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斯蒂爾威爾受軍法審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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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思先生,副艦長要馬上見你?!?/br> “知道了,拉塞拉斯?!蓖懿磺樵傅匕丫欧庠缭?月份就發(fā)出的已經發(fā)霉的信件放在桌上(這些信剛從“冥王星號”的郵袋中取出),然后向副艦長的房間走去。 “麻煩事來了,威利。”馬里克遞給他一封用打字機打在紅十字信箋上的長信。威利蹲在門檻上看完了信。他感到很不舒服,就像自己落入了陷阱?!芭為L看過了嗎?” 馬里克點點頭“后天對斯蒂爾威爾的審理輕罪的軍事法庭要開庭,你當書記員?!?/br> “當什么?” “書記員?!?/br> “那是什么?” 副艦長搖搖頭,咧嘴笑了?!昂\姉l例你一點都不了解?拿出法庭與審判團,熱心研究一下審理輕罪的軍事法庭吧。” “你看斯蒂爾威爾會受什么處罰?” “這個么,那得由基弗、哈丁和佩因特他們定了。他們就是法庭。” “那么,斯蒂爾威爾不會有什么事了?!?/br> “也許吧。”馬里克冷冰冰地答道。 一兩個小時后,拉塞拉斯在艦上尋找通訊官,結果發(fā)現他臉朝下躺在最上層艦橋上,曬著太陽睡著了。杰利貝利那本破舊的書法庭與審判團就翻開著放在他的身邊,書頁隨風翻動著?!摆s快,基思先生,趕快,艦長要你馬上去。” “啊,上帝,謝謝你,拉塞拉斯?!?/br> 威利進屋時奎格停止了拼圖游戲,抬起頭,臉上帶著十分愉快的朝氣蓬勃的微笑。這使威利清晰地回想起很久很久以前他們初次握手時他是那么地喜歡奎格。 “噢,基思先生,給你這個?!笨駨难b得滿滿的鐵絲筐里拿出幾張剪下來的東西遞給了這位通訊官。它們是威利的中尉任命書。奎格站起來,伸出了手?!白YR你,中尉?!?/br> 幾個月來威利一直在用兇惡的想像來安慰自己。他曾下定決心,如果真有那么一個時刻奎格主動要和他握手,他就斷然拒絕。他會用這一舉動一勞永逸地告訴艦長,以威利為代表的所有有教養(yǎng)的人會怎樣看待奎格這類人。眼下這一時刻突然來臨,正是實現白日夢的好機會——但令人遺憾的是,威利溫順地握住了艦長的手,說道:“謝謝你,長官?!?/br> “謝什么呀,威利。我們有些小小的分歧,那很自然,但是整體而言,作為一名軍官你的表現很好——很好。那么,就說定了,在軍事法庭上當書記員?!?/br> “呃,長官,我在臨時抱佛腳研究法庭與審判團這本書——好像我是檢查官和法律顧問兩者兼任——” “是的,不過別讓那些冗長而又費解的文字把你弄迷惑了。我當過五六次書記員了,我最不了解的——或者我最不想了解的——就是法律。重要的是找一個高明的文書能按書中的格式把整個東西正確地用打字機打出來。波蒂厄斯懂這一行,所以你會一切順利的。只是要給他點壓力,不要寫錯別字。斯蒂爾威爾將受到品行不端勒令退伍的處分。我一定要他受這個處分?!?