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猜測
我坐在她的床邊,看著她的眼睛:“我果然曾是個公主,所以嫁給褚鈺也是和親?” 碧拂咬緊牙關(guān),半個字也不肯同我說。 我索性大膽的猜測起來:“之前宋貴人說到周國,可我翻遍了史書也沒見哪個國家是周國,所以……”我故意停頓一下,觀察碧拂的神情:“我的母國是周國對嗎?” “娘娘……” 碧拂蹙緊了眉,眉宇間似乎帶著一抹不確定:“您,是還記得之前的事呢?” 我俯下身子,湊近她的臉,陰沉笑笑:“我沒忘啊,自我失憶這半年間的所有事,我都沒忘。” “您!”碧拂驚呼一聲。 我點點頭:“是,從始至終的事我都記得?!?/br> 碧拂暗下眼簾,眼底隱隱含淚:“您干嘛要記得,若是叫陛下知曉了,可不得了?!?/br> 我冷聲笑了笑:“他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我撫著額間的碎發(fā),不在意道:“有本事,他就再喂我喝那種藥啊?!?/br> 碧拂驚訝地看著我,對我說出實情:“那種藥只能喝兩次,第三次便要腹痛而死?!?/br> 我斜睨著她,認真道:“我就是想看看他,會不會要我的命。” 誠然,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我的心口仿佛破了一個洞,冷風呼呼地往里吹,冷得我透心涼。 褚鈺這次,是真真切切的令我失望之極。 “娘娘,其實陛下也是為你好,這件事怪不得他?!北谭鞯吐暫臀医忉專骸爱斎涨樾?,只有陛下不出言,您得的懲罰才最小?!?/br> “你不必為他說話了,這件事情,我心中有數(shù)。” 正在說話這個節(jié)骨眼,有人輕叩兩下房門。 “娘娘,奴婢晚玉?!?/br> 我微微蹙眉,總感覺不太好:“什么事?” 晚玉低聲道:“宋貴人求見,您見是不見?” 我笑著嘀咕句:“說曹cao曹cao到,我正叨咕她,她就來了?!?/br> 碧拂輕輕扯住我的手,掌心溫熱溫熱的,顯然還在發(fā)燒:“娘娘,不可……” 我拉下她的手,神情平靜道:“我總歸有一日是要記起來的,你們是關(guān)不了我一輩子的?!?/br> 碧拂頹然,繼而將臉蒙在被子里悶聲痛哭,她似乎比我還要悲傷,我覺得奇怪,卻也無法安慰她。 我拉開屋門,晚玉恭謹?shù)亓⒃谝慌?,并不多話,也不問我任何事情?/br> 這才是一個合格侍女的cao守,碧拂顯然夾雜了太多的個人情緒。 “人先被安排在了偏廳,冬季寒冷,婢子也不好教貴人站在寒風里等,故而自作主張,先請了進來?!?/br> 我點點頭,對她處理事情的方式很是滿意,只有這樣在后宮里才不至于落人口舌。 我不由得多看了晚玉一眼,說道:“你做的很對,我竟有些羨慕你以前的主子了。” 晚玉微微一愣,但什么也沒說。 撲一走進偏廳,暖意又漫上來。 宋凌的周身總是彌漫著一種特殊的香氣,讓人聞了心生舒適。 “阿凌,這么晚了你還跑這一趟?!?/br> 宋凌端坐在案幾后,修長的手指拿著白瓷茶杯,上下打量著我,卻并不說話。 我狐疑道:“怎么?你也得了失憶癥,不記得我了?” 宋凌紅唇微啟,輕聲笑了笑:“你明日一早準被陛下禁足昭陽宮,我今夜若不來瞧你,便瞧不到了。” 我雖然不知道她說的真假,但這份心已經(jīng)難得。 “你放心,我出去一趟,不會缺胳膊少腿的回來?!?/br> 她被我的話逗笑,笑得花枝爛顫:“你還是一如既往的有趣。” 宋凌的這句話似曾相識,但我已經(jīng)不記得是誰說過了。她說話的神情語態(tài)似乎是擔心我,但似乎又沒有。 我承認,宋凌是我看不透的一個女人,她不在意褚鈺的寵愛,不在意太后的器重,不在意后妃們的好感,她總是我行我素的。 宋凌輕抿一口茶,容色也平靜下來,她烏黑的眸子緊鎖著我的臉,忽而她秀致的眉一蹙,問我:“為什么回來?” 我對她突如其來的問題,驚得一愣:“我不回來還能去哪?” 宋凌淡漠道:“去哪都好,就是別回這地方來?!彼粗?,唇邊隱隱勾出一個弧度:“他沒要帶你走嗎?” “他是誰?” “祁夙。”宋凌笑了笑:“他不是口口聲聲對你好,怎么受了這么多的委屈,他還不帶你離開永安宮嗎?” 我被宋凌話里的譏誚所震驚,她似乎是很不喜歡祁夙。 “你認得他?”我的問題脫口而出。 宋凌看著我:“長安城里誰不知道慎親王呢?