慢板樂章正使維克多-亨利打起盹來,忽然有人輕輕拍了他一下,小聲叫醒他說:“亨利上校?”看來那個作招待員的姑娘既興奮,又對他肅然起敬。 1勃拉姆斯(1833-1897),德國作曲家。 “白宮給您來的電話?!?/br> 他在他妻子耳根說了幾句,就離席了。交響樂演奏完,觀眾正鼓掌的當兒,羅達回身望了望他那把依舊空著的椅子說:“帕格顯然又去白宮了?!?/br> “男人的生命不是他自己的,對嗎?”柯比說。 “有史以來幾曾是過?”帕米拉說:“跳舞會他來參加嗎?”羅達做了個無法作答的手勢。 一小時左右以后,維克多-亨利站在朔爾漢姆富麗堂皇的舞廳入口,陰郁地巡視著舞廳里的景象:舞池里擁簇著盛裝的舞客們,臺上掛著英美兩國國旗,用金箔制成的“援英募集運動”幾個大字拱形地懸在銅管樂隊的頭上。兩張巨大的冷餐臺子上放著rou、生菜、干酪和糕點,前邊長長地排著兩隊歡笑著的客人。在白宮那位海軍副官所告訴他的消息中間,還提到過去兩天里三萬噸又給沉到北大西洋底去了。 埃里斯特-塔茨伯利和一個年在四十左右的金發(fā)碧眼女人從他身邊蹦蹦跳跳地過去了,那位夫人從胸部以上除了一副鉆石項鏈之外全都袒露著。這位記者掛著金鏈的肚皮迫使夫人和他保持一些距離,盡管如此,她的精神仍是那樣歡快。他拖著那只壞腿跳舞,顯然決心不去理會它。 “啊,帕格來啦!親愛的伙計,你把眼睛瞪得象撒翁納柔拉1似的?!?/br> 1撒翁納柔拉(1452-1498),意大利僧侶。 “我正在找羅達。” “她在那頭兒哪。你認識艾麗娜-巴爾賽嗎?” “你好哇,艾麗娜?!苯鸢l(fā)碧眼女人吃吃地笑了,擺一擺指頭朝亨利打招呼?!芭撩桌瓫]來跳舞嗎?” “她回辦公室了。那位一本正經的姑娘正加班加點為國效忠哩?!?/br> 塔茨伯利拖著他那位金發(fā)碧眼的舞伴在旋轉,用的勁頭對他那副身材和那條瘸腿來說,都很不適當。維克多-亨利看到他的妻子正和巴穆-柯比坐在靠邊上的一張小圓桌上。 “喂,親愛的!”她大聲喊著?!澳憧偹闾映鰜砝?!去替你自己拿個盤子,到我們這里來吧。這里的小牛rou好得很?!?/br> “我替你去取吧,”柯比趕忙站起來說。“帕格,你坐下吧?!?/br> “不要,不要,弗萊德。我還得走?!?/br> “哎呀,親愛的,”羅達說“你一會兒也不呆嗎?” “不,我只是回來告訴你,我今晚上不回家睡了,也許不止一夜。我馬上回家收拾些衣服,就得走了?!?/br> 巴穆-柯比僵硬地笑了笑說:“可惜你不能留下,這個舞會好極了。” “你們盡情享受吧。去倫敦你可過不到這樣的生活。” “唉,真倒楣?!绷_達說。帕格彎下腰來在他妻子的頰上吻了吻?!皩Σ黄穑H愛的,你跳個痛快吧。”穿藍色衣服的背影在舞客群中消失了。 羅達和巴穆-柯比坐在那里什么也沒說。爵士樂響亮地奏著。一對對舞伴從他們身邊過去,有時候向羅達打著招呼:“好暢快的一個舞會!親愛的,太好了?!碑斂卤劝堰€剩下一半、越來越冷的盤子推開的時候,她正微笑著向朝她打招呼的人揮手呢?!澳敲?,我明天七點就去紐約。我最好回去睡了。宴會好極了,音樂會也很出色。羅達,謝謝你?!?/br> “巴穆,我還得呆上半個來小時?!笨卤鹊哪樖谴舭宓摹K亲厣拇笱劬︼@得疏遠而憂郁。羅達說:“你去倫敦之前,我還能見到你嗎?” “恐怕不能了?!?/br> 她用一種機警、探索的眼神望著他,從容不迫地用餐巾擦了擦嘴。“我陪你出去。” 在擁擠的前廳里,羅達在一面全身的穿衣鏡前停下來,梳理著頭發(fā),不時地從鏡中瞥上柯比一眼。