/br> 威利明顯地感到迷惑不解而脫口說道:“您怎么知道他會受什么懲罰,長官。” “該死的,他有罪呀,不是嗎?那種欺騙行為應當受到輕罪法庭所能做出的最嚴厲的判決,那就是品行不端勒令退伍?!?/br> “長官,只是——呃,看來斯蒂爾威爾好像確實有罪——但是——要從法律上證明這一點可能比——稍難一些——” “證明這一點,見鬼去!這是他的供狀?!笨駨蔫F絲筐里抓出一張打印紙,扔到威利前面的書桌上“干這種事不愁沒辦法。軍事法庭只是走形式,僅此而已。像你、基弗和另外兩個人一共四個笨蛋究竟怎么進行無罪抗辯?你們會犯千百萬個錯誤。現在你把供狀拿走吧?!?/br> “明白,長官?!蓖⌒牡丿B好供狀紙。 “如果還有什么問題,還有什么事你和波蒂厄斯弄不明白——嗨,記住把記錄帶到這兒來給我。我不想讓什么大人物抓住該死的某個技術性問題把它否決了。我要它成為鐵板釘釘的事,你明白嗎?” 威利把供狀拿回房間看完了。開頭他確信斯蒂爾威爾沒救了。后來他打開法庭與審判團,翻到有關供狀的一節(jié),仔細研究起來,還在幾句話下面畫了橫線。他派人去找斯蒂爾威爾,幾分鐘后這個水兵到了門口。他穿著干凈得出奇的勞動布服,手里拿著一頂新的白帽子。“你找我,基思先生?” “進來吧。拉上窗簾——坐那床上?!彼P上了窗簾,背對著它站著?!八沟贍柾?,事情有點不好辦哪?!?/br> “我知道,長官。我會接受碰到頭上的事。不管什么事,該我擔著。要是事情到此為止——” “你為什么都供認了?” “倒霉,長官,艦長用那封紅十字會的信任意擺布我?!?/br> “哦,他把信給你看了?” “他說,你選擇吧?;蛘咄耆姓J罪行,就在艦上召開輕罪法庭;或者試圖蒙混過關,結果回美國為你召開最高法庭,很可能判你十年。你看怎么辦,長官?” “斯蒂爾威爾,艦長是不是和你有什么過節(jié)兒?” “老天爺!你來告訴我吧,長官?!?/br> 基思中尉把書桌上那本翻開的法庭與審判團往面前挪了挪。他向水兵大聲地讀了有關供詞的那一節(jié)。開頭斯蒂爾威爾的臉上露出強烈希望的喜色,但這股高興勁兒又很快從臉上消失了。“這有什么用,長官?現在太晚了。以前我不知道有這本書?!?/br> 威利點著了煙卷,背靠在椅子上,眼朝上方凝視著,默默地抽了一分鐘的煙?!八沟贍柾?,如果你引用我的話,對艦長講是我說的,我就說你說謊。但是如果你懇求我從這本書中找出根據證明你是對的,我一定這么做。你明白其中的區(qū)別嗎?我要告訴你兩件事,好好去想一個晚上?!?/br> “啥事,長官?” “第一件事,如果你否認那份供狀,它就不能在法庭上用來指控你。這一點,我敢保證。第二件事——千萬別告訴艦長是我說的——如果你申辯自己是無罪的,我想這艘艦上的輕罪軍事法庭幾乎不可能判你有罪?!?/br> “長官,那封紅十字會的信——” “它什么也證明不了。你的兄弟發(fā)了那封電報。要由法庭來證明是你教唆他干的。沒有你的證言——再說他們不能迫使你做不利于你自己的證明——他們怎么可能證明這一點呢?你兄弟在哪兒?你們兩個人之間的談話記錄在哪兒?” 斯蒂爾威爾疑慮重重地看著威利“你為什么硬要我申辯自己是無罪的呢?” “聽著,我毫不在乎你申辯什么。作為書記員,我的職責是以暗示的方法為你指出我所認為的最佳法律進程。不要相信我的話。去問‘冥王星號’的牧師或執(zhí)法軍官吧。