我當然也認得他?!?/br> 我對她說:“我的事情,我并不想連累任何人,他即便要帶走我,我也不肯?!?/br> “你還是這樣的天真?!彼瘟璧吐曕止疽痪洌植辉僬f別的了。 屋子里熏香裊裊,溫暖肆意,一片安靜下,暗流在涌動。 我覺得我應(yīng)該問宋凌一些問題,但又不知道從何問起。 “我今日來,娘娘就沒有什么想問的嗎?” “你知道我要問你什么?”我心道這宮里的人,怎么一個個的都是人精。 宋凌斜睨著我,似笑非笑道:“實話說我們已經(jīng)認識十多年了,你想做什么,我大約都能猜得出一二來?!?/br> 我抿了抿唇角,說道:“我不大清楚我們是什么關(guān)系,但祁夙告訴我,我曾是個公主,而我的國喚作周國,是也不是?” 宋凌點頭:“確實,你是大周的公主?!?/br> 我追問她:“那,那我為何要嫁給褚鈺?也是和親?” 宋凌微微側(cè)頭:“你猜猜看。” 我:“……”有點想打人。 宋凌擱下了杯子,起身理了理裙擺:“好了,我的茶也喝夠了,該回我的明蘭軒了?!?/br> 我拉住她的手腕:“我還沒問完?!?/br> 宋凌微微一掙,掙脫我的拉扯:“娘娘該問的人不是我。”她對我認真道:“整個這件事,慎親王會非常樂意告訴娘娘實情的,你去問他比問我,要事半功倍許多。” 我聽得出宋凌話里的淡漠,她是真的不想對我說,一點選擇余地都沒有。 我目送宋凌遠去,她的背影十分纖瘦,仿佛一陣風就可以吹倒。 驀然,我覺察到手心滑膩,抬手看去,發(fā)現(xiàn)是鮮紅的血。 這是哪里來的血? 我檢查了一下周身,也沒有哪里破了,突然想到自己剛剛抓了宋凌的手腕,難道是我情急之下,把人家抓破了? —— 翌日清晨,內(nèi)侍官來宣讀旨意。 大致就是一句話,熙貴妃被禁足昭陽宮,理由是失儀,不僅禁足,還罰我抄女訓,抄不完不準出來。 我抄他個腿子,本來我就不想出去。 晚玉對此表示淡然,碧拂對此表示擔憂。 我算是看開了,什么對你好,什么情話,在天下面前都是假的。 冬日的季節(jié)里,我在石亭里準備撫琴,亭子周圍被晚玉貼心地都掛上厚實的帳幔,一點冷風也灌不進來。 碧拂由于染了風寒,一直斷斷續(xù)續(xù)沒好,被我們強行勒令只能呆在屋里。 眼前是白梅樹,零星雪花紛紛而落,天已經(jīng)日漸暖和,不再是嚴寒冷冬了。 我問晚玉:“冬日何時會結(jié)束?。窟@樣冷的日子,我還真是過夠了?!?/br> 晚玉一邊為我煮茶,一邊淡然道:“快了吧,再有半個月,長安城就再不會有雪了。” 我點點頭,又問她:“你喜歡聽什么曲子?我談給你聽?!?/br> 晚玉笑笑:“奴婢一個粗人,不通什么音律,娘娘彈什么都好?!?/br> “那就……赫連王入陣曲好了?!蔽倚α诵?,手邊已經(jīng)開始彈奏。 傳說西夏有個十分俊美的王,他不僅長得好看,打仗也相當厲害,好幾次都以少勝多贏了別的國家的侵略,這首曲子就是在歌頌他的,西夏每個人幾乎都懂這個曲子,就連三歲孩童都能拍著手哼著幾句。 我不知道我是如何知曉的,但我就是知道,腦海中有這部分的記憶,雖然我已經(jīng)忘了是誰同我說起的。 一曲作畢,白梅花在風中紛紛而落。 晚玉平靜地為我斟上一杯茶,我接過溫熱茶水,問她:“你是赫連珊的婢女吧?!?/br> 晚玉抬眸看我,從些微的慌亂轉(zhuǎn)瞬又平靜下來。 “娘娘是如何猜出的?” 我說:“我好像越來越聰明了。” 晚玉:“……” 我明目張膽的夸完自己,對她揭曉答案:“你曾說起的那個故事,我猜那個郡主是赫連珊,她嫁的人是褚鈺,剛剛我故意彈了一首西夏的曲子,你的表情有一點細微的差別。當然這一切都是我的猜測,你要是說我猜的不對,我也沒招。” 晚玉搖搖頭,對我說道:“娘娘猜的很對?!?/br> 她說著又補上一句:“主子臨死前吩咐婢子,一定要保護好娘娘安危,她說她最放心不下的除了西夏就是您?!?/br> 我聞言,淚已經(jīng)滾滿了整個臉頰,腦海中又恍惚想起那記憶中高大的城門樓,已經(jīng)雪地中墜地而亡的美貌女子。 那樣美麗又年輕的人,死的那樣凄涼。 “這些事情,您還是忘了吧。”晚玉這樣對我說。 我看著她堅定道:“我不會忘的,一絲一毫都不會忘?!?/br> 我的記憶,無論好壞,我都要記起來,沒人能夠阻止我。(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