她用一種極其隨便的閑談語調說:“很抱歉,我原想帕格一回來就把話同他說了??墒钦{了這個新差事以來他總是忙得不可開交,而且他回家以后感到那么松快,我實在說不出口。沒有旁的緣故?!笨卤葞е涞纳袂辄c了點頭。 她接著說下去:“好吧。后來又發(fā)生了這檔子事:拜倫在里斯本娶了這個姑娘。為這件事我們倆好多日子才平靜下來,可是緊接著那檔子事,杰妮絲又來了,大著個肚子什么的,我指的是眼看就要第一次當爺爺奶奶了——親愛的,你只能讓我來選擇適當?shù)臅r機。不管怎么說,這可不容易啊?!?/br> “羅達,你和帕格之間有許多東西把你們拴在一起,我充分了解這一點。”她回過身來直直地望著他,然后又繼續(xù)梳理起頭發(fā)來。 “我們之間有嗎?” 他朝著她那映在鏡中的身影皺了皺眉頭說:“今晚上我心里很不舒服。羅達,我確實很想再結一次婚。對這一點,我從來沒象在你的晚宴上那么強烈地感到過?!?/br> “巴穆,看在老天的面上,別給我下最后通牒。我是催不得的?!绷_達轉過身來對著他,說得很快,同時朝前廳四下里掃了一眼,向一個穿桔黃色緞子長裙禮服從她身邊颼颼走過的女人笑了笑?!耙蝗?,親愛的,隨你怎么辦都好。你為什么不帶一個英國妻子回來?你會發(fā)現(xiàn)那邊有成打的標致女人急于仰慕你,她們也愿意到美國來。” “我不會帶個英國妻子回來的?!彼掌鹚氖?,上下打量著她,忽然微笑了?!疤炷?,今晚上你有多么漂亮!你的晚宴多么好,這個舞會又是多么巨大的一個成功。你真是會辦事情的人。我估計我不會在五月以前回來的。這段時間應該盡夠了吧。你知道是夠的。再見吧?!?/br> 羅達回到舞會上,心里踏實多了。最后的一剎那澄清了氣氛。五月以前她的戲法還可以變下去。 帕米拉-塔茨伯利戴著貓頭鷹式的黑邊眼鏡,穿著淡紫色晚禮服,梳著別致的發(fā)式,正在打字機上咔嗒咔嗒地打著,打字機用一只臺燈照著——那間寒傖、沒有窗戶的小辦公室的其余部分是半暗的。門上有人敲了一聲。 “哎呀,來得真快!”她開了門。來的是維克多-亨利。他戴著棕氈帽,穿了棕色大衣,提著一只放寢具的帆布手提箱。她走到小桌跟前,桌上有一只耐熱玻璃咖啡壺在一堆紙張、小冊子和技術書中間冒著熱氣?!拔矣浀媚阋盘?,不加牛奶。” “好記性?!?/br> 她倒了兩杯咖啡,然后就在打字機旁的一把轉椅上坐下了。他們啜飲著咖啡,在燈光下對望著。 “你這樣子太不倫不類了,”帕格-亨利說。 “啊,我知道。但是他明天早晨八點就要,”她摘下眼鏡,揉了揉眼睛?!耙┙裢戆阉虺鰜?,要末我就得明天早晨五點爬起來。我不困。我一點兒也不想跳舞或者去填肚皮?!?/br> “你在搞什么?” 她猶豫了一下,然后笑了笑?!拔腋艺f你對這個比我知道的多得多。關于登陸艇的附錄?!?/br> “噢,那個呀。倒是個不壞的文件呃?” “讀起來簡直純粹象是個夢想。美國真能在一九四三年以前改進所有那些設計、建造成千艘那樣的機器嗎?” “我們能夠,但是我沒有理由相信我們會這樣做。你所打的并不是個行動命令,那只是個計劃。” 他很喜歡在這個又小又沉悶、光線很暗的房間里單獨和她相處。帕米拉那套正式赴宴穿的半裸的服裝雖然和這里的環(huán)境很不相稱,卻更強烈地使他感到可愛:就好象一束紫羅蘭放在一疊油印的備忘錄上一樣。他粗著嗓子說:“臺德-伽拉德有什么消息?” “我昨天剛接到他的少校寫來的一封信。說來話長。要點是:和他同在一個醫(yī)院里的三名皇家空軍的俘虜逃跑了。他們往海邊逃,遇救被送回國去了。