你自己去問他們法官與審判團第174節(jié)講了些什么?!?/br> 水兵機械地重復道:“法庭與審判團174——174——174。好,長官。謝謝,長官?!彼吡顺鋈?。威利克制住了心中的惱怒。他理解,在水兵的眼中,所有的軍官都是和奎格一個鼻孔出氣的,這很自然。 第二天早晨斯蒂爾威爾回來了,胳臂下面夾著一本新的硬皮法庭與審判團。“基思先生,你是對的。我要申辯自己是無罪的?!?/br> “哦?誰把你說服了?” 水兵熱切地說:“呃,瞧,恩格斯特蘭德在‘博爾格號’——就是外側第二艘艦——有個表兄弟。這個表兄弟和艦上的一等文書軍士是哥們兒。呃,這個文書,他是個肥胖的愛爾蘭人,禿頭,四十來歲。他們說,當老百姓時他是政客。他沒當上官的惟一原因,是他沒上過大學。呃,他賣給了我這本書。他說這書不保密,誰都可以花兩個子兒從政府那里買到。對嗎?” 威利遲疑了一會兒,翻到了書的標題頁。這一頁的下面有一段他以前沒注意到的小號字的說明:由華盛頓特區(qū)25號美國政府出版局文獻監(jiān)管人發(fā)售。“對,斯蒂爾威爾。”威利的話音里帶著他本人所感到的驚詫的意味。他曾毫無理由地認為這本書是限制發(fā)售的。 “天哪,不知道穿這種鬼制服的水兵為啥不能人手一冊!”槍炮軍士長說道?!拔野玖苏灰箍催@本書。過去我從來不知道我有那么多權利。好了,不管咋說,長官,這個卡拉漢,這個文書軍士,他說了,我見鬼也一定要申辯,我沒罪。他說我肯定會宣判無罪。” “他不是當官的,所以你完全可以相信他?!?/br> “我就是那么想的,長官?!彼鴺O認真地說。 “好,斯蒂爾威爾——這會提出很多問題。你得有辯護人,我得準備證據,找證人,總之,這件事就變成了審訊,跟電影里的一樣——” “你看我做得對吧,是不是,長官?” “只要有辦法,我自然不愿意看見你被判有罪。我想我最好馬上去和艦長談談。你在這兒等著?!?/br> 斯蒂爾威爾兩手緊緊地拿著那本棕色封皮的書,用舌頭舔了舔嘴唇?!鞍 靼祝靼?,長官?!?/br> 威利在奎格的門外猶豫了兩三分鐘,演練著如何應對假想會發(fā)生的艦長又是尖叫又是咆哮的情況。他敲了敲門。“進來!” 艦長室里很暗。窗口上掛著遮光簾。在昏暗中威利能夠看見艦長躺在床上鼓起的身形?!罢l呀,有什么事?”一個被枕頭堵著而聽不清的聲音說道。 “長官,是我,基思。是關于軍事法庭的事。斯蒂爾威爾要求作無罪申辯。” 艦長伸手從枕頭下拿出一個彎爪,啪的一聲按亮了床頭燈。他坐起身,瞇著眼睛,搔著赤裸的胸脯?!笆裁磥y七八糟的?無罪申辯?哼,天生的搗蛋鬼,那家伙!好啊,我們會收拾他的。幾點啦?” “11點,長官。” 奎格滾身下了床,開始在臉盆跟前往臉上澆水?!八墓钅??嘿,哪能供認了以后又申辯無罪?你問他這個了嗎?” “他要否認他的供狀,長官?!?/br> “他要否認,噢?那是他的想法——遞給我那只牙膏,威利。” 年輕的中尉一直等到艦長的嘴里充滿了泡沫。然后他小心翼翼地說道:“斯蒂爾威爾好像一直在向泊地里另一艘艦上一位知識非常淵博的文書軍士咨詢一些法律上的事,長官。他自己弄到一本法庭與審判團——” “我就是要法庭審判他。”艦長從牙刷的四周咕噥道。 “斯蒂爾威爾說沒有證據證明他發(fā)過欺騙性的電報,而且他說,那供狀是在受到脅迫的情況下照別人的口授寫的,根本不算數。” 