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拒絕
時隔幾日,日子過得清靜下來,沒有人來昭陽宮打擾我,一切都顯得異常平靜,我并沒有覺得憂傷,這樣的日子倒也有難得的韻味。 我倚在回廊下,仗著斗篷的厚實,冷觀雪景,梅香沁人心脾。 晚玉也在身后陪我,既不開口勸我回去,也不抱怨天氣嚴寒,神情有些淡漠。 如果是碧拂,她現在恐怕已經哭天搶地的勸我回去了,所以有時我也很享受晚玉的淡漠和疏離。 我看著細雪,幽幽道:“我記得我有一件素白的舞衣,你去幫我取來?!?/br> 晚玉在我身后低聲道:“那舞衣是夏日的……” “我知道。”我打斷她的話。 身后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漸行漸遠,晚玉不多時便又回來了。 我看著這舞衣,腦海中突然想起一段記憶。 那一日,遠比這天要冷上許多,冰凍三尺的酷寒,我在……哪里穿的這件舞衣呢? 是,是金闕宮!大都的金闕宮里。 天寒地凍,我穿著素白的舞衣,站在金闕宮的紅梅樹下,翩然起舞。 長袖一轉拂過落雪,內心卻突覺悲傷,我想跳給他看的那個人并不在我的身邊。 旋轉,揮袖,曲終,舞畢。 凌空一個斗篷罩下來,披在我的身上,暖意夾雜著熟悉的墨香撲面而來。 我怔然回望,褚鈺冷肅的臉上此時微微蹙著眉,不大高興的樣子。 “為何如此作踐自己身體?” 我愕然,低頭不語。 他又道:“多羅的哥哥要去征伐西川,孤多去看看多羅,好給他吃個定心丸?!?/br> 多羅是誰?西川又是哪里? 記憶中的我驚得跪地,寒涼之意泛過身體:“陛下,臣妾絕無怨懟之意,是臣妾方才失言……” 褚鈺伸手將我拉起,語氣里帶著無奈:“平珺,你不必如此,孤并無責怪你的意思?!?/br> “唉,你這樣真令孤心疼?!瘪意曊f著,橫抱起我往屋內走去。 我能聽見自己的心跳,那時候的我大約是十分喜歡褚鈺的。 可后來,我怎么就失憶了呢?我和褚鈺之間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情?我想不起來了。 “娘娘……” 我從晚玉的低喚聲音中清醒過來,下意識道:“怎么了?” 晚玉低眸道:“您已經愣神許久了,這舞衣您還要嗎?” 我點點頭,回里屋換了衣服,再一走出來,冷風灌了我整個脖頸。 舞步邁開,長袖揮轉,我踩著記憶中的舞步旋轉,發(fā)髻中的朱釵發(fā)出玲瓏聲響,在這靜謐的夜里,流轉出不一樣的音色。 “我看你是瘋了?!?/br> 突然出現的一道聲音,驚得我腳步一錯,差點踩了裙擺。 “你有病吧?!蔽液敛豢蜌獾某隹诹R道。 “喲,幾日不見,竟學會了出言不遜?!痹守沟鮾豪僧數淖谡殃枌m的圍墻上,半點郡王的樣子也沒有。 我實在是不想理他。 他輕飄地跳下了墻,走近我,一邊走一邊說:“你這些日子真是被陛下拘傻了,大冬天的穿著這玩意跳舞,也不怕凍死了?!彼f出的話仍舊刻薄的讓人想一個搬磚拍下去。 “和你有什么關系?!蔽覚M了他一眼,轉身就走。 啪的一聲,黑斗篷蒙在我頭上,后背一股暖意。但那股僅存的感激,又被允毓的毒舌嗆的蕩然無存:“當然有關系,我沒殺你之前,你可別被凍死了?!?/br> “別忘了你的命,是我網開一面留下的。” 對于他的大言不慚,我實在是懶得反駁。 我將斗篷拉下來,眼神冷冷看著他:“你有話就說,說完趕緊滾?!?/br> 允毓揚了揚眉,語氣里帶著驚訝:“怎么這些日子不見,你是吃了什么槍藥,變得這么粗魯?!?/br> 我冷笑:“對你這種想要我命的人,還能給什么好臉色?!?/br> 允毓點點頭:“你說的倒也是有些道理。” 晚玉立在我們三步以外的位置,既不退下,也不出聲。 “我來這……”允毓湊近我,神秘兮兮道:“確實是沒什么事?!?/br> 我轉身就走,被允毓拉住手腕,他的手冷冰冰的,活像在棺材里的人,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外面呆了多久。 “放手?!?/br> 允毓放手,低聲道:“我就是想來問問你,我?guī)愠鋈?,幫你安排離開永安宮,你肯不肯?” 我譏誚笑笑:“你難道忘了,你哥哥可是因我而死,你還幫我做什么?” “我想了想,你這個人也挺慘的?!