臺德原定也跟他們一道逃跑的。可是在你那次訪問之后,給了他個單人房,同時受到特別監(jiān)視。所以他沒能跑成。他們認為眼下已經用船把他送往德國、放到關皇家空軍的俘虜營里去了。這是大致的經過。他們給他的待遇一定不會壞的,原因很簡單:我們手里關著這么多德國空軍駕駛員。不過你可以明白,目前我為什么不特別想去參加什么講究的晚餐和舞會?!?/br> 維克多-亨利朝墻上的掛鐘瞥了一眼。“這么說來,他沒能逃出來是由于我的緣故?!?/br> “你說到哪里去了。” “不,那是事實。你知道,在我向德國空軍談到他之前,我曾經猶豫過。我估計會引起對他的注意,給他個特殊地位。我當時就拿不準對他是有利還是不利。有時候最好還是讓事情水到渠成?!?/br> “然而是我叫你去盡量打聽他情況的呀?!?/br> “對,是你叫我這樣做的?!?/br> “你使我心里少受了兩個月的折磨?!?/br> 他說:“反正事情已經這么做了?,F(xiàn)在你知道他還活著,這還是重要的。帕姆,我很高興聽到這個消息。好,我想我得走了?!?/br> “去哪兒?”他帶著吃驚的苦笑說:“你應該明白這是問不得的?!?/br> “是機密你就盡可以叫我別問下去。不是出國吧?”他指了指那小手提箱?!皼]有可能?!?/br> “因為我們這兒很快就要結束了,”她說?!澳菢拥脑挘乙苍S就會很長一個時期見不到你的面了。” 帕格朝前彎了彎身子,胳膊肘支在膝上,攥著雙手。對于把從不告訴他妻子的事透露給帕米拉,他并不很猶豫。她畢竟和他差不多同樣了解內情?!芭聊?,總統(tǒng)好幾個星期以來鼻竇的情形一直不好。最近他又在發(fā)燒。這場租借法案的風波也無助于他的病情。他要坐火車去海德公園1休息幾天,嚴格靜養(yǎng)。我被派去陪他坐火車。這真出我意料之外。我一直以為——并且希望——他把我忘掉了?!?/br> 1在紐約市附近,是羅斯福的故鄉(xiāng)。 她笑了?!巴裟憧刹荒敲慈菀?。你知道你在轟炸機司令部里是個傳奇性的人物。一個美國海軍軍官,只為了尋開心,竟坐上一架威靈頓往柏林的高射炮射程里飛?!?/br> “那回可真逗,”帕格說?!罢麄€飛行中我都是蹲在機艙里,緊閉著眼睛,用指頭堵著耳朵。至今,一想起那回萬一給打下來活捉了去,我還打哆嗦呢!美國駐柏林的海軍武官坐在一架英國的轟炸機里在德國天空上飛!我的上帝,你為那趟可生了我的氣哩?!?/br> “我確實挺生氣。” 帕格站起來,扣上大衣?!爸x謝你的咖啡。自從我為了穿軍服把咖啡戒掉以來,我總想喝它?!?/br> “今天的晚宴好極了。維克多,你太太實在了不起。她真能干。她把那只湯盆往半空里一抄,象個魔術師,而且她那么漂亮?!?/br> “羅達是不錯。誰也用不著向我吹捧她。”帕米拉戴上眼鏡,往打字機里換了張紙。 “那么,再見吧,”帕格說,然后窘促地補上一句:“也許你回國之前我還見得到你吧?!?/br> “那可好啦?!彼毖弁蜃謾C旁邊一張寫得很潦草的紙?!澳阒溃液芟肽钅悖谶@兒比在倫敦更想你。” 這些話帕米拉是用她那種獨特的安詳神情順口說出來的。維克多-亨利已經把手放到門把上了,他停了停,咳了一聲?!芭?,羅達也這么抱怨。我總是埋頭在自己的工作里。” “啊,我明白,”她抬起頭來,鏡片后面那對發(fā)亮的眼睛坦率地望著他?!澳敲矗嗬闲?,你不想讓總統(tǒng)等你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