艦長噴出一口水?!懊{迫!什么脅迫?” “他聲稱你向他說過最高軍事法庭的事——” “因為你明顯的、固執(zhí)的、絕頂的愚蠢,一個士兵突然弄到本該死的什么條例之后,你就斗不過了!脅迫!我當時是給他講避開最高軍事法庭的出路。我很可能因為這樣暗中的寬容而受到譴責??赡莻€小滑頭卻說它是脅迫!——” 奎格擦了擦臉和手?!靶辛?,”他說道,把毛巾扔到一邊,從椅子后背上拿起襯衣“我們可憐的、受虐待的、小個子無辜者在哪兒?” “在我屋里,長官。他剛才對我說——” “叫他到我這兒來?!?/br> 斯蒂爾威爾已經在艦長室里待了一小時。威利躲藏在井形甲板上,觀察著艦長室的門,在正午太陽發(fā)藍的強光直射下汗流不止。槍炮軍士長的助手終于出來了,他一手拿著法庭與審判團,另一只手拿著一張白紙。他的臉呈鉛灰色,淌著汗水。威利跑到他跟前?!扒闆r怎么樣,斯蒂爾威爾?” “瞧,基思先生,”水兵聲音沙啞地說“也許你是好意,但是我不知道怎么搞的,每次我和你沾上關系,結果總是一次比一次更糟。別管我了,行嗎?艦長讓我把這個給你。就這個。” 威利看著那些手寫的歪七扭八的字:我在此聲明,我在1944年2月13日寫的供狀是我自愿寫的,沒有受到脅迫。我很高興得到徹底坦白的機會,我沒有因為供認不諱而得到更好待遇的引誘或許諾。如有必要,我愿意在誓言的約束下重述這些真實的事實。斯蒂爾威爾用小學生一樣的筆跡在上面簽了名。亮藍的墨水和寬寬的筆尖表明書寫工具為奎格艦長的鋼筆。 威利說:“斯蒂爾威爾,事情并沒有完。他也是靠脅迫才弄到這份材料的。如果你有什么事情要我——” “請你不要講了,基思先生!”水兵的眼里突然閃出絕望的兇狠目光?!熬瓦@樣了,明白嗎?那就是我希望的做法,那就是實情,那就是將來的結果。沒有什么脅迫,明白嗎?脅迫!”斯蒂爾威爾把法庭與審判團用力扔出了船外?!拔覐膩頉]聽說過脅迫這兩個字!我這該死的事你別管了!” 斯蒂爾威爾沿著艙口的通道跑下去了。威利毫無表情地看著船外。法庭與審判團夾在兩艦之間的水面上,在各種碎片和垃圾中漂浮著,兩艘艦慢慢地靠到了一起,那本書被擠壓成了不成形的紙團。 啤酒冰涼,金黃,清心爽口,從冒著霧氣的啤酒罐的三角形孔中汩汩流出?;?、馬里克、哈丁和威利躺在清風習習的椰子樹陰下,為解渴每個人很快喝光兩三罐啤酒。然后他們?yōu)榻饪什砰_始社交性地把盞慢飲。他們選擇的地方是旅游海灘上一個人跡罕至的彎曲地帶。他們單獨和沙子及椰子樹在一起。在綠藍色的環(huán)礁湖遠處“冥王星號”靠著錨鏈來回漂動,旁邊是六艘正在補充給養(yǎng)的驅逐艦。 威利本來決定不向其他軍官提起斯蒂爾威爾的事。開庭前一天,檢查官就對案子隨便議論似乎有失職業(yè)道德。但是幾罐啤酒下肚便動搖了他的決心。他把無罪申辯夭折的事,以及奎格從水兵那兒逼取到供狀的事都向他們講了。 其他人沉默了好一會兒,誰也沒講話。哈丁站起來,開始在另外三個啤酒罐上扎孔?;ケ晨恳訕涓勺橹鵁煻?。馬里克面朝下趴在沙子上,頭枕著兩個胳臂。他是在事情說到一半的時候轉成這個姿勢的,以后就一直沒動。 小說家從哈丁手中接過一罐啤酒,喝了一大口。“史蒂夫,”他以平靜的語氣說道。馬里克把頭轉向一側?!