痹守寡劭粑⒓t,估摸著是想到了他哥哥吧,但還是故作輕松的對我說:“更何況哥哥也希望你能過得開心吧,我知道你在這不開心。” “我不慘?!蔽覍λJ真道:“佛說五蘊六度是妄,將因果都念作業(yè)障,我這輩子當如何行事,都是因果輪回,沒什么慘不慘的?!?/br> 允毓看著我,微微蹙眉:“我不懂,我也不信這些?!彼蛎虼浇牵瑢ξ艺f:“下一班侍衛(wèi)要回來了,我得走了,每隔三日,我會尋到見你的這個空隙,你想走隨時可以告訴我?!?/br> 我將斗篷遞給他:“你走吧。” 允毓接過斗篷,手指仍舊冷冰冰的,一言不發(fā),跳墻走了。 晚玉低聲道:“今夜婢子什么都沒有聽見。” 我對她表忠心的舉動并不在意,走回屋內,端起冷茶一飲而盡。 “明早你去告訴門口的侍衛(wèi),叫他們每日改一改巡邏交替的時間,再放人進來,只怕陛下會要了他們的腦袋?!?/br> 晚玉驚道:“娘娘,您這是……” 我斜睨著她,冷笑道:“我一點也不想離開永安宮,我倒要看看褚鈺究竟會如何處置我?!?/br> 晚玉低眸,半晌方道:“娘娘的吩咐,婢子曉得了?!?/br> 說完,她退出屋子,我將臉埋在被衾中,一股委屈包圍著我,連允毓這個曾時時刻刻想要我命的人,都說我太慘了,褚鈺卻一點也不覺得我無辜。 我知道哭沒有用,但這一刻我就是想把我所有的委屈都哭出來。 彼時,我不知道的是慎親王府里,祁夙和褚鈺正在下棋。 白子與黑子糾纏不休,誰也不讓誰。 “你要如何才能放了平珺?” 黑子落下,殺了一片白子,褚鈺冷道:“不可能?!?/br> 祁夙蹙眉,落下一子:“只要你說,我什么都能不要?!?/br> 褚鈺看著他的眼睛,再一次認真的說:“不可能,要讓她離開我,除非我死了。” 祁夙也看著他:“可你的心里不只有她,還有別的,你給她的愛并不純粹?!?/br> 褚鈺聞言,冷笑了兩聲:“我們彼此彼此。”他又落了一子,拾了一片白子:“你若是請我來,就為了說這些,那也不必說了?!?/br> 祁夙不語,接連的分神,已經讓他的整局棋都亂了,半點勝率也沒了,褚鈺以勝利者的姿態(tài)給了他最后一擊。 “當年我若是帶她走,一切都會不一樣了。” 褚鈺起身,慢吞吞的將衣擺褶皺整理好,居高臨下道:“可沒有如果,她沒有和你走,而是嫁給了我。” 屋門打開,年輕的君*步走了出去,祁夙看著他,竟覺得這么多年從未看清過這個人。 阿荊何時走近來,他竟不知。 “主子?!?/br> 祁夙回神,看向他:“如何?” 阿荊蹙眉,沉聲道:“不出您所料,承寧郡王去了昭陽宮,而且熙貴妃果然沒有答應他,他出來的時候臉色十分難看。” 祁夙點點頭,端了杯溫茶,輕抿了一口:“平珺性情使然,絕不會在這個節(jié)骨眼連累旁人,允毓碰一鼻子灰不是意外。” “還需要屬下繼續(xù)盯著嗎?” 祁夙搖搖頭,低聲道:“不必了,褚鈺回去便會知道允毓去過這件事,到時候守衛(wèi)只會更加森嚴而已?!?/br> 阿荊看著他:“那主子可有別的打算?” “近期先按兵不動,等待事情的轉機,切忌打草驚蛇。” 阿荊聞言,點了點頭,贊同道:“也好,畢竟陛下手底下的阿敏是最不好相與的,他近日又回了長安,我們的人做什么都要畏手畏腳的?!?/br> 祁夙蹙眉:“從哪里回來的?” 阿荊如實稟告:“西川,有消息說谷神醫(yī)在西川游歷,想必是因為熙貴妃娘娘身體問題,阿敏又奉陛下的命令去求了什么藥?!彼Z氣微頓,繼續(xù)道:“張宗安曾對陛下說起這件事,娘娘身體因為吃了兩次忘川散而險些垮掉?!?/br> “我知道這件事?!逼钯韲@了口氣:“平珺的身體真的是一點磨難都無法經受了,忘川散本就屬于毒,更是苗疆之地的禁藥,當時得知褚鈺給她喂了忘川散之后,我就應該帶她一走了之的。”他確實很是后悔,后悔自己猶豫了一下,就失去了這個機會。 阿荊抿抿唇角,還是說道:“主子幫她到這,在屬下看來已經夠了,剩下的就該盡人事聽天命,不該管了?!?/br> “平珺于我的意義,你并不懂?!逼钯頂[擺手,嘆了口氣:“你退下吧,記得我的吩咐就是?!?/br> 阿荊依言退下,神情里無半分不適。雖然他仍舊想不通宮里的這位熙貴妃到底有什么特別的,但主子想要保護的人就是他阿荊要保護的。(未完待續(xù))