笆返俜?,你想過嗎,”基弗嚴肅而又平靜地說道“奎格艦長可能患了精神病?” 副艦長嘟噥了一聲,坐起來,然后盤著腿坐著,紅棕色和白色的粗沙子粘在他皮膚的褶皺里?!皽?,不要把一個美好的下午給糟蹋了?!彼f道。 “史蒂夫,我可不是在說笑話?!?/br> “談這種事毫無意義?!备迸為L說道,像動物一樣不耐煩地搖著頭。 “哎,史蒂夫,我不是精神科醫(yī)生,但是我看的書不少。我可以把我對奎格的診斷結果說給你聽。這是我聽見過的精神變態(tài)最明顯的情形。他是個偏執(zhí)狂患者,具有強迫性神經官能癥的綜合癥狀。我敢打賭,臨床檢查會百分之百地支持我。我將指給你看醫(yī)學書籍對這種病的描述——” “我不感興趣,”副艦長說道“他并不比你更瘋狂。” “史蒂夫,你陷入嚴重的困境了?!?/br> “我根本沒有陷入什么困境?!?/br> “我看出這種病情已發(fā)生很長一段時間了?!毙≌f家站了起來,把啤酒罐扔向一邊,又在另一個啤酒罐上扎孔。泡沫裹住了他的雙手?!扒?,史蒂夫,大約在奎格上艦后一周,我就看出他是精神變態(tài)者。對襯衣下擺著迷、那些小滾球、不能看著你的眼睛、用過時的用語和口號談話、對冰淇淋的癖好、離群索居——嘿,這位老兄是對弗洛伊德學說感興趣的人。他用暗示性詞語訓斥人。不過那沒關系。我的一些最好的朋友就是精神變態(tài)者。有人可能提出理由證明我也是精神變態(tài)者。問題在于奎格是一個極端的病例,處于怪癖和真正精神病之間的過渡區(qū)域的邊沿。而且因為他是懦夫,所以我認為進入作戰(zhàn)區(qū)之后就開始趕著他越過紅線。我不知道是否會突然精神不正常,或者——” “湯姆,你讀的書比我多得多,比我更會說話,所有這一切都是眾所周知的事實。惟一需要考慮的是,常識往往比世界上所有的高談闊論和書本更有價值。” 馬里克趁著火柴燃燒和冒煙的瞬間點著了香煙?!澳銈兯械娜硕紶可娴秸f大話、多疑、精神變態(tài)和其他種種毛病??衽為L只不過是個要求嚴格的人,他喜歡有自己的為人處事的方法,成千上萬的艦長多多少少跟他一樣。行啦,他滾小球,你在吹起床號之前坐在房間里,把大量的潦草寫成的稿紙往書桌的抽屜里填。從各自的某方面而言,人人都是古怪的,這并沒有使他們發(fā)瘋嘛。” 基思和哈丁來回地看著兩個說話的人,就像孩子緊張地看著家里大人吵架一樣。 “你是在借吹口哨壯膽,”基弗說道“你聽說過有哪位精神正常的艦長像他那樣草草地臨時召開軍事法庭的嗎?” “每天都發(fā)生這種事。究竟什么是審理輕罪的軍事法庭,不過是場鬧劇嗎?艦上的人沒有一個懂法律的。該死,德弗里斯開庭審理貝里森——和克勞的情況怎么樣?” “那不一樣。德弗里斯用不正當手段cao縱法庭寬恕了他們。因為奧克蘭警方對那次鬧事很惱火,他只是走走形式。但是草草搞一次審訊,宣判一個士兵有罪——且不考慮道德問題他完全違犯了海軍的原則。正是這一點使我認為他失去了理智。你了解得非常清楚,士兵就是這支海軍的上帝,兩個原因,第一,他就是海軍,第二,因為他家里的親人支付海軍的費用。確實,煩擾或迫害是艦長標準的感情游戲。但是士兵呢?條例規(guī)定了他們各種各樣的權利。奎格在玩火,而且還在開心地咯咯笑?!?/br> “當火星正好落在這上頭,斯蒂爾威爾就是有罪的?!?/br> “有什么罪?天哪,史蒂夫!不就是接到家里來的一些匿名誹謗信指責他妻子和人私通之后,想回去看看她嗎?” “注意,明天就開始審訊了,”馬里克說道“哈丁,給我一罐啤酒。湯姆,別再說了,不然我就發(fā)信號讓快艇來接我們啦?!?/br> 那天余下的時間在越來越郁郁寡歡地喝著啤酒的氣氛中過去了。 那天的計劃寫著:下午兩點。輕罪軍事法庭審訊斯蒂爾威爾約翰,槍炮官的助手,軍官起居艙內。 午飯后不久奎格派人去找哈丁。然后他又派人在找佩因特。又過一刻鐘后,佩因特給基弗傳來了同樣的話。小說家站起身,說道:“沒有比審訊開始前就要求陪審團每一成員對裁斷明確表態(tài)更能消除一切令人不愉快的懸念的事了。” 威利留在艦上辦公室里,腦海里翻騰著各種模糊不清的法律程序和用語。穿著縮了水的白色禮服,胖得像塊布丁的文書軍士正在幫他整理審訊材料。當臉上刮得干干凈凈,皮鞋擦得锃亮,擔任檢察長的水手長貝利森來到門口,并大聲宣布“下午兩點,基思中尉。做好軍事法庭的一切準備”時,威利著實驚慌了一陣子。他們像完全沒有做好執(zhí)行任務的準備。他盲目地跟著文書軍士和檢察長走進了軍官起居艙,三位軍官已經坐在綠色桌子周圍,系著黑領帶顯得古怪,露出嚴肅而又局促不安的神情。斯蒂爾威爾拖著腳走了進來,兩手抓弄著帽子,臉上似笑非笑的毫無表情。審訊開始了。 威利坐著,法庭與審判團翻開著放在身前,一步一步細心地照程序進行。杰利貝利提示他,他又提示被告和法官。當前的情形使他不斷地回想起他在高中時參加學生聯誼會入會儀式的情景,那入會儀式是在一間昏暗的房間里,圍著一個冒著蒸汽的爐渣殼,按照一幫半尋開心半認真的茫然無知的男孩子擬定打印的儀式程序單,羞羞澀澀地舉行的。 審訊的場面再簡單不過了,案卷中有一份有罪申訴書,附帶一份供狀,然而時間被浪費了,浪費在人們的進進出出,法庭的多次休庭,對法庭與審判團中一些詞意的爭論,在海軍條例及軍事法庭手冊中查找論據等等事情上了。這樣令人疲勞地過了一個半小時之后,基弗宣布審訊結束。一聽此話,斯蒂爾威爾從無動于衷的心態(tài)中醒悟過來,說他要聲明一點,這又進一步引起混亂的爭論。最后斯蒂爾威爾應允進行陳述。 “因為我在值班時間看書,艦長罰我六個月不準離艦,那就是我讓人發(fā)假電報的原因。我必須回去見我老婆,不然我的婚姻就完蛋了?!彼沟贍柾柦Y結巴巴很不自然地說道。“我當時想,在過道里看連環(huán)漫畫冊不至于成為毀掉我一生的原因吧。不過,我是有過錯的。只是我認為法庭應記住我做錯事的原因。” 威利快速地盡量把這些話記錄了下來,并且念給斯蒂爾威爾聽?!斑@是你講話的中心意思吧?” “是的,基思先生。謝謝?!?/br> “好吧,”基弗說道“現在休庭?!?/br> 威利領著文書軍士、被告和傳令兵走了出去。他在艦上辦公室里等了40分鐘,然后貝利森又把他和文書軍士叫回到軍官餐廳。 “法庭認為申訴的情況屬實,”基弗說道“判決為取消六次上岸短假。” 威利張大眼睛環(huán)視著三位軍官。佩因特像一個桃花心木的木雕坐著;哈丁試圖裝出嚴肅的樣子,但是卻咧嘴笑了;基弗顯得半惱怒半高興。“呃,就這樣了,”這位通訊官說道“這就是我們的裁決。記錄下來吧。” “明白,明白,長官?!蓖@恐萬分。這可是對奎格的當面侮辱。斯蒂爾威爾已經半年不準外出了,這個處罰毫無意義。它等于無罪釋放。威利瞥了杰利貝利一眼,杰利貝利的臉上毫無表情?!懊靼琢藛?,波蒂厄斯?” “明白,長官?!?/br> 軍官們快吃完晚餐的時候,仍穿著白衣服、汗流滿面、怒氣沖沖的杰利貝利來到軍官起居艙請他們在打印好的庭審記錄上簽名確認?!昂昧耍芾惱?,”基弗說道,最后一個簽了名?!八蜕先ソo他吧?!?/br> “明白,明白,長官?!蔽臅娛空f道,說這些話的聲音就像教堂的鐘聲,特別響亮,隨后便離開了。 “我看,咱們還有再喝一杯咖啡的時間?!被フf。 “然后呢?”馬里克狐疑地問道。 “你會明白的,”威利說“當心呀!”軍官起居艙一片靜寂,勺子碰到咖啡杯的叮當響聲使其更為明顯。 幾乎立即傳來了電話機蜂鳴器刺耳的噪聲。馬里克背靠在椅子上,厭煩地從托架上拿起了話筒。“我是馬里克——是,長官——明白,明白,艦長。什么時候?——是,長官——通道里的那位軍官呢?——明白,明白,長官。”他放回話筒,嘆息了一聲,對期待著的軍官們說道:“5分鐘后全體軍官在起居艙開會。有人干了什么勾當。” 奎格低著頭,彎著肩,氣得臉色發(fā)白地進到起居艙里。他宣布說,現在他堅信起居艙里的人沒有一個是忠實他的。因此對軍官們的禮遇也就到此為止了,他制定了幾條新規(guī)定。航海日志中每出一個錯便從業(yè)績評分中扣5分;報告或報表每遲交一小時再扣5分;如果在早上8點之后晚上8點之前的任何時間當場抓住哪個軍官在睡覺,業(yè)績評分自動不及格。 “長官,”基弗心情愉快地問道“剛值完午夜中班的軍官怎么辦?天亮以前他們根本沒睡覺——” “基弗先生,值午夜中班跟值別的班一樣是任務,誰也不配因為值午夜中班而得到獎狀。如我所說,以前你們這些紳士跟我合作,我也跟你們合作,可是現在你們這些紳士愿意自作自受,那么你們會受到從嚴懲罰。至于今天下午所犯的那該死的幼稚愚蠢的報復性錯誤,尤其是那個完全是針對我說的,有意讓我難堪的所謂斯蒂爾威爾的聲明,我不知道誰應該負責,不過我有個小小的好主意——這個,呃,像我剛才說的,現在在這個起居艙里我們有個新政策,最好都給大家分紅利!” 門砰的一聲關上了。 基弗穿著褲衩坐在床上讀t。s。艾略特的詩歌。 “哎,湯姆!”是走廊對面?zhèn)鱽淼鸟R里克的聲音?!耙悄銢]事過我這兒來怎么樣?” “一定去?!?/br> 馬里克也穿著褲衩,到書桌前坐了下來,用手指撥弄著一摞海軍信件?!皽罚汛昂熇稀?,跟我講講,究竟怎么回事。你能想得出艦長和斯蒂爾威爾有什么過節(jié)兒嗎?” “我當然知道啦,史蒂夫,可你不會愿意聽我講的——” “我愿意聽?!?/br> “好吧。他忌妒斯蒂爾威爾英俊、健康、年輕、有能力,自然還有人緣好,有吸引力——所有這些奎格一個也不占。看過梅爾維爾寫的比利巴德嗎?看看吧。來龍去脈全在其中。斯蒂爾威爾是艦長所遭到的所有挫折,他所希望摧毀的一切事物的象征,因為他得不到它們,就像一個孩子想弄壞另一個孩子的玩具一樣。咱們的艦長患了嚴重的心理上的幼稚癥。我漏掉一種我猜測到的也是我認為很重要的,也許甚至是有決定性的毛病——關于性關系的——”馬里克做了個感到厭惡的鬼臉?!啊抑?,在這一點上我們開始談yin穢的問題了。受壓抑的欲望會變成仇恨,艦長的一切疾病都可歸入無意識的、受到強烈壓抑的同性戀理論的一種模式,這種模式完全符合——” “好了,湯姆。我已經聽夠了。謝謝?!备迸為L站起身,爬到了床上。他坐在床邊,兩條粗壯的光腿晃來晃去。“哎,你真想知道艦長為什么恨斯蒂爾威爾嗎?” “當然想,”基弗說道“毫無疑問,你有更加深奧的理論,而我——” “我什么理論也不知道。我只是個愚鈍的喜歡看連環(huán)漫畫冊的人,在大學最多得個c減。但是我了解一兩件你不了解的事。艦長決心整治斯蒂爾威爾,那是因為那次我們斬斷我們自己的拖纜時他責怪的是斯蒂爾威爾。他認為斯蒂爾威爾故意不警告他,有意讓他難堪?!?/br> 基弗十分驚訝“你怎么知道的?我們甚至不知道他弄清了是我們斬斷了拖纜——” “他弄清楚了。他在舊金山把我剛才對你講的話告訴了我?!?/br> “我真該死!” “而且艦長感覺到他在太平洋服務分遣艦隊司令部遇到的麻煩,以及因此從‘凱恩號’軍官及士兵遇到的不順心的事都起源于那件事。他知道那件事把他弄成了大傻瓜。湯姆,別低估了艦長——” 小說家驚訝地搖搖頭“你知道,這是我第一次得到允許從后臺去窺視那怪異的心靈。真想不到,竟然怪斯蒂爾威爾!當他自己——” “湯姆,現在談談你知道的所有的理論怎么樣?挫折、比利巴克、幼稚癥、同性戀,以及其他各式各樣的——” 基弗尷尬地咧嘴一笑,說道:“你以為你把我難住了,是吧?未必。他對你講的那些話仍舊可能僅僅是我的診斷的一種表面癥狀——” “好吧,湯姆。下一步這么辦怎么樣?明天上午你跟我一起到‘冥王星號’的醫(yī)官那兒去,把你對艦長的看法告訴他好嗎?” 基弗停頓了很長時間,然后回答道:“你去吧,我不去了。那是你的職責,不是我的?!?/br> “我解釋不清楚那些心理學上的亂七八糟的東西。那可是你的專長?!?/br> “你以前聽說過一種旨在損害領導權威名叫陰謀詭計的東西嗎?”小說家問道。 “可是如果他發(fā)瘋了——” “我從來沒說過他已經瘋了。我說的是他正在瘋狂的邊沿搖來晃去走著。這種癥狀幾乎不可能確診。一旦你譴責他們瘋了,他們便縮回到最令人信服的你曾經見過的正常狀態(tài)。他們就像走細鋼絲的雜技演員那樣靈巧,以狗雜種和瘋子兩種面目來回變換,只有美國本土的民間診所才能了解奎格的病情。在這兒我們死也搞不清的?!?/br> “好吧,湯姆?!备迸為L從床上跳下,面對著懸著兩腿坐在床邊的小說家,仰頭直視他的眼睛?!斑^去我對你提過要求,要么到處傳播,要么閉上嘴。你是不會到處傳播的。那么就閉口不談艦長瘋不瘋的事了。這就像手提一盞該死的噴燈在彈藥庫周圍跑來跑去。你明白嗎?我向天發(fā)誓,你要是再講這類話我就向艦長報告。在這一點上,友誼對我已經沒有意義了。恕我直言了?!?/br> 基弗嚴肅緊張地聽著,只是在皺起眉頭的時候目光中有幾分嘲諷。“明白,明白,史蒂夫。”他平靜地說道,然后掀開垂下的門簾走了出去。 馬里克爬上床。他用一只胳臂支著身子,另一只手從枕頭下抽出一本紅色封面的書,書名為黑色和金色:精神錯亂癥。在一些書頁頂端蓋著橢圓形的藍色橡皮印章:美國軍艦“冥王星號”軍醫(yī)之財產。馬里克打開書快速地翻到一個用燃燒過的